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一个人背着纤纤可以走几里路不在话下,平时柳家的粗重活亦被她包干了。
采玉不问情由扑去是有点二百五,但是霍延年更看不得身边的人受欺负。
那边采玉刚叫出声,他就明白小七要干什么了,情急之下连句“住手”都还不及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住了小七的肩膀。就像第一次在泠水县的见到小七出手偷东西时一样。
小七心狠,扭住采玉的手就想趁机将其手指掰断两根,倒没料到霍延年出手会这样快。
当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传来时,她已经避无可避了。
霍延年当了两年捕快,一身武艺又得爹爹亲传,要抓住一个小贼自不在话下。他也曾因小七挡手挡脚,害他见不着纤纤而恨憎满怀,眼下,也算是得了个伺机报复的机会。
霍延年这一抓,竟没忍住用了几分真力,顿时一阵裂骨之痛,沿着小七的膀臂蔓延至全身。
小七皱了皱眉头,却死倔着没松手,反而将采玉的手指压得更紧了。
“臭丫头,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有你好看的!”采玉见霍延年终究是帮自己的,不由心头惊喜,也便多了三分底气。
“你让烤鸭放手,我便放手!还有,叫我一声小姑奶奶!”小七嘴硬,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被霍延年捏丰,全身骨头都像被拆过了一遍,痛得直冒冷汗,可是却在采玉面前摆出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臭屁样。比起寻常女子,她是有些与众不同,她太野,几乎难以驯服。
“小七!”
霍延年没见过这样的姑娘,谁家姑娘见了他不是两眼放光?偏就这小丫头,好似眼里除了纤纤就没有别人了。他憋了一肚子闷气,却又不好真的胖揍她一顿。他僵持着没肯松手,也只不过是因为没拾着台阶下。
小七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装可怜,在他面前却从来是横着走,此时此刻,也毫不例外。
她与他之间,似乎天生流淌着一种敌意,而这种敌意,总令他有种蒙在鼓里的困惑感。
“小七?”
纤纤听到那边的雷声,伸出脖了往外一看,先看见了背对着她的采玉,以及站在采玉对面的霍延年,至于小七,由于她身形委实太过单薄,竟被遮了个严实。
纤纤从拐角处走出来,一下子没找着人,便朝着霍延年那边多看了两眼,却不知小七听到这一声唤,立即松开了拧着采着的手。
采玉感到手指一阵轻松,窃以为是霍延年的钳制起了作用,竟是不退反进,趁势揪着小七的头发用力一拽,像是拔稻草似的扯下了一大片。
小七猝不及防,痛得惨叫了一声。
这声惨叫传进了纤纤耳朵里,不啻于是方才从九天之上劈下来的旱天雷,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正对上了霍延年的眼睛。
这是自回到蟠龙镇之后,第一次再遇见纤纤。
霍延年对她梦萦魂牵,日思夜想,天天记挂着,但因为相处的时日太短,面对面的时候也不多,他只模模糊糊记得纤纤柔顺别致的笑意,至于出类拔萃的五官,却在流年记忆里变成了一把符号。他好不容易休沐回到了蟠龙镇,想与纤纤见上一面,却听到各式各样的传闻。
他以前也知道纤纤不灵光,可纤纤实在与白痴,傻瓜,呆儿,二百五联系不起来啊……
知子莫若母,就像霍大妈想的那样,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遇上这等情况,他当然也知道势必要去查明真相,但在查明真相之前,他会忍不住对“纤纤”两个字避而远之,绕道而行。
霍大妈就是知道这一点,才见缝插针地塞了个采玉进来。
采玉第一次见到霍延年,就被他给魇住了,就像霍延年初见纤纤一样。
如果纤纤一直不出现,霍延年是一定会站在采玉这一边的。
采玉对他体贴入微,甚至奉若神明,虽然有点狐假虎威,但对方是小七,他也就不在意了。
采玉的明艳,打破了回忆里的清汤寡水,霍延年竟以为自己不是那么地喜欢纤纤,直到刚才。
今儿纤纤穿了一身五颜六色的百衲衣,衣缘以深红居多,衬得一张小脸白如映雪,纤纤的所有美好,像是元神归位一样,贴进了霍延年的心田,那弥久不见的相思,就像野草般疯长起来,止也止不住。
纤纤站在那儿,眸光泠泠如寒潭之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更盯住了他按在小七肩上的手。
小七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弯折在霍延年与采玉之间。
纤纤就隔着采玉,直愣愣地望着他。
纤纤有种怒火煊天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到完全不受控。
地上落了一层青丝,全是采玉从小七头上拔下来的。小七的头发本来就不多,被她这样蛮不讲理的一拔,竟见了一大片肤色。说白了就是,小七竟被她一气儿拔秃了。
霍延年的眼睛就直了,那双如点漆般明亮的星眸中间,恍然多了一人。
那人衣袂迎风,飘然若仙,却是穿着一身百衲衣。
采玉立马就知道了自己身后站着的这人是谁。
她昂然地转过身,以不服输的态度,与纤纤对峙。
与纤纤近距离相遇的情况下,采玉适时地看清了纤纤的脸,那是一张精致到完美的脸,远不似她那把俗媚妖冶,纤纤生得实在端庄大气,乍然一眼望去,还以为是哪家府上的嫡小姐。
只一面,高下立判。
纤纤用力地盯着地上的头发,语气里蕴着的温度骤然降了温:“是你做的?是你……扯了我家小七的头发?”
