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坏事传千里,刘木匠家丫头命太硬会克爹娘的流言被村里人信手拈来,传的绘声绘色,各异的版本竞相流出,再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又一大谈资。较之前刘木匠受伤,虽然留下了一口气,也被村民们添加了无数的色彩,最荒唐的版本要数彭老太爷和彭少爷同时被这年少的宝春丫头迷惑,爷孙俩为了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大大出手,结果彭少爷故意拿错了药,害老太爷死于非命,最后彭少爷悔悟,要将宝春打死,却不想最后被这丫头魅惑了两句,鬼使神差的打了刘木匠。
对于流言,宝春向来选择保持沉默,她深知在这样信息不发达的古代,如果选择这个时候出去辩解无疑是火上浇油,虽然她心里不会信,那些流言却还是传到了刘氏耳朵里。
刘氏听到流言的那天,刚好赶上骆青天来看刘木匠的伤势,上次的药效果很好,刘木匠的腐肉已经渐渐愈合,也消了肿,如今精神也好了很多,见骆青天来,他在床上招呼着宝春丫头给大恩人端茶倒水,听到骆青天肯收宝春丫头为徒弟,刘木匠的脸上更是乐开了花,难得刘木匠高兴,刘氏也便忘记了这些日子的苦,多日来的辛苦也便烟消云散,只是精神刚一放松,人就散了架似的倒在了地上。
阿毛帮衬着把刘氏扶上了炕,刘木匠担忧的不断挠着头发,眼看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和宝春静静的看着骆青天手里的丝线搭在了刘氏的脉搏上,片刻后,骆青天的面色突然微微一缓,竟带着几分笑意,刘木匠不明情况的急急问道:“骆先生如何了?”
骆青天笑容依旧,双手抱拳道:“恭喜刘兄了。”
“恭喜?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刘木匠呆呆的愣住。
骆青天随即笑道:“你家夫人有喜了,可不是要恭喜?”
有喜?刘木匠仿佛被雷劈了愣愣的半响不说话,宝春疑惑的看看骆青天不似说谎,于是道:“骆先生的医术我们自是信的过的,只是村里的大夫给娘看过,说娘先天不孕,如何突然又有了身孕?”
只见骆青天淡淡一笑,解释道:“你娘体虚,而且从小似乎吃药太多伤了根基,的确不似寻常人那般容易怀孕,可是也并不像别人所说不能怀孕,所谓先天无非是药物所致,并非真的先天,而你娘这些年恐怕尽心料理着身子从未间断过,而这些温补的药早年兴许效果不明显,但是日积月累便有了效果,如今一招有孕便是事实。”
宝春这才想起来刘家五年,的确经常看刘氏喝些草药,具体是什么她当时也没多问,现在想来也有几分道理,抬眼,看到骆青天本来喜悦的脸有了三分难色,她赶紧道:“骆先生可还有什么话要吩咐?”
骆青天低头看来,面上露出欣慰,察言观色也是医者的本分,这孩子说起来倒真是个心灵的人,他点点头道:“不错,我的确还有些话说,你娘虽然如今怀孕了,但是毕竟身体受过重创,这个孩子的孕育恐怕会耗损她不少的精神,而且她的身体还要静心养着,否则孩子怕是撑不到足月。”
“无论如何,还请骆先生帮忙!”宝春跪倒在地磕头,虽然她深知骆青天的为人最忌讳别人如此,可是她却还是跪了下来,在刘家五年她知道刘氏想要一个自己孩子的心情。
阿毛破天荒的没有得到师傅许可便上前扶起了宝春,道:“师妹你这是干什么,师傅的为人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骆青天难得见阿毛替人出头,不禁面露喜色,他笑容平淡,不夹杂任何情绪,让人看上去那么舒服,见宝春起了身,他才道:“是啊,你早晚要喊我一声师傅,何必如此见怪。”
宝春眼里流露出感激之色,别说她还没行拜师之礼,就是行了也断没有要求师傅做事的道理,难得碰上骆青天这样的医者,也算她的福气。
见宝春呆呆的看着自己,骆青天微微一笑道:“怎么?还不肯叫我一声师傅?”
宝春闻言随即笑了,她递上茶水,连磕三个响头,轻声唤了句:“师傅。”
一旁的刘木匠这才醒悟过来,他想要爬着上前,却被宝春强制拦下,刘木匠颤抖着双手早已泪流满面,他激动的不知道该感谢谁,又是看看天,又是看看地,最后竟大声嚎啕起来,刘木匠的声音惊醒了刘氏,宝春见状赶紧奔过去搂住了刘氏的脖子,亲热的唤了句:“娘!”
刘氏被眼前的刘木匠和宝春吓到了,半响后她别扭了多日的性子终于缓和了,手抚摸着宝春的背,亲昵的蹭了蹭,道:“又撒娇。”
“娘,我好开心,以后我便有弟弟了。”宝春突然很感激这个孩子的出现,仿佛这个家也跟着充满了光明。
“弟弟?”刘氏疑惑着看了看刘木匠,刘木匠早就泣不成声,站在一旁的阿毛也不知怎的眼眶里转着泪,赶忙上前道:“恭喜婶子了,师傅刚给您把了脉,您已经有孕一个月了。”
“怀孕……”刘氏不可思议的看向骆青天,看到骆青天点头后的肯定,她突然喜极而泣的摸着宝春道:“傻丫头,你怎就知道是个弟弟。”
一家人就这样抱在一起,连骆青天几时离去的也不知道,骆青天站在门口,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的笑声,他的嘴角也跟着上扬,抬头,秋日的青天蓝若绸缎,那么高那么远,那些薄薄的云好似拼凑成一张张笑脸,他只觉得欣慰,当日老爷子断气之前的嘱咐,他总算没有辜负。
本来只是受人之托,老爷子临死时候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他手心里划拉着字,他知道自己的孙子不可能放下身段去亲自帮一个孩子,而下面的人又有几人会出于真心,他的死不管是谁造成,终究是命数,只是不要平添了太多不该有的伤痛,而这个孩子给了他一个难得喜庆的寿宴,也不枉他在人间的最后一遭,那是新的思想,新的文化,新的进步,新的终会代替旧的,而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骆青天本不愿意去管别人的闲事,却在早年落魄之时受老太爷点化,最终在学医的道路上谋得了新的人生,这些年他几乎是彭家的私用大夫,对于彭老太爷也是尽心尽力,他知道老太爷的死不能全怪那些药,所以事后也没有去询问最终导致这件事的主谋,他太了解老太爷为何撑着最后那口气了,作为医者,他明白那份辛苦,春心散无疑是没什么痛苦的,而这个丫头只能说时运不济,不过他也庆幸自己管了这事,让他看到了一个好苗子,这孩子为人聪慧,又有些冒险精神,更重要的是心中有份说不清的正义感,他行医多年,医馆遍布,徒弟众多,却没有一个将他的本心发扬光大,他只希望这一次他不会看走眼。
身后,阿毛递上一件披风,打断了骆青天的思绪,骆青天笑着拍拍搭在肩上的手,道:“阿毛,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