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吃瘪(1 / 1)

“长、孙、仪。

一字一句如从齿间挤出,段无尘脸色倏然变换,九枝剑横空一斩,气浪翻涌。

面对着杀身仇人,长孙仪反而比对方更为冷静,无相扇在手中一展一合,已经卸去滔天剑气,她微微垂眼:“段师叔可是在想,昔日不能将我斩于剑下,这一回必然要我无力回天?”

段无尘笑意森然:“师侄还是如此聪慧,你既已料到自己今日的结局,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吗?”

“我今日必死的结局吗?”

轰然一声,无相扇收纳的合体期黑金巨蟒竟骤然扑出,面对分神元君的无上剑气,反射性勃然咆哮,段无尘旧伤未愈,即使有越阶而战之能,在此一击之下,也消耗大部分灵力,满身剑意骤然溃散,倒飞数尺。

长孙仪徐徐展开无相扇,巨蟒竟从容跃回扇内,青年形状雅丽的长眉梢头卸去三分冷意,重又变得柔和深沉起来。

“师叔,我原本的确今日必死,可惜福大命大,上天眷顾,我是死不了的。

“哈哈哈,福大命大?你以为你杀得了我?”

扇顶抵在段无尘剑府的位置,长孙仪垂眸悲悯的姿态依稀可见,九枝剑重重从空中跌下,压进地内数尺,剑柄仍不住摇晃。

即使琢玉门、万珍楼已然离去,萧、姜、孟三家被易又晴拦在身后,还有御兽宗在一旁虎视眈眈。

出于同为五上门的考量,瑶华宫又在一旁观战,御兽宗不会对易又晴出手,却把目光牢牢封锁在长孙仪身上。

何况长孙仪刚刚还收了御兽宗长老的一只本命灵兽,他们即使不计较圣器的得失,也要讨回这个脸面。

然而,段无尘和此人的交手始终掩藏在一片云雾之后,叫人看不分明。

在两人交手之时,无相扇就已撑起厚重的结界,将所有人的视线在隔绝在外。

法修体质柔弱,即使无相扇认主,长孙仪也不可能在剑修手下一点影响都不受,何况对方是修为远高于她的分神元君,在两人对话间,长孙仪已然压制不知喉中的血气,却任凭一抹细细的血线溢出唇角,一滴滴落下。

感受到敌人的鲜血,段无尘笑意更甚。

长孙仪点点头:“我当然是杀不了师叔的,师叔虽然因为伤势过重被我踩在脚下,可控制自己自爆的能力还是有的,万一我动了杀念,师叔要拼个鱼死网破,那么即使我有无相扇在手,也不能幸免。

踩在脚下——

段无尘神色骤然阴郁,然而剑府位置,无相扇的威胁犹然在目,只能听长孙仪含笑道:“但不教师叔感受一番长孙仪昔日的恨意,我如何心甘?”

“你!”

尚未来得及反应,剑府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段无尘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心中一狠,神识一动,几乎就要自爆,却见长孙仪在他将要引动之时,慢慢收回了手。

剑府对于剑修而言至关重要,若失了金丹或元婴,尚可再修;可若没了剑府,即使能再拿剑,也只是个花架子。

剑修之所以能越阶而战,靠的就是和主人相伴而生的本命灵剑,剑府是维系剑修和灵剑之间独一无二默契的存在,剑府一失,灵剑也会逐渐失去灵智。

凝尘剑灵靠着昆山玉勉强维持着一线灵智,却也只是暂时的,长孙仪只能让它尽可能保持着沉眠,不至于这么快消散在天地间。

段无尘如何不知道剑府的重要性?他们剑修本就没有灵根,若再没了剑府,不说剑道之途,修道也难于登天,以剑修的骄傲,宁可拖着敌人同归于尽,也不会让剑府被毁。

“只是让师叔感受一下而已,”长孙仪嘴角带着十分和善的微笑:“毕竟师侄也深知狗急跳墙的道理……何况师叔能不顾多年情分,长孙仪可不是绝情之人,今日是不会要师叔的命的。

段无尘冷冷道:“你待如何?”

“圣剑应当被师叔藏的很好吧?”长孙仪信手一挥,无相扇消失在掌中:“我只是想和师叔做个交易而已。

“交易?”

“当然,师叔不答应吗?还是想马上揭破我的身份?——我倒希望师叔对我这个身份保密,否则一旦揭露,我不介意就此投入魔尊麾下,并宣扬一下圣剑归属的。

揭破长孙仪的身份,就算众人得知她已被无相扇认主,有魔尊在场,她也大可在众人逼迫下投入无花谷,更大可说出圣剑的真正下落。

“只要师叔替我保守秘密,我也会替师叔保守秘密,这样在我取你的命之前,你还有机会令圣剑认主,不是吗?”

赤\\裸裸的威胁摆在眼前,饶是段无尘已算心机深沉之辈,也不能不含恨应下。

感受着身体越来越重的伤势,长孙仪慢慢擦去唇角的血迹,狭长的眼睛弯出浅浅的弧度,眼里闪烁着难辨的笑意。

“还请师叔令昆山出面,拦下在场诸位。

段无尘目光一闪:“拦下?”

