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痛、麻、酥三感否?”
张院丞坐在帷帐外询问里面给崔明椘看‘腿’的医‘女’。
医‘女’不曾说话,张院丞心下明白,暗叹一声,又对医‘女’道,“扎扎看足三里和解溪两处‘穴’道。”
“啊——”里面听到崔明椘一声惊呼。
张院丞微‘露’喜‘色’,崔大舅母急忙上前问,“张院丞,椘姐儿这‘腿’怎么样了?”
“崔夫人莫急,望闻问切,这崔小姐的伤势还要等陈医‘女’问玩了细则,我再给崔小姐把把脉,才能下决断。”
张院丞嘴上劝道,心里却对崔明椘的伤势七八分清楚,这外伤,伤到了胫骨,和脉搏没多大关节了。
张院丞话至此,崔大舅母也不好再催着问,只能满心焦虑地等着陈医‘女’出来。
片刻,陈医‘女’就提着针灸匣子出来,与张院丞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医理,林熙菡和崔大舅母都不曾听懂,倒是白霜霜旁边听着好似明了了几分,面‘露’一喜。
林熙菡一看,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料。
张院丞出来一会儿,就和崔大舅母说了片刻话了,崔大舅母顿时面如死灰,拉着张院丞出了厢房。
林熙菡透过外窗正巧看到二人一直走到不远处的小‘花’轩,崔大舅母见四下无人,才一副小心翼翼的又问了几句,神‘色’似哀求什么,张院丞又摇头又点头,举止非常‘激’动。
二人外面整整讨论了半个时辰,崔大舅母恢复了面‘色’,强撑出一抹笑意,亲自送走了张院丞和跟着张院丞身后沉默的陈医‘女’。
林熙菡心中忧虑,想要探询一下张院丞对崔表姐的伤势结论,但看崔大舅母防备的样子,也知道崔大舅母并不愿意自己和白霜霜知道崔大表姐的伤势。
不过林熙菡看二人神‘色’举止就知道崔大表姐的伤势怕是不得好。只是不知道不好的程度,若是影响行走,成了瘸子,崔表姐的情形就不大好了。
《礼记》中:“‘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
林熙菡不过是受天灾人祸,丧母成了“丧‘妇’长子”就受世人歧视、践踏,家族不容。世家冷落。
若是崔表姐成了瘸子,就属于“恶疾”,比林熙菡这类“丧‘妇’长子”还受世人不容。再者崔表姐“恶疾”同时属于“七出”之列,就是日后夫家畏惧崔家势力,他日也是随时能够休掉崔表姐的。
比林熙菡前程更堪忧,林熙菡隶属于孤‘女’,她若是出嫁了。娶的人就休不得她,弃不得她,贬不得她,除非她死,夫君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薄待她。
孤‘女’受律法遗孤政策保护,又受礼法三不去保护。还受世俗宗族维护。林熙菡是愁嫁,崔表姐要是成了“跛”,就是嫁不得。嫁不如不嫁。
可是又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女’儿孤独终老呢?
林熙菡不算聪慧,但是也大概猜出了崔明椘伤势大概很不好,至少短时间是不得好的,也难怪崔大舅母连林熙菡都防着,就是怕人知道了崔明椘的伤势。日后不好给崔明椘做些打算。
林熙菡心中知道,自然不会跑到崔明椘面前多说什么。
但是白霜霜却不是善茬。她在钱塘被送到‘女’学里,憋屈了三年,压着本‘性’和崔明椘、林熙菡二人做了三四年好姐妹,心里早就呕得慌,此时能够讽刺一句‘女’主,她自是不会放过的,若是‘女’主气得一命呜呼,更是妙哉。
“恭喜表姐了,一看张院丞、大舅母一脸欢喜的样子,就知道表姐的‘腿’伤是比不碍事的,怕是明日里就能和我们耍玩赴宴来着。”
白霜霜笑若‘春’‘花’,一脸真心的恭喜崔明椘,心里却嘲笑不已,自己还没动手,就跛掉‘女’主,果真是穿越‘女’无敌。
崔明椘扫了两眼,外厢房伺候的几个丫鬟,心中明白白霜霜的主意,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失态,发个脾气,将自己瘸掉的事儿,从长公主下人们嘴里传出去,真是不知所谓,马不知马脸长,就是自己是个瘸子,也比个身份不清不白的来得好。
崔明椘从白霜霜算计她出事,害得她伤了‘腿’,再到长公主府这段日子里,白霜霜无时无刻的挤兑,姐妹情分早就没了。
