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早已经融化成一片汪洋，不知道理智为何物了。
我被他拥着，闻得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不是小说里写的男孩身上阳光、雨露、自然的味道，也不是男人身上烟草香或者茶香味。
那只是很普通的碧浪洗衣粉的味道。
可是却比那些曾经赚足我的眼泪的小说，更真实、更悲伤。
他问我回到他身边好不好。我想到了苗亦霖。
所以我是不能回答他“好”的。
可是我却也无法回答他“不好”。
我用了四年在爱他，却用了半年背叛他。当我们分开时，带着对对方彻彻底底的仇恨。可是突然他跟我说，他是爱我的，而不是恨我的。
更让人绝望的是，其实我也并不恨他。
于是很狡猾的，我拐了一个弯。
“可是我错的够离谱了。”我记得我是这样回答的。
这句话很有意思，我后来想想，都觉得自己狡猾卑鄙的过分。
他可以理解为我在婉拒他。
当然他也可以理解为我在自责，想获得他更多的原谅。
总之无论他是怎么理解的，对我来说，结局都不差。
果然，他声音坚定的对我说：“无论多么离谱，我原谅你。”
顿了顿，他有些忐忑的问：“你也会原谅我，对吧？”
就像沙漠和森林里迷路，无论转多少弯，最后还是要回归原点一样，我再狡猾，也没法绕开这个问题不答。
我原谅他。但是，这件事情是有“但是”的。但是我的原谅，也仅仅只能是原谅，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但是，又见“但是”。但是我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控制自己来说出这话，我应该如何告诉他我们不可能回去了，短短的两三句话，盘桓在我的唇齿间，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声。
手机在手中振动闪烁起来，霎时间拉回了我不少理智，低头看到“二货霖”三个字，剩余的理智也全都冲上颅顶，整个人瞬间清明了，我一把推开何落，从他的怀抱里重新抽身。
我想，我应该在他面前接起这个电话，以表明立场和想法。
他早已转过身，也看到了手机上闪烁的名字，恐怕这名字落在他的眼里是格外刺目的，他的眉头锁成川，等待着我的下一个举动。
我猜他想看到的应该是我直接挂断电话，然后重新投进他的怀抱，亦或接听电话，告诉苗亦霖“我跟何落和好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这样做。
我接起电话来：“喂。”
手机那头也是：“喂。”
我俩都默着，日头已经斜过南山去了，104国道的柏油路还在蒸腾着热气，熏得我的心一燥胜过一燥。
我默着，是因为我在打着腹稿，想着如何才能即向何落表明我最终是选择了苗亦霖的，又能跟苗亦霖坦白我遇见了何落。
他为什么默着，我不清楚缘由，但是好像只要我不作声，他就会一直默下去。
又一阵风吹过来，带走了我身上的汗和体温，我打了个冷颤之后，决意按照我打的腹稿开口：“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考试的时候好紧张啊，还以为不会过了，没想到恰好何落给他老爸的驾校学员压车，顺便帮了我一把这才过了，我寻思咱们两个要不要请他吃顿饭感谢一下？”
我好像听见电话那头的他舒了一口气般，轻快回答：“好啊，我立刻就到，来接你。”
我也舒了一口气，抬头就对上了何落碎裂成夕阳的瞳仁。他僵在那里，像是听见了什么最坏的噩耗，眼圈红成晚霞的颜色，让人有点心疼。我又开始后悔，心想是不是我刚刚的话说的还是不好，应该再考虑考虑的。这一后悔，心里又翻腾起燥热，刚才那丝凉风好像幻觉一样，半度体温都没带走。
苗亦霖说的“立刻”，万万没想到真的就是“立刻”。我感觉心里燥热的海浪还没翻过一个滚，他“立刻”就出现在了我跟何落面前。
真相在我心里清晰起来，“嚯”的一下冲进脑子里：他准是很早就到了，我跟何落一场“缠绵悱恻”全都收进了他的眼里，打个电话怕是为了确定我的态度！
想到这里我的气蹭蹭蹭，冒了三尺高。他这是不信我？
我最是藏不住脾气的，毫不在乎此刻的局面，立刻就火药上膛打算开火，轰死谁算谁倒霉。结果这边准备好埋怨和质问的连珠炮语还没突突突突，就被苗亦霖一把揽住肩膀，刚冒的火苗直接呛回了嗓子。
如果我是个卡通人物，此刻应该耳朵里往外冒黑漆漆的烟圈了。
只可惜人类没有这么丰富的表象，所以我只能尽力瞪大了眼珠子表示抗议，不过某人好像全然不在乎。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不过手臂的力道挺重，被他铁壁桎梏的肩膀有点儿疼。
“何落，好久不见，一起吃饭吧。”
某人声调还算友好，我也是听见这句话才猛地想起来还有个何落，然后顺带着想起来，苗亦霖刚刚看见了些什么……
我竟然还想要对他发火……
我重新审视了一下状况：
与前任因为误会冰释而抱着哭泣，伤感错过，恰好被现任看到这样一幕，夕阳垂影里，三个人并呈一条直线，各自看不到他人的悲伤。
这TM不是个典型的小说场景吗？我印象深刻的是桐华笔下写过这场景，《大漠谣》里一模一样的那一段剧情，虐的我死去活来哭天抢地。
看来我果然是做不了小说女主角的，至少在改掉这说急就急的脾气以前做不了了。
但是现在，那两个男人已经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吃什么了……
我想了想一般小说剧情应该是男主因为愤怒痛苦交织而成的猩红眼眶将女主的影子深深的倒映，男二脸上的寂落悲戚化成伤感的汪洋将女主吞没……哪怕是最恶俗的韩版剧情也应该是两个人你拳我脚的互殴吧……
所以我更加沉痛却也心理平衡的发觉这两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也甭指望他俩能做男主角，而且是从骨子里就不适合，没有修缮的余地。
最终他们敲定去吃自助烤肉，两个男人有说有笑，没心没肺的讨论起自助餐的酒水很坑爹，奶茶却不错。
心里酸酸的，但是也暖暖的。这一刻其实说到底，我是开心的。因为我并不想失去何落，我跟他之间经历了漫长的青春，有意无意的度过了许许多多的浪漫美好。
现在好了，我跟何落之间的前嫌尽冰释，我们彼此原谅了对方。
我虽然失去了一个爱人，却收获了一个爱人加一个挚友，这回我不用再做选择了，鱼和熊掌我都兼具着。
我以为寒冬终于过去，春天已经来临。
我却忘记了，现在是最炎热的酷暑，我或将经历短暂的秋高气爽，但是等待我的，最终还是冰封万里的寒冬料峭。
说到底，我的春天在踏出校门，从“校园人”进化为“社会人”时，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