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离元夏奶奶所住的村子不远有一片公墓,墓碑均坐北朝南,这一片的人死去基本都会送入这片公墓,拎着扫把和篮子装着的祭品,元夏从院子里折了几枝红梅晃悠悠从小路往公墓走,穿过一片竹林和一片松树林,他看到了被白雪覆盖的大片平地。
最近不是平常扫墓的时节,又下了场大雪,积雪没化的时候根本无法分辨墓碑与走道,一眼望去元夏能看到的西边公墓被清理出来的只有几个墓碑,旁边是一些零星的脚印,大概这两天有人祭拜过了谁。
元夏四下看了看,找到平常作为参照物的松柏树好不容易才找到走道,到了大致的位置开始用带来的扫把清扫石碑上的积雪,连续清理了好几个才找到自家的,用抹布清理了一遍之后将梅花整齐地摆放在墓碑前的台阶上,才开始摆那些祭品。
因为公墓禁止火种,早就取消了燃烧香烛和冥镪的习惯,元夏将奶奶做的米糕和一些水果摆好后倒了一杯酒,搁在台阶上就顺势坐了下来,忘记戴手套的双手已经被冻得通红,缩成一团的元夏搓了搓自己的手,根本就没有想对已逝的人说的话。
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白色看了一会儿,元夏听到东边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就下意识朝那边看了过去。
公墓东边与元夏在的西边隔了一小片树林,要来的更加偏僻一些,因为东边没有出路,必须穿过树林经过西边才能离开,心想大概是那边也有人抽空来祭拜的元夏对居然也有人在大冷天做出特地跑来扫墓的行为表达了一定程度的敬佩,等那三个身影走近后,元夏连哆嗦都忘了两秒。
那逐渐靠近他的三个男人均高大英俊,走在最前边的那位发现元夏的存在后脚步一顿,在经过他这排时转变方向朝他走了过来,落后一步的两人看了对方一眼跟了过来,元夏就这么看着那三个人站到他面前,站在最前的男人面无表情瞥了墓碑前的祭品一眼,紧接着垂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坐在墓碑边上的元夏:“你怎么在这里?”
面对这个疑问元夏抽了抽嘴角,来墓地除了扫墓还能有什么理由,难道是给自己选墓穴吗?
这个墓园里墓碑并不像一般的一样竖立起来,而是平铺在地面,墓穴陷入地下大约二十厘米,只有抬起墓碑才能将骨灰放进去,大多都是夫妻合葬,站在后边觉着迟何理这问题简直多余的颜扬泽探出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两个名字,了然地收回了视线:“真巧啊,居然这个时间在这里看到你。”
元夏:“……真巧。”
他到底是倒了什么霉连下了游戏在公墓都要碰上这三个人。
元夏坐在台阶上,三人则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处于低位的感觉未免有些别扭,可元夏冻僵了的腿使不上力气,暗自试了一下没法站起来后只能尴尬地和他们大眼瞪小眼,对面前的青年明显没那么用心的迟何纹看一眼墓碑,突然说了一句:“你也父母双亡啊,真巧。”
元夏&颜扬泽&迟何理:“………………”
元夏觉得自己被冻僵的面部表情裂了开来,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他非常想跟面前的男人好好探讨一下人生,却在瞥见他冷淡到显得有点无辜的表情后那隐约的怒气瞬间偃旗息鼓了,默默安慰自己跟一个不熟又莫名其妙的人计较简直太浪费时间,他努力把似乎随时就要冒出来的青筋压了下去,决定不搭腔reads();。
墓园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迟何纹明显没在意那奇怪的气氛,淡淡道:“何理两岁的时候,除了我们和一个堂弟,剩下的二十六个人全被世仇杀了。”
元夏:“……???”
卧槽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个!他家的家族秘辛什么的他一点都不想听啊!
迟何纹看到他一瞬间变得纠结的脸色,以为元夏是对他所说的话感到惊诧或是同情,顿了顿后好心添上一句:“不过没关系,我和何理在十年后把他们灭族了。”
元夏:“!!!”
已经很僵硬的四肢几乎要被他说出这话时带出的血腥味吓地更僵硬的元夏已经分不清那种冷飕飕的感觉到底是因为冬天室外气温太低还是自己的心太凉,他突然发现面前这对兄弟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瞬间就对跟他们扯上关系这件事感到无比后悔。
看看面前这三个男人,表情一个比一个理所当然,先不说最前边这个视线已经移向旁边雪景的迟何理,也不提说出那些吓人的话的迟何纹,就连盛世的小爷颜扬泽似乎都觉得不以为然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只有自己觉得灭族这种事无论是听起来还是做起来都很可怕吗!
