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去吧。”唐厉冷冷说道,见他已作决定,伸手向身后的那株怪树指了指。
怪树真名叫光感树,是落日大陆八大奇树之一,与先前治疗过杨天生的神农树齐名。
光感树,顾名思义,是一种以光与感觉闻名的奇树。光具有迷幻及眩目的效果,可作为攻击或辅助的手段,感觉则是另外一种天赋,通过树与人的相连,根据树管光的变化,可判断出人体的各种能力。
所以,这种光感树,也被夜影门作为测试考验使用。
唯一的劣处是,树管的灵力与人体内的力量,有相当的排斥,如血液的排斥一般,越是接触面大,越是排斥得厉害。
先前,唐厉给出杨天生选择,一是两根光树管与身体相连,二是三根光树管相连,一部分一部分的测试身体能力。
毕竟,这种刺的唐厉,他看到了一件小东西。
那个放在木门边的小漏斗。
细沙不断的下滑着,时间已经不够十分钟了。
接着,他又看到了那件血糊糊的衣衫,原先洗得发白的蓝衫,如今已看不到一点蓝色了,全是一片鲜艳或干黑的血污。
一股温暖涌上他心头,双眼瞬间有些湿润了。
这件长蓝衫,自己穿了三年,是家中唯一的布衫,也是婆婆自己不舍得穿,而留给他的。
婆婆死了,屠三叔也死了,三叔送的小刀也没了。
留下的只有这件长蓝衫,带着亲人的关切与厚爱。
他突想那颗圆珠,马猴脸口中所说的盘古珠,一阵深深的愤恨狂涌上来。
“报仇,一定要报仇,死也要夺回亲人的遗物,他们曾用自己的生命保护过,怎么也不能从自己手中失去。”
“为了报仇,为了夺回圆珠,唯有加入夜影门,学得一身本身……”
“我,一定会通过考验的,我,一定能行。”
短短的瞬间,他的意识里闪过多种念头,渐渐的,他的眼神越来越亮,透出着无比的坚定与执着。
“来啊!有什么全放过来!”他猛然张口大吼,全身热血。
唐厉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杨天生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统统落在他的眼里。
他感觉到这小孩子,从开始走到走到树下,身体与心灵一直在颤抖,感觉到这小孩子的无比害怕,而且越来越怕,直觉觉得,这小孩子下一刻就会飞逃回来,随时随刻都可能。
每一步走过,他暗里都是一声冷笑,期待着这可笑的一幕……
可……他最终失望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身体,明明已经害怕得失控了,为什么还能坚持?
而后,他望到杨天生大吼的表情,一下震憾得呆若木鸡。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执着……
“好!”唐厉冷冷应声,目光一寒,恢复一贯的冷漠神情。
双手扬起,急速在空中挥划,手势玄奥晦涩。
很快的,他的身形停住了,身体微微焕发白光。左掌护胸,右手剑指,剑指向着虚幻轻轻一点,身上白光猛然暴涨,猛喝了声。
“万光感应!”
“沙沙”“沙沙”
光感树无数的象藤曼样的光管,齐齐抖动起来,随即树身前两根光管,如蛇般昂起,嗖的一下,飞向杨天生的脑袋。
“啊……”杨天生哑然痛嘶,双眼睁至最大。
只觉得似有物,瞬间触到了他的脑袋,又一下穿了过去,透出两个圆圆的‘小孔’。
全身似乎被冻结了,再动不得分毫,偏偏体内的血液又似流得飞快,向着头脑里的两个‘小孔’急速涌去。
只见,那两条光管一触到杨天生的身体,便紧紧粘住了,渐渐的,没入了他的身体里,那些末梢似乎溶化了一般。
紧接着,更多的光管纷纷扬起,犹如万蛇争噬,箭一般,齐齐射向他的全身。
“啊啊……”他心神剧震。
口中已喊不出任何声音,这些痛嘶都是在心灵里狂吼痛嚎的。
每一条光管触上他的身子,他就感觉自己身体开了个‘小孔’。
‘小孔’越来越多,他也分不清有多少的‘小孔’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一下炸了锅,向各处‘小孔’处飞溅而去。
很快的,身体麻木了,体内空空荡荡的……
力量血液似乎没了,被吸得一干二净,心跳也停止了,似乎骨头心脏也没了。