“对了,希望师叔别打小主意,我这可是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长孙仪回头见他从地上挣扎着站起,笑着补了一句:“毕竟昔日必死之局,我都能从你剑下捡得一条生路,可见我也是有后台的。

至于那个后台到现在还没出现这件事……她当然不会说出来。

明明知道长孙仪动用这股力量决计撑不住太久,却碍于桩桩威胁,偏偏不能有所举动,段无尘心中几欲吐血,却只能眼睁睁看她打开结界。

在御兽宗多番努力都没打通的云雾结界瞬间消散,白衣剑修手持长剑,衣上染血,而乌衣长发的青年手持折扇,毫发无伤。

见众人向她望来,长孙仪含笑一颔首:“诸位,有缘再会啦。

不待回应,乌衣青年已纵身越空而去,何长老气得脸色难看,正待下令要追,却见昆山弟子齐齐拔剑,拦了上来。

“段无尘!你这是何意?”

何长老哪里想到出手阻拦的竟然是刚刚动手的段无尘,他想要召唤灵兽,又突然想起自己的巨蟒早已被纳入无相扇内,气得险些跳脚。

就是靳寒也不明白段无尘此令含义,楚传早在开战时就躲在了角落一副“我很困要睡觉”的模样,连自家师尊动手都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个时候反倒一副好弟子的形象,蹭的拔出剑挡在何长老面前。

“我家师尊做事,何须你御兽宗置喙?”

段无尘冷冷瞧了自家弟子一眼,再对上何长老时已恢复昔日的温和表情:“英雄出少年,圣器也是有缘者得之,如此争抢未免失了名门气度……”

何长老冷笑:“那你方才出剑又是昆山的名门气度了?同为五大上宗,昆山此举未免霸道。

两大上门在吵架,三家见状,自然收手,易又晴看了眼长孙仪离开的方向,任凭修为一再降落。

出窍、元婴、金丹……

金丹初期!

易又晴原本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只消一步就要跨进元婴,见状郑长老骇的脸色大变,连忙赶上来仔细询问:“她莫不是用了什么邪法,你、你这孩子当真是傻!做什么替那人阻拦?得到扇子的又不是你,修为一瞬攀升两阶——你当真不要命了!”

郑长老方才就想出声呵斥,但她看着这孩子长大,哪里不知道她的决心坚毅?但易又晴不是会拿自己开玩笑的人,郑长老便勉强按下心焦,谁知她还真拿自己开玩笑了!

易又晴摇摇头,温声安抚。

长孙仪当然不是牺牲别人为自己铺路的人,她并非是因为长孙仪法咒修为跌落,而是其他原因,她在出塔的一瞬间就已落至金丹,只是刚刚他们动手太快,郑长老不曾察觉罢了。

摸了摸大袖中的青色石头,易又晴长长叹了口气。

两大上门口舌之争未能持续多久,旁观的禅密两宗素来是劝架的好手,一个个阿弥陀佛扰得众人头痛,何况,人已逃走,这人能得此机缘,不是有本事就是气运逆天,他们未必能再追得上了。

除了何长老损失合体灵兽一只外,索性没有弟子损伤,也只能当是白来一趟。

倒是段无尘十分可疑,莫非刚刚那人已经把无相扇交给昆山了不成?否则段无尘怎会如此相护?

段无尘被这视线一看,哪里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可要解释却无从解释,他当然可以揭开长孙仪的身份,但……

他为什么要放走昆山正在通缉的长孙仪呢?

因为昔日情分?

谁信!

你昆山通缉令都出来了,说她拿了圣剑,这个时候还让长孙仪再拿了无相扇,然后又放跑她——

那昆山自编自导的帽子,可就摘不掉了。

留下长孙仪,她可以说出圣剑所在的真相……毕竟没了剑府就是最好的证明,还能带着无相扇投奔魔尊,谁奈她何?

放走长孙仪,就让昆山背上众人的怀疑,白白吃了一个闷亏,甚至不能透露她的身份。

两害相较取其轻,饶是段无尘做好了选择,此刻却也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憋闷。

当初他自己甩锅甩得很开心,现如今自食恶果,也为长孙仪背了锅。

教昆山换一个人来此,都不会如此狼狈,偏偏是有把柄在她手中的段无尘……

好算计!

“诸位纠缠不放,却不知不在场之人最为可疑。

“你的意思是,魔尊?”

不知何时出现又不知何时消失的魔尊也不是没有可能。

提到魔尊,段无尘目色又阴郁了几分。

若说他当下最恨的,尚且不是长孙仪,而是沈病梅。

如果不是与沈病梅一战伤重至此,他堂堂分神剑修,又怎么会轻易被筑基期的长孙仪踩在脚下?纵使有无相扇的影响,他起码也能不受长孙仪的威胁。

剑府中隐隐作痛,段无尘忍下恨意领着昆山众人回程。

临行前,楚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心道。

“长孙师姐,师弟我可算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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