元夏现在只想赶紧站起来离开远离这群可怕的人。
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元夏刚想试试站起来,迟何纹那双原本已经移开的像是充满毫无杂质的冷漠的双眼突然又转了回来:“该你了。”
元夏:“……哈?什么该我了?”
迟何纹视线停留在了被清扫并擦拭过的墓碑上。
……所以现在想要听他的故事了吗?
元夏嘴角一抽,虽然以前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提及也没说什么关系,对他来说也根本不算不能说的秘密,但这种拿自家悲惨的故事交换别人的故事是怎么样的一种蛇精病!
对迟何理哥哥的逻辑,元夏觉得,不服真的是不行。
元夏抬头就看到颜扬泽和迟何理隐藏的很好但依旧隐约透露出饶有兴致的目光,沉默一瞬还是开了口:“我妈在我九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
“我爸本来是个爱老婆又顾家的好男人,因为这事打击太大开始酗酒赌博,被公司开除还欠了一屁股债,在我高三那年冬天喝醉酒跑到市公园的湖里淹死了。”元夏耸了耸肩,“在我妈还在世的时候,他们每周都会丢下我去公园散步约会,他大概是太想她了吧。”
颜扬泽像是想起了什么:“欠了债……听说你来盛世前除了公司的工作休息时间全部在做兼职,就是因为这个?”
元夏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到处兼职?”
总不能告诉他在迟何纹发现迟何理和一个真人npc走的比较近后就找自己要了元夏的资料吧……颜扬泽轻咳一声,视线飘忽转移话题:“欠下的金额很高?”
元夏垂下头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相对来说吧……一百七十万左右,就算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是笔巨款,葬礼后把房子卖了还了一百二十万,又绑定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从哲宁信贷金融公司贷了五十万还给债主,在进盛世不久终于把剩下的利息还清了reads();。”
就算元夏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云淡风轻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在场三人基于平常的花费和价值观都和他也不尽相同,但还是可以想象一个刚成年的少年是如何艰难地担负起生活的重任,迟何理垂头眯着眼仔细看了元夏一眼,确定对方是真的对背负上那笔债务和放弃生活的父亲没有丝毫怨言后,本来就没有表情的脸上变得更加高深莫测了一点。
觉得迟家两兄弟的故事肯定比说出的那部分更加复杂的元夏确定自己这点破事跟人家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那细微的好奇心持续了不久就消失的差不多了,元夏心想祭品摆了酒祭了花也献了,这种大冷天再在外边呆久一点估计会感冒,决定回去顺便摆脱这几个人。
搓了搓自己的手让温度回暖一点,元夏撑起冻僵的膝盖让自己站起来,迈出一步后缺乏知觉的双脚一个踉跄差点扑向他人的墓碑,站在元夏身边的迟何理眼疾手快一把捞过了他,扶着元夏的腰将他稳稳放在了平地上。
元夏感受着自己腰上横着的那双手,觉得自己尴尬症都要犯了。
幸好迟何理很快就放开了手,退后一步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松了口气的元夏没看到男人垂眸看着自己双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道了谢提起篮子走了两步却发现那三个男人都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元夏:“……”
出了墓园之后再沿着下山的小路走上一小会儿会遇到一个分岔路口,沿着左边的小路下山之后会有个不小的停车场,颜扬泽他们的车就停在下边,右边的小路要荒芜的多,走上几分钟就是元夏奶奶居住的村子,元夏右拐走了两步之后停下脚步,回头莫名地看向那依旧跟着的三个人:“……你们想干什么?”
迟家两兄弟摆出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颜扬泽指了指左边的另一条路:“你走错了。”
“………………”要不是颜扬泽看起来非常真挚,元夏甚至都要以为他耍着自己玩儿了。
元夏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自己的疑问:“先不说我家就在那边,就算我走错路了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
没理由的迟家两兄弟:“…………”
颜扬泽:“我们只是好奇。”
元夏:“……好奇什么?”
“……”颜扬泽沉默一瞬,“好奇你回家的路?”
元夏发誓,要不是这人是自己的老板,后边那两兄弟其中一个是老板娘还有一个可能是公司未来股东,他一定要把这莫名其妙的三人一起踹下山去。
定定看了他们几秒,元夏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他决定,就算一直没说话的迟何理开口了他也装作这群人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