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税赋很重,达到田产的20%—30%之多,比辽国百姓缴纳的双重赋税还高,如此高赋税的原因有很多,诸如宋朝继承了五代十国混乱时期的过高赋税,诸如宋朝采用的募兵制且维持百万军卒……原因种种,以至于百姓赋税很高,但百姓加入江南商会后,一切乱七八糟的高昂赋税都与他们没了关系,就算打官司也是蔡府与朝廷吵架、拌嘴。
蔡鞗承认宋国富庶,却又不认同资本为王下的富庶,尤为厌恶太过压榨抗风险极差的底层农夫,这才有了他一意在两浙十四州弄出了这么一个怪物来。
听着苏眉说着江南杂事,他不太过担忧阿娘嘴里的官吏不满,不就是吵架拌嘴么,让各家商贾、士绅与朝廷吵就是了。
蔡鞗不在意,官府手里没了保甲军、义勇军,仅凭各州县的衙役、捕快,十万卫所老弱还真不怕了他们,惹火了他,十四州衙役、捕快全部下岗失业都是可能,应天厢兵替代官府衙役、捕快就是个例子。
蔡鞗端过苏眉送来的猪肉水饺,很是呼啦啦一通将满满一碗水饺倒入肚子里,看着围着围裙的阿娘说道:“吵架就吵架,他们若真的有道理,咱们可以做出些相应改变,可若说理说不过咱们,要敢对咱们来硬的……哼!让王禀带着三师可着劲折腾他们!
苏眉又从锅里为他盛了碗水饺,笑道:“朝廷不可能在两浙十四州对咱们太过强硬,即便不属于江南商会的商贾、士绅,他们也愿意咱家与官府打擂,如此也能逼迫官府只收取一成赋税。”
蔡鞗接过碗筷正要狼吞虎咽,听了她话语时呆愣了下,随即就又明白了怎么回事。
蔡府因五十万顷田地而声望颇高,两浙十四州几乎都在说蔡鞗仁德、宽厚,官府若想强夺、打压蔡府声望,只有获得江南商会之外的商贾、士绅认同,朝廷也只能改变过高的农税政策。
蔡鞗吞下两个水饺后,咧着嘴呼出嘴里的燥热,笑道:“这是好事,强迫着江南官吏做出改变,强迫着他们将十税二三降为十税一,低赋养农也是不错的。”
苏眉放下手里的擀面杖,看着他叹气道:“为百姓减负是不错,可朝廷的赋税也会少了许多,即便朝廷因北方辽国而暂时强忍着咱们,事后……事后又当如何?”
蔡鞗毫不在意道:“老蔡的‘丰、亨、豫、大’虽混账了些,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百姓的奢侈观念已经形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千难万难!”
“田地税看似因十税一减少,但百姓消费观念已经形成,并不会因为收入增多而将银钱藏于家中,因而会进一步繁荣市场经济,看似农税上收入减少了,事实上只是转移到了商税上了。”
“北方大变在即,即便宋国最终获得了燕云十六州,短时间内被损坏的辽国外在市场也难以恢复,如此就需要刺激、开发内部市场,但这要有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经济源头的农夫手里要有足够的钱财,农夫没钱,仅仅依靠少数的富裕士绅是很难支撑宋国庞大的商品产出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农夫兜里有钱财更为重要,而且农税的减少却在商税上进行了补足,整体上来说,农税的减少并未造成最后财政的减少,减少的只是两浙十四州各府县官吏贪墨的钱粮,贪墨的钱粮又不会送入朝廷户部,所以朝廷即便损失也不会损失多少,反而会因为官吏贪墨的部分钱粮流入百姓衣兜里,继而会在现有消费观念下,进一步投入消费市场中。”
“至于现阶段的赋税减少,主要是因为摩尼教造成的市面萧条,有苏和钱庄注入大宋朝一年赋税,顶多明后年就会恢复江南往日的繁华富庶,赋税自然不用太过担忧。”
蔡鞗又是一笑。
“当然了,这是在官家与咱们相善情况下,若福金爹爹给咱们捣蛋,咱家就把赋税截留下来,在江南疏通河道,把钱财散入民间也比他玩石头好的多!”
在他与苏眉说话时,正在烧锅的赵福金、绿桃不敢轻易插嘴,直到他提到“官家”时,赵福金才仰面看来,但也没有多少一句,都到了这种窘迫之时,若还抱着一堆破烂石头,扣住江南赋税也算是好事吧?
赵福金越来越像是蔡家的媳妇,蔡鞗也越来越对她爱不释手。
一家人待在厨房里包饺子、吃饺子,各自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听着房内阵阵其乐融融笑声,守在外面的耶律速敢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将头颅看向遥远的北方……
“拿着。”
不知何时蔡鞗已经从厨房内走出,将一碗水饺扔在他的怀里。
“妞妞和孙老还好吧?”
蔡鞗又摇头走向府院大门。
“本就成了囚徒,再加上大丞相府的屁事,就算本帅用屁股去想,也知道妞妞他们的处境好不到哪里去!”
蔡鞗胆子很大,不仅将割了舌头的方天定、邓元觉带在身边,对耶律速敢更是不做丝毫防备。
耶律速敢抱着碗水饺,偌大的汉子却泪流满面默默跟在后面。
“驸马爷……公主……公主每日都在想着驸马爷……”
蔡鞗脚步一顿,默默看向北方许久……
“唉……”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边走向院门边说道:“辽国完了,最快两年,最迟也不会超过三年,辽国一定会亡国……”
“驸马爷……”
“救不了!”
蔡鞗没有回头也知道身后汉子眼中的泪水,任何一人在听到生养自己的国家灭亡时,都会心生感伤、难过,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也愿意相信……
“在你们返回辽国的时候,辽国还有机会,现在已经没了机会,但这不代表未来没有重回燕京的可能。”
蔡鞗站在府院门口,手中马鞭一起一落,好像在做着什么艰难决定……
“来年中京、西京必失,南京必人心浮动而乱,我需要一个人把妞妞带回应天,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一个除了妞妞不在乎辽国任何人的人,一个哪怕成为辽国耻辱、叛逆,也要将妞妞带回来的人!”
……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蔡鞗有些失望大步走向已经准备好了的战马,就在他跳上战马准备纵马离去时,耶律速敢猛然上前,三儿、庞万春、方天定、邓元觉四大护卫大怒,正要拔刀砍了消瘦了许多的耶律速敢……
“砰!”
耶律速敢跪在地上,头颅深深低垂。
“末将誓死护卫公主!”
“主亡奴死!”
……
蔡鞗猛然拨转马头。
“上马!”
“诺!”
耶律速敢是皮室军统领,是辽国最精锐的皇家近卫军统领,不像其他人一脚踏住马镫、双手扣住马鞍,大步来到战马前,不等他人目光停顿人已经稳稳骑在战马之上,骑术之高远非他人可比。
百十骑纵马奔腾,原本是方天定、邓元觉打头阵护在前方,奔腾之间却让耶律速敢抢占了领头位子。
四大护卫成了五个,耶律速敢、方天定、邓元觉护住前方,三儿与庞万春一左一右紧紧护住两侧,另有百十骑持弓提盾亲随紧紧护在左右,将蔡鞗护了个死死,百十骑中数十幢寨猎户不时扫视街道两侧,尤其是两侧木楼,唯恐再次发生箭射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