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已变了一个姿势。
头脑平视着,双臂分开成一线,双腿并在了一起,竟成了个十字架形。
他的身体,离地约一尺,虚虚空悬着,全身密密麻麻的覆盖着无数的光管,把他的整个小身体完全淹没了,只剩下脸部的一双眼睛与口鼻。
光管一涌一涌的,似虫的蠕动,管内一阵阵蓝光流转,象是体液的流动,又似在吸着鲜血,转换为自身的能量。那些光管里的枝状纤维更是明显,已经全部变得通体晶蓝了,闪闪烁烁的,蓝幽幽的。
“啊……”杨天生心神突又是一震,双眼猛然又一睁。
看见了……
那个满脸冷酷的人,身体头颅似乎一下变大了,脸部的毫毛,变得象牙签一样粗……
听见了……
考验室木门外,那个好心的白眉老人,似乎在轻轻叹息,恩,还有那个海哥,也在叹息……
他们为什么叹息?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人吗?似乎很担心很担心……
闻到了……
这些蓝蓝的光管,竟有着清新的,如雨后青草般的气息,很清很凉爽……
尝到了……
奇怪?明明嘴里什么也没有?怎么会有种甜甜的滋味,象是花芯中的花蜜……
感觉到了……
这些光管溶入了自己的身体,还在轻轻的蠕动着,象一条条顽皮淘气的小虫儿……
为什么象小虫儿!?这种感觉真怪?恩,就是象,象五岁时玩的,肥肥的菜虫……
……
一阵疲倦感如潮般涌来,睡意浓浓,摧得他睡眼惺松,眼皮一下下打颤。
他努力的大睁着眼,心里有种感觉,千万不能睡,如果睡着了,就再醒不得了。
也不知坚持了多久,睡意竟慢慢消失了。
就象一阵怡人催睡的春风吹过,懒洋洋的,恋恋缭绕了一会,又悄悄离去了。
突然,心神轻轻一颤,接着又是一颤,心神变得有些恍惚起来,身体轻飘飘的,左右摇晃向上轻轻挣着,像要飘浮起来,又似要离开自己而去。
“呵呵,身体要离开我自己?呵呵,这想法太可笑了。”
接着,一股笑意从心底深处涌来,笑意莫名其妙的,越来越浓,不断在心里膨胀着,滋长着……
“呵呵,哈哈,哈哈。”他大声笑了起来,越笑越狂。
心里隐隐有些奇怪,根本不知自己在笑什么,只是想不停的笑,笑个不停,笑到天涯海角,笑到天长地老……
“呃……”他突兀的停了下来,张口结舌。
一股淡淡的悲哀,不知何时,如淡淡的薄薄的轻雾,拢过心头,渐渐的,渐渐的盖过笑意,就象是盖过遮掩住,那些正鲜艳盛放的鲜花,抹去它的朝气与青春……
失落,悲伤,哀愁,沮丧,痛恨,后悔……
两行清清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亮晶晶的。
眼泪越流越多,象是缺了坝了的流水,滚滚而出,奔腾而流……
泪流干了……再无泪可流……
心里干巴巴的,越来越躁,越来越热……
“腾……”一把火燃烧起来,越烧越旺……
“啊啊……”他双眼赤红,嘴唇干裂,眼角充满细细血丝。
“杀…杀……杀了你……割喉……刺眼……掏心窝……”
他嘶声怒吼,声音哑哑低沉,冷酷惨厉。
……
他的脸色不断变幻着,如日升日落,如日夜交替,时而温柔,时而惨厉,时而忧愁,时而欢乐,无一时停止,无一刻相同……
……
唐厉冷冷的看着,脸上木无表情,就象是读着一本翻得要烂的老书,又似看着一只垂死的蚂蚁。
“恩……五感齐聚,心神交悴……”唐厉喃喃道。“这小孩子,这狂妄的,要一下通过五感测试的小孩子,要死了……”
不知如何,心里竟有些轻松,又有些恼火,更多的是,淡淡的悲哀,淡淡的失落。
……若干年前,也曾有过这么一个小孩,同样的狂妄,同样的自信,曾背着师父,偷了唯一的一张符箓,偷偷的走到光感树前,想要证明,自己比哥哥还有潜质……
结果……小孩死了……身体干巴巴的……象一具干尸……
那是他的兄弟……唯一的……最疼爱……弟弟……
他哭了……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哭了……
这是他的罪过……他深深的痛恨自己……
因为是自己帮的弟弟……偷了那张符箓……因为自己心软,耐不过弟弟的苦苦求恳……
自那次以后,他发誓再也不哭了,也再也不会心软……
他,就是如今的唐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