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祥对待演戏很认真也很虔诚,这个从他能接受被难闻难看的那种混合物沾满全身就能看出来。
他饰演的高兵除了桀骜凶悍之外,在医院里还会表现出一丝柔弱和后悔,给高兵这个角色添加了一点人性。
高兵在时隔八年后再次见到送他进监狱的梅湘南后,没有像一般坏蛋一样立即让梅湘南受到肉体上的折磨,他在监狱里看过心理学的书,知道从肉体和心理上双重打击才是让一个人彻底毁灭的最痛快的复仇方式。
所以他用语言刺激,用表情嘲弄,用小动作招惹,都是要让梅湘南从心里上产生压力,让安嘉和失去理智。
“我知道你的人,你就是个懦弱的倒霉蛋,跟八年前的她一样……你想不想知道我当时……当时把梅湘南怎么样了?”李一祥虚着气缓缓开口,语气里嘲弄之意更胜。
丁巍木着脸没有说话,眼神阴翳。
“我在监狱里读过心里学,德国人萨尔蒙的《普通心理学》,还读过霓虹国人渡边十三写的的《心里医学报告》,对啊,咱们两个说不定会成为同事呢。”李一祥继续说道。
丁巍走进半步语气平静:“告诉我,你究竟把她怎么样了?”这是安嘉和的心病,也是他所有猜忌心的起源,更是两人婚姻痛苦的诱发因素。
李一祥略带不屑的转头:“你别像个警察似的装人了,她没告诉你吗?她肯定告诉过你,只是你不相信而已。你这个人猜忌心很重,就像许多男人一样。梅湘南那么好的一个人,你都不相信。”
丁巍嘴角动动,强忍怒意:“说,你把她怎么样了?”
李一祥呵呵一笑:“我不会说的,因为我说了你就心里踏实了,我偏不让你得逞,我要永远插在你们两个人中间,哪怕我死了,我也让你心里有鬼……”说道最后他的脸狰狞到没有人样了,牙关紧咬,下巴抬得很高,眼神狠辣愤怒。
丁巍站了两秒钟,缓缓屈身靠近李一祥,眼神更疯狂:“你这种人渣,最好是去死。”
李一祥嗬嗬一笑,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慰,缓缓闭上眼:“给说的我都说了,你走吧。”
丁巍冷笑一声,站直了,抖一抖白大褂,转身出去了。
“卡,过。”
他和李一祥的对手戏就算完结了,接下来的是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发怒摔打东西的场景,同时李一祥要动手拔掉自己的输液,然后死去的场景。
丁巍没有看到李一祥是怎样表现出高兵临死前的那种挣扎和快意的,但想来这个对表演一直有始有终的演员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和特点。
李一祥的戏份完结后,丁巍出面请人吃饭算是践行,同时还要去车站接姜午和王金松两人回来。
姜午是丁巍和王金松两个人推荐的,王金松是毛遂自荐来的,他在剧中要饰演那个偷拍的记者叶斗,这是早在开机前就确定下来的。
王金松去年调入电影学院任表演系教师,颇得院长郑东天的看重,俞老师私下还认为这个小眼睛的人有可能接任桂正龙(现任表演系系主任)的班。
早在《浮屠》的时候,王金松就像和丁巍合作一把,后来不得机会,这一回到时圆梦了。
姜午纯粹是来客串,姜闻远避国外,就连他也受到不小的骚扰,正在上映的《洗澡》票房口碑齐齐失利,作为姜闻弟弟的他尽管很努力的演了一个痴傻憨儿,这个时候还有人总问他对姜闻被禁怎么看。
关于姜闻的处罚和任命,还只是在小圈子里流传,但《鬼子来了》被禁是明确下发了文件通知的,好多人就以为姜闻也被禁了,哪里知道他摇身一变已然成为国际性电影节的顾问了。
对于京城国际电影节的创办,丁巍姜闻佟副局三人的态度相当一致,尤其是在前期调研策划阶段,越少人知道越好。
因为无论什么时空,任何事情都是分为有利可图和无利可图的,早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外国人就成立了一个组织专门管理国际电影行业,这个组织看似松散但权力极大,包括欧洲三大外加全球十多个有名有姓的电影节都是它下属的电影节盛会,这个组织叫国际电影制片协会,简称FIARPF,在足球界相当与世总足。
1968年以后,全球任何一个地方要举办国际性电影节都要经过这个组织的审批,加入这个组织的我们国家也不例外。
它规定了ABCD四种类型的国际性电影节,其中A类就是竞赛型非专门类电影节,全球一共有十五个,最著名的就是欧洲三大,佟副局最想的就是举办A类京城国际电影节。
但有个大难题就是,魔都的国际电影节就是这个,还是被国际电影制片协会承认的。
一个国家想拥有两个国际性A类电影节,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丁巍就像把京城电影节办成B类,竞赛型专门类电影节,就是突出某种主题的电影节,这个最成功的就是韩国釜山电影节和意大利都灵电影节,这两个电影节依然形成品牌,成为B类电影节的领头羊。
可明显与佟副局和上峰的期望不符,京城可是首都啊,就办个B类电影节?
丁巍也无可奈何,委婉的提出只要搞定魔都那边,办成A类也不是不可能的。再说,牛叉如美国,连个A类国际电影节都没有啊。
佟副局气的说胡话了都,怎么没有,人家奥斯卡不是吗?