如今自己落难,她还这般落井下氏,姐妹微薄的情分更是全无,她淡淡地扫了眼白霜霜,轻笑一声道,“那我在此就谢过表妹的吉言,等我伤好了,怕是红寺赏菊宴又要召开了,霜霜表妹这般人品,斗技大会,定是会搏个好彩头。”
白霜霜顿时脸‘色’一僵,莫说红寺赏菊宴,是至少四品以上官眷才能去,白大老爷身前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白霜霜根本连大‘门’都进不去。
就说去斗技搏彩,她去不是搏彩,是去丢人来着。
“我听说这个红寺的闺秀斗技,不仅有琴棋书画四艺搏技,还设有骑‘射’、蹴鞠、牌九、投壶、茶艺、裁衣、制‘花’、刺绣、闻香、赏古、清谈等共计三十九个技艺,每个斗技的世家千金任意挑选四个来和对方搏技,等到胜出者再到下一轮,再另选四技进行搏技,这样算来几乎比完了所有技能。”林熙菡一听崔表姐损白霜霜,也暗暗发笑,好心的提供了确切的消息。
白霜霜一听三十九个才艺脸都骇得发白,她整整上了三年‘女’学,不仅降了等级留在学前班,成了钱塘‘女’学历代唯一的滞留不进级的世家千金,更是六十多种学艺有八九分均是不合格的世家千金。
白霜霜苦学三年闺‘女’,东西是大大的学了不少,但是这也让她一听到闺学技艺就想吐。
特别是在崔明椘和林熙菡这两个疯狂学习,从不休息的学霸面前,她实在被压地喘不过气,哪怕是后来崔大舅母天天给她补课,她也只能在闺学喘过气来,能够至少和同等的世家千金齐平。
这也是她完全不顾及三年情分。狠心害崔明椘的原因之一。
她对崔明椘的害怕、警惕,除了知道崔明椘几乎同中‘女’主一模一样让人‘艳’羡的幸运未来,更多的是崔明椘已经在日常生活中压得她喘不过气,让她嫉妒得发狂。
白霜霜自认不是好人,但她的底线是不亲自下手害人‘性’命,可是崔明椘却让她疯魔般的起了杀心,她有点理解那些中的‘女’配心态了,尤其是崔明椘如此不屑一顾又平淡无奇的说起她完全无法掌握的东西时,她真的想要掐死崔明椘。
白霜霜被林熙菡和崔明椘一搭一撬地讽刺,脸‘色’都变得铁青。表情狰狞,眼‘露’杀机。
林熙菡暗叹,还真是受不得委屈的。这点气就受不得了,她平日里戳人伤口的时候,怎么不顾及旁人感觉的。
真是奇怪的很,伤人是理所当然,被人伤了就是旁人的过错。这天下的理都成了她的不成。
“这有什么,不都是‘女’学的学的技艺吗?哪个世家千金不会这些来着。”崔明椘无所谓一笑,“再来,二人斗技,不过双方任意选四个技艺,实在简单的很。”
崔明椘又是无所谓。不屑一顾的态度,更让白霜霜又羞囧又气恨,咬牙切齿地瞪了两眼两个古代学霸们。往日装模作样的姐妹情深顿时全无。
想当初白霜霜刚进‘女’学时候,还想着要通过她的才学和后世的记忆,一鸣惊人,惊‘艳’小伙伴们,狠狠的压到‘女’主。成为‘女’学第一人。
可惜,现实如此的残酷。
她真的是惊吓到小伙伴们。只不过和她想的是全然相反的。
琴棋书画,琴她原先想着她虽然指法生疏,但是她记得后世很多名曲,天知道后世什么高山流水竟然是残缺版,很多地方都是后世加工过的,不及原本的雅致轻灵,很多闺学同窗当她是学艺不‘精’,忘了去的。而她又提供的很多现代名曲,那些古人们竟然嫌弃匠气太重,音‘色’太杂,不适合琴。
特别悲剧的是夫子后来考博记音感,弹起了《广陵止息》、《汉宫秋》、《夕阳箫鼓》,白霜霜半点没有听出来《广陵止息》就是《广陵散》,古琴版的《汉宫秋》就是琵琶版《汉宫秋月》原型,后世大大有名的《‘春’江‘花’月夜》是《夕阳箫鼓》的一小部分内容改编。
白霜霜一下子被一群八九岁的‘女’童当做家教不行,没‘蒙’过学的文盲,就连她后来拿出后世经典,说是自己改编创新来着,‘女’夫子们也是都当她不好学,学的一知半解。
琴棋书画一开始就垫底,后面的棋不是象棋,是根本不懂老规则围棋,书法竟然是要写小篆之类的古字体,画更不用说了,先从各种流派开始,要意境要空灵什么的,后世的素描、水粉半点不行也就算了,连她打算创新画界的明暗手法之类的,原来在汉朝画界就有了。
搞得最后,古代萝莉都当她是文盲,都道家世不行,小世家没见识,没好好‘蒙’学。
白霜霜一出来,现代人都知道的古代闺学必学技能琴棋书画都惨不忍睹了,更不用说白霜霜以及后世之魂从来没听说过的古代闺秀技艺。
