“够了!”
景帝沉怒开口,语调可听出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翻出不是弹劾红绫的折子。”
“是。”
孙平应了一声,开始一本本翻看,翻完一本就放在一旁,翻完一本又摞在旁边,景帝就这么看着,盛怒之后是极致的平静,只是眼底浓厚的暴风雨却始终不曾消退。
直到原本小山高的折子翻了近大半,孙平才找出一本不是弹劾护国公主的折子。
“陛下。”
孙平小心翼翼地把折子呈递过去,“这是户部一位六品主事递上来的,说护国公主恪尽职守,接管户部半个月就把户部所有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各地欠下的赋税查清明况,按具体详情做了妥善处置;官员曾借用的银两都快成了死账,却被护国公主派人以强硬的手段收了回来,所以这次得罪了一些人……”“什么名字?”
孙平回道:“这位主事名叫姚荣。”
景帝道:“传此人过来,朕要见他。”
“是。”
景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口:“外面铺天盖地的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
大教习淡淡开口,“谣言一半为真,一半为添油加醋。
护国公主夜半时分亲眼看见梅侧夫私会身边侍女,于是以行为不端、居心叵测为由,罚了梅侧夫一百大鞭,并丢进了柴房。
次日中午,宣王殿下带着梅家次子登门兴师问罪,梅玄岭情急之下对护国公主出言不逊,公主身边刚收的男宠私自动手,把梅玄岭给打伤。”
他的陈述平淡而沉稳,不夹杂任何私人情绪,不偏帮任何一方,只平平淡淡地把事实陈述出来。
自然,陈述事实的时候在细微的措辞细节上安排得很好,比如“登门兴师问罪”,已经把宣王和梅玄岭定在了先行无理的一方,比如“情急之下”,看似在说梅玄岭因冲动才对公主无礼,实则依然是他先以下犯上,所以才得到了应有的教训。
景帝听完,果然冷冷开口:“梅玄瑾既然是红绫的侧夫,红绫自然有处置的权力,他们有什么理由上门兴师问罪?
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教习接着道:“在护国公主府吃了亏,宣王原打算进宫告御状,但陛下龙体不适,正在休养,宣王应该也是不想让陛下烦心,所以才命人把护国公主私养男宠,并纵容男宠打伤官员之子的恶行散播了出去。”
景帝沉默片刻,压抑的语调里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护国公主大权独揽,野心昭昭,恐生不臣之心……这些话又是怎么传起来的?”
大教习淡淡道:“廷王听说了宣王的举动,觉得仅仅私德混乱还不太够,派人暗中添了把火。”
砰!话音刚落,景帝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砸在了地上。
孙平连忙跪下:“皇上息怒!”
“属下只负责禀明事情经过。”
大教习面无表情地开口,“陛下也知道,神隐殿的存在毕竟是属于暗势力,陛下若想看到证据,需要派可靠的官员去查。”
额头上突起的青筋足以说明景帝内心的愤怒,他深深吸了口气,“孙平,传丞相、韩墨和丁昌过来。”
孙平领旨。
大教习适时地告退,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冷漠。
他在宫里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可即便如此,依然是常年待在暗处,很少接触生人。
站在一处无人的暗角,沉默注视着外面阳光明媚,原本该沉默没有任何思绪的脑子里此时却忍不住浮现不久的将来,这皇宫里即将呈现出的截然不同的景象。
神隐殿的存在于帝王而言,是见不得光的辅助,从来只效忠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受感情左右,不能在夺嫡一事上偏帮任何一位皇子。
规矩多如牛毛。
犯了其中一条,等待他的就是死路。
可人生来是有感情的,纵然严酷的打磨可以成功地把人打造成一件冰冷没有感情的工具,却也不可能保证永远不出意外。
也许,他就是那个意外。
只要随时随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控制好说话时的语气起伏,在景帝面前,他依然是个完美的,没有任何缺陷的强大工具。
可以查无遗漏地告知他任何他想知道的信息,至于这信息里有多少是筛选过的,日理万机、唯我独尊的皇帝陛下也只能全盘接受,毕竟,他还没神通广大到可以亲自去查清这些。
虽然很快就要派出官员去核实,可官员能查到的,同样是神隐殿想让对方查到的。
这些,景帝永远不可能知道。
……勤政殿里一片阴云密布,夜廷渊纵然没有亲眼看到,也能想象得到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很快就会疯狂席卷而来。
他紧急派出自己的心腹和廷王府暗卫,接连下了几道命令:“火速赶去冀州通知季瀚宇,封锁兵器库所有入口。
命他立即销毁所有账册,并封住沈家人的嘴!”
“皇上派去冀州的钦差,能收买的就收买,不能收买的格杀!”
“拿住沈寒衣,本王要活口!”
“命冀州所有官员做好准备工作,任何人敢坏了本王的事,本王让他全家抵命!”
景帝还在安排人去查冀州一事,廷王府的密探暗卫已经纷纷出动。
夜廷渊坐在书房里,从暗格里拿出一个褐色的瓶子,放在手里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递给旁边的黑衣人。
语气阴冷似毒蛇:“丁昌的儿子喜欢凭栏院的甘公子,你把这个送给他,他想要的人自可以手到擒来。
“黑衣人接过瓶子,领命离去。
夜廷渊坐在椅子上,书房里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他闭上眼靠着椅背,脑海里好似一片混乱,却又分明清醒得厉害。
夜红绫。
夜红绫。
本王难道还真要栽在你的手上?
想都别想。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
夜红绫面无表情地下了命令:“翎影,出动公主府所有的影卫,全面拦截廷王府探子的行动,务必保护好沈寒衣一家的安危。”
绫墨开口:“出动公主府的人不妥,让我的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