采玉被她凌厉的语气压住,可又不想在霍延年面前丢面子,却不知道,霍延年自方才见了纤纤的面之后,魂就飞去了九宵云外,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好像已经全都忘记了。
他的眼里果然还是只有纤纤的。
就在纤纤质问采玉的当儿,他已经看得呆住了。
而他一脸的呆相,却令小七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恶心。两次,上次他搂着个妓子,大可以解释成同僚恶作剧,那这次呢?这女的可不是妓子了吧?口口声声说喜欢纤纤,可是转身回头,却与他人不清不楚……放任别的女子一再靠近。
小七想到了贴在霍延年手肘部的那团柔软,她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就只注意到了这个。
“是我做得又怎么样?你养的狗儿不听话,我替你教训教训,说起来你还应该谢谢我才对!”采玉心想,这姑娘美则美矣,却不过是个呆瓜,胆儿也小,据说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便又能将她怎样?可是她明显低估了纤纤的怒气。
纤纤是不会打架,也从来没有朝人发过这么大的火,但心间邪火一上来,整个人仿佛出鞘之剑,连神情都凛冽了三分。纤纤平时反应是不快,但碰上小七这事,就有些火气上头,不顾一切了。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要采玉向小七道歉,而是产生了一种要揍人的念头。
可是她又从来没揍过人。
站在采玉这飞扬跋扈、不知死活的小蹄子面前,纤纤的肺都快炸开了。
她的小七居然被人说成是狗,哼,有的人才是真正的猪狗不如。
纤纤大踏步上前,与采玉隔了半臂宽,她什么也没说,径自伸出了手,采玉下意思地护住了自己的头发,却不想纤纤眼明手快地揪住了她的衣领。采玉上围傲人,她又着意显摆,衣领本来就比其他姑娘开得低一些,被纤纤这样一扯,便露出了半壁春芳。
霍延年终于从归来重逢的喜悦中沉静下来。
他发现纤纤有些变了,变得很厉害。
“纤纤,其实这是一场误会。”
他笑了笑,露出惯有的笑容,并松开了按在小七肩头的手,而就在他以为纤纤会听他的话松开的时候,纤纤动了,她非但没有放开采玉,反而揪着那把衣领往自己这边一拖,来势凶猛。
“咚!”采玉以为纤纤会扇自己一耳光,便早早做好了还手的准备,岂料,纤纤竟扯着她,往自己的额头上撞。
这一撞,仿佛撞在了一颗冷硬的顽石之上,磕得心胆俱裂,半天找不到北。
一缕鲜血沿着额角流了下来,殷红的血色遮住了眼角。
“纤纤!”
“纤纤姐!”
霍延年与小七都惊呆了,这是第一次看到纤纤打人,还是用得这样奇怪的方式。
采玉抹了抹额头,抹出了一手血,终于忍不住“哇啊”一声大哭起来。
纤纤一把拉起了小七,直愣愣地道:“小七,我们走,别理这些人!”她的额心只有一点红印子,显然这脑袋比采玉那颗坚硬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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