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谷,云容便瞧见不远处站着的两个紫衫弟子,宽袍大袖,俊朗飘逸。
云容心里挂着三秀的事,随口道:“是宗主遣你们来的?”
两紫衫弟子抬起头,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其中一个恭敬地开口:“回真君,宗主遣弟子二人来问问真君此时可有空闲,她请您去钟吾峰坐坐。”
坐坐?
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母亲竟也有这种闲情逸致了?
云容想起以前,每回母亲请他过去坐坐,不是为了这个女修,便是为了那个女修,她也不明说,就是旁敲侧击的提,无孔不入地提,云容对母亲的这种行为虽然不置可否,但心里到底是不快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必须去一趟,一来,母亲虽然只是他的养母,可毕竟还是母亲,这二嘛……
云容回头,空空地看了一眼被夜色包裹住的幽深山谷,想到山谷深处,那方简陋石屋内的姑娘,他心里柔和,却又有无限的动力。
他要去告诉母亲,他已经找到那个他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姑娘,他是认真的,没有人可以改变。
其实,母亲对小丫头的事或许也早有些捕风捉影的耳闻,云容不必想都能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话?
母亲大概也是向他想求证一些关于传言的事,他若是解释不清楚,难保将来母亲不会对小丫头有什么偏见。
将来若他再有顾及不暇之时,母亲虽不会对小丫头做什么,可想到他敬重的母亲会朝他爱惜的姑娘冷脸漠然,他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痛。
云容蓦然惊觉,他最近忧虑太多了些。
以前活几百年,一直都没什么喜怒样子,可打遇到小姑娘后,他的心总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姑娘的一颦一笑而起落浮沉,他们相处不过月余,他却似乎已经要把前三百年的喜怒哀乐都补回来了。
想到此,云容本因三秀置气而不快的情绪又明朗起来,倒真是喜怒越发不值钱了。
按理,这个时候他本该陪着小丫头的,但那倔丫头一副油盐不进,死不开口的样子,叫他无从下手。只能等她独自冷静一些会,缓上一缓,再问问她出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吧。”云容说着,却并未理会一旁的两个弟子,他脚上纤尘不染的白色锦靴大步迈出去,四周的景色就在一瞬间变幻成影。
缩地成寸,一步千里。
浓稠的夜色中,连绵的山脉显得沉寂壮丽。
钟吾峰的峰主府上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母亲是缥缈宗的一宗之主,俗事亢杂,所以只有峰主府这一个居所,倒是安置得处处精妙气派。
云容进去的时候,正厅大门敞着,母亲就在正厅中坐着。
紫檀雕螭案上前的金丝楠木方桌上设着副围棋棋盘,盘上无子母亲坐着的楠木圈椅旁放着一盒黑棋子,对面的空位则放着白棋子。
棋盘的里侧还有个雕花漆茶盘,内放着脱胎填白盖碗和十锦小茶吊。
看这样子,是要长谈了。
云容唤了一句母亲,得到示意后便大步从容地迈向旁边的楠木围椅落座。
待他坐下来,云寒烟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温不热地道:“多日不见了,你近来可好?”
云容一派闲适随意的地捡起面前棋盒中的一枚子,落到棋枰上,答:“谢母亲挂念,儿子最近很好。”
云寒烟也捡出一颗黑子,落到棋枰上,道:“我也不和你打什么哑谜,特地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和那天枢殿的杜灵修到底怎么回事,和那外门到小杂役弟子又是怎么回事,我虽然是希望你能有个互相帮扶,陪伴一生的伴侣,但凡你真不愿意,我也不会以母亲的身份逼迫你和谁相处。”
云容再落一子,随后伸手拿了一只白釉盖碗出来,边斟茶边温和地笑道:“这事儿子之前就在宗内解释过一次了,我和天枢殿的杜仙子其实并不怎么相熟,只不过上回出门,正好见她受着伤,独自在九幽荒原里求生,便随手救了下来。她请我帮忙,将她顺便捎带回来。我不可能为她去一趟天枢殿,就直接将人带回缥缈宗了,后来因她伤势未愈,便留在雾中峰药堂养了几日伤罢了。”
云容说着起身,将斟好都茶递到云寒烟手边空位上。
云寒烟拿着棋子的手都顿住了,道:“既然你与她什么关系都无,宗内怎会传出那些闲话来?”
云容重新落座回去,又拿起一只茶碗,道:“其实宗内传出来的流言,我是知道的,后来她也和我坦诚了,那些话,一半是她放出去的,一半则是宗内人以讹传讹的想象。”
云寒烟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容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辩解,要任她造谣?”
云容斟好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云寒烟,道:“难道,母亲真的不明白我为何任不想辩解吗?”
云寒烟一愣,道:“是因为我要带石兰见你的缘故?”
云容端着茶,轻轻吹了吹,道:“说来,我和那位杜仙子,算是各取所需。”
他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碗,又道:“她是因为想放出消息,让她的情郎紧迫,而向她低头,我则是想让一些人知难而退,因此我们都各自默许宗内的传言而不解释。”
云寒烟听罢,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地瞧着云容,落下一子,道:“那你和小杂役的事又是如何呢?这个总不会全是谣言了吧?”
云容落子的动作一顿,倏然一笑,道:“有一部分是谣言,我喜欢她是真的,但她是什么狐狸精,仗着美貌在我面前搔首弄姿,故作勾引这些话都是假话,她是个很温顺的小姑娘,像只七老八十的老龟,总是慢慢的,慢慢修炼,慢慢走路,慢慢说话……就连发脾气都要慢慢的,但一有点风吹草动,她就会立即缩进那又厚又重但龟壳里,让谁都看不见她;您说,这样的姑娘,要她怎么搔首弄姿,卖弄风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