白霜霜想到往日在‘女’学的三年痛苦,心中不仅对崔明椘、林熙菡表姐妹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怨毒,更对崔大舅母和崔家老少都起了恨意,转头对刚走到前檐廊,快要进闺房的崔大舅母‘露’出一丝的狠毒。
林熙菡见她一副恨毒天下的态度,尤其是对崔大舅母也起了狠毒的心思,心里一下起了火气,立马不留余面道,“表姐,真真的世家千金自然觉得无趣又简单,可是那些子不伦不类的,成日里琢磨着攀龙附凤的,不把心思用到学业上的自然是不成的。他们不要说三十多种课业了,就连一两个都不能合格,斗技一场都是不成的。”
白霜霜一听林熙菡骂她,本就暗火横生,顿时更添三分明火,嗤笑一声道,“世家千金怎的了,不是世家千金又怎的了,总比无父无母,又瘸又拐的来得好,到底是全‘妇’人,嫁得出去的。”
五不娶,一般嫁不出,大胤又道嫁了人的‘女’子才是全‘妇’人,不能嫁人的自然不是全‘妇’人。
白霜霜骂林熙菡无父无母,骂崔明椘是跛子,简直是看人家哪里痛,往哪里戳。
崔明椘有雅量,淡淡讽刺看了两眼白霜霜,不发表一语。
林熙菡却没有这个度量,她一般是你无视我也好,冷落我也好,只要不惹‘毛’了她,她是全然无所谓的。
但是白霜霜涉及了她父母,她是半点都不成的,当即反讽道,“不管是不是全‘妇’人,好歹是人。身份都没有,上不来族谱,没有户籍的,连人都不算,甚至做奴才也是做不得的,只能入了贱籍做了贱业。”
林熙菡这一说,白霜霜才反应过来,她一直忽略或者不想承认的事情。
在大胤朝,黑户是没有任何权利保障的,由于严格的户籍制度,就连自卖自身做好人家的奴婢都难,只能流落街头或者入了贱籍从贱业,或者到了矿产上做黑奴。
而白大老爷是个糊涂的,当年为了个妾待,要休妻,可是崔大姑‘奶’‘奶’是给他父母守过孝的,休不得。就想了个‘阴’损的主意,说崔大姑‘奶’‘奶’偷人,犯了‘淫’戒,这个唯一可以休妻条件。
这等子龌蹉的主意,自然让白霜霜明明是个大家小姐,却成了身份不明的野种,要不是崔家势力大,白家宗族不糊涂,还要脸,怕是崔大姑‘奶’‘奶’早就被休掉了。
只是这样白大老爷还是坑了崔大姑‘奶’‘奶’母‘女’,他临死前写了一封休书,上面写明休妻缘由白霜霜非他子乃是崔氏偷人子,导致于成了白氏宗族侵吞白家长房财产的证据,更让白霜霜到现在都不曾上族谱,也登记不了户籍。
大胤‘奸’生子是上不得户籍的,白霜霜这样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她们母‘女’是冤枉的,但是白大老爷死了,他的死前休书成了遗愿,作为遗愿按照大胤法律是有优先权的。
故白霜霜现在还是黑户,日后出嫁都很难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这大概也是前世白霜霜好歹是个世家千金,竟然成了崔明椘的陪嫁原因。
白霜霜顿时脸‘色’惨白,她不该现在就得罪崔明椘,因为她永远不可能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崔明椘不得好,她日后也许也跟着不得好。
白霜霜这一愣神,崔大舅母进来都不曾有反应,也不曾来得急装可怜,告林熙菡的状。
崔大舅母自然也看到了几个‘女’孩的神情和对峙,她状若无事,红着眼看了两眼自己‘女’儿,又故作淡定道,“我们怕是要提前离开长公主府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崔明椘原先还想避开母亲伤心的眼神,可听了崔大舅母的话,还是一惊,要知道张院正这等御医不是崔大舅母请得来的,张院正是老御医,属于骨科外伤的头等御医,就连宫里娘娘都是难得请到他出诊,如今替崔明椘这个世家‘女’看病,更多是看在长公主面上。
这也是崔大舅母明知长公主府不欢迎崔府众人,‘舔’着脸赖在长公主府养伤的原因。
“不是打算过两天才回去的吗?”崔明椘疑‘惑’,她的伤,还需要换‘药’针灸两三天,才能进行下一个疗程来着。
白霜霜也很是疑‘惑’的看向崔大舅母,自己大舅母,她还是清楚的,顶顶疼爱‘女’儿来着,对崔明椘比两个儿子还好,怎么会突然不顾‘女’儿的‘腿’伤要回去,难道崔明椘的‘腿’完全看不好。
唯一林熙菡心中大概猜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