丁巍在电话这儿头也气的翻白眼,还为他和姜闻两人摊上这号无知的领导默哀,马丹啊,美国的奥斯卡是工会将,是美国演艺协会下属的,是人家关起门来不鸟国际电影制片协会自己玩儿的,国际电影制片协会就是手再长也管不到人家自己的行业工会。
于是天真的领导就提出,那就举办一个咱们国家行业工会的。
丁巍就不想说话了,领导是真感想啊,我要是领导多好啊!
所以,夹在中间的姜闻就有的苦吃了,上峰想要个A,可国际电影制片协会没有这个原则在一个国家设立两个A类电影节。
该去和哪边沟通,和哪边讲条件,都是需要姜闻拿捏的。
当然,这个事情其实到最后就是一件事,利益,只要足够的利益,哪怕是魔都国际电影节那边相信也能搞定的,反正所谓的金爵奖也就是个不出名的小奖杯,反正那边是卖片都卖不出去的交易会。
说起这个事情,包括佟副局在内对于魔都那边的那是恨得咬牙切齿的。
一个国际性的A类电影节,硬生生办成现在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别说A类了,就连最近冒头起来的新加坡国际电影节都不如了。
“午哥,恭喜了啊。”
接到王金松和姜午两人,问好之后丁巍倒是要真心祝贺一下姜午,在过几天就会举办的第七届京城大学生电影节上,姜午有很大可能性会凭借在张杨导演的电影《洗澡》里的卖力表演拿到最受大学生欢迎男演员奖。
姜午翻个白眼,故意捶丁巍一下:“滚蛋,最看不惯你们这种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有本事咱俩换啊。”
大学生电影节的各项名单几乎已经尘埃落定,电影《浮屠》有很大可能性拿到四个重量级奖项,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最佳男女演员。
当然就是这么个小小的自娱自乐的电影节也少不了分果子,按照往年的得奖习惯来说,一部电影最多就拿三个奖项,还都是重量级+轻量级+安慰奖这样的分果子,《浮屠》里比较靠谱的就是最佳故事片和最佳男演员,丁巍在最佳男演员这一奖项里的得票比姜午在最受大学生欢迎男演员奖项里的得票都高得多。
丁巍嘿嘿一笑才幽幽道:“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恭喜《洗澡》在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拿了金贝壳奖。”
姜午脸上一热作势转身:“你就学点儿好吧。”话语中带了点埋怨的意思,至于埋怨谁,反正丁巍觉得不是他。
说实话,姜闻姜午哥俩的关系跟大部分的亲兄弟关系不太一样,既不亲近又不刻意疏远,保持着那种你在这儿我就去哪儿的尴尬,他俩最近一年的时间里,就是丁巍跟姜闻说的话都比姜午跟姜闻说的话多。主要是两人从事一个职业,姜闻又是那种自带光环的大佬,姜午无论做什么事情几乎都会被问到姜闻怎么看这种无聊问题,他都快被烦透了。
他能怎么看,当然是用眼睛看啊,还能怎么看?
“王老师,谢了啊。”
当初学校里开会做出对丁巍开除学籍的惩罚的时候,王金松不管是初来乍到不想惹事也罢还是想息事宁人不希望一个学生早早被迫辍学也罢,在投票的时候弃权了,后来因为改编《浮屠》的事也出了力,再加上这一回的不计片酬的毛遂自荐,丁巍都承了人的情,不能忘本,说一声迟来的谢谢是理所应当的。
王金松对丁巍有一份愧疚,在后海酒吧的那一次他也在现场,当时有几个朋友给他在那里接风请喝酒,他先看到的是方敏,因为不认识,他的那几个混摇滚圈子的朋友喝了酒,还不怀好意的低声议论过,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没有上前帮忙,后来才看见有俞老师混在其中。
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快的他连个插话的空隙都没有,再然后他们就怂了,看见丁巍被酒瓶开瓢后,那几位就更不敢说话了。
也是因为如此,在投票的时候王金松象征着说了两句话,很快被同事以不了解事情经过为由反击了过来,王金松就弃权了。
他总不可能说他当时就在现场吧。
所以几次他想找俞老师说话,哪怕道个歉,可偏偏因为某种心理他开不了口,跟他要饰演的这个角色极为相似。
王金松带着欣慰和如释重负的洒脱笑道:“客气了,毕竟……毕竟我和你们家俞老师是同事。”
他比俞老师还年长两岁,但在电影学院里比俞老师低了一届,有时候他也想过假如他能再次站到俞老师对面,他是否会有勇气说出表白的那些话,经过酒吧那件事后,他知道哪怕是有机会说,俞老师也不会接受他的,他的三观不合,渐行渐远终是路人,就这样做同事就足够了。
丁巍当然不知道这些,就是俞老师估计也不会看出王金松的心事,他是一个心思极为深沉的人,就这一点,就注定不被俞老师喜欢。
“明天拍你的戏,一天的时间,够了吧?”
晚上接风宴散了后,丁巍递给姜午一根烟,两人慢悠悠往宾馆走。
听姜闻说,姜午拍戏很有耐心,丁巍和张建东等人聊过,反正梅亭的状态烂,只要江苏卫视这边不催,也就不着急了。
姜午看一眼丁巍幽幽道:“你真的学点好吧。老大都跑到国外去了,你再这样下去,准得也被骂跑了。”
丁巍嘿嘿嘿一笑,得意的道:“没事儿,反正我上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