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凉冰冷的大石屋内, 空间被木栅栏分成了十几个小格子,每一格都是一间关押犯人的囚牢,就像古时的监牢那般。
这里很少有人问津, 在被关进来的大半年里,除了外面把守和送吃食的士兵, 他们很少见到外人。
但是今天,石屋的门大开, 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有个人从阳光中走出, 『露』出一张严肃沉重的脸。
打头那人身姿挺拔,威仪不凡, 身后还跟着一群衣着笔挺的人士, 另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进来,在两旁护卫警惕。
围到栅栏处看情况的‘犯人’们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眼中顿时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希望之光。
然而他们不敢大声喧哗, 只能跟同个牢房的同伴窃窃私语小声交谈, 因为一旦惊扰了对方,他们今天的伙食恐怕就没得吃了。
一行人在『主席』的带领下走过两旁或面带希冀或麻木的人群,直至最后那一间的位置。
最后一间里面只住了一个人,一位鹤发童颜、雪白胡子很长的老者。
他正盘坐在石床上闭目打坐,呼吸轻缓, 身上如同石屋内其他牢里关的人那样, 穿着一身破旧发白的道袍, 神情自然安详。
监牢内被他整理的很干净, 墙壁上方的小窗微微透着风,有种清新怡人的味道。
『主席』此次来找的正是这个,同时也请此人帮忙查验解『惑』。
“我想,你应该可以解答我的疑『惑』。”『主席』将手上的盒子打开,看了眼里面的东西,随即放到了老者面前。
老者睁眼,对上这个有着一面之缘的掌权者微微颌首。
本以为只是让他出手鉴别一些如同冥器或者具有历史传承的宝物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当他低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只是一枝花。
一枝处处透『露』着不凡的喇叭花。
老者定定地观察了片刻,将花从盒子中拿了出来,淡淡的花香散开,几不可闻,却瞒不过老者敏锐的五感。
点点灵光的逸散让老者眼睛微睁,神『色』怔忪了些许。
“如何?”『主席』耐心地等在一边问道,他的目光也落在了花朵之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屋内昏暗的视线下,花瓣好似一直在微微发亮。
“是否方便说说,您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件灵物?”老者清声问道,拿着喇叭花的手不想松开。
如此散发着天地纯净灵气的灵物极难见到,对他们修炼很有好处,人若是常年佩戴,长命百岁不是问题。
当然,这些事情,老者是不会如实告诉掌权者的,那些人都喜欢弄长生不老那一套,知道了还得了。
“灵物?”『主席』咂『摸』了一下这个词,再次问道,“你说这个是天生地养的灵物?”
老者点头确认,默默地开始感触着空气中逸散的灵力。
『主席』沉默地来回走动起来,一块过来的那些人都在监牢外远远地站着,听不见这边的谈话却能看得分明,一旦『主席』受到了伤害,他们就能立即冲过来保护。
“可是有人告诉我,这朵花是人为催发,只能开过年后,等来年春天草木发芽之时,它必谢。”『主席』站定后说道。
这些都是刘部长信上特别点出的,他有理由相信对方不会欺骗与他。
“昨晚我闻着它很是舒适,夜里睡了好觉,今早起来容光焕发,精神很好。”『主席』提出自己关心的这一点,而后一双厉目直视着老者,“道长与我说实话,它是不是妖异之物,有没有被下了手段,对人是否有害处?”
他的众多问题让老者静默了片刻,最后看了眼对面监牢里殷殷期待的徒子徒孙,最终选择说了实话。
“它是灵物不假,有微末的灵气不时地散佚出来,人体若是挨近它吸收了些许,能强身健体、消灾去病,若能长时间佩戴之,受用无穷。”
老者如此解释了一番,还是将益寿延年的好处瞒下了,前面说的那些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身体好,没病没灾,当然能活的更长久。
“花开花谢本就是正常的自然法则,这一株喇叭花能开半年之久已属罕见了。”老者捋着胡子赞叹。
“至于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且让我查探一番……”
老者说着,另一只手抬起捻着一片花瓣扯了扯,没扯下就动用了体内的真气,在指尖凝聚出一丝缠绕上那片粉嫩的花瓣,想将它成功弄下来。
“道长,你在做什么?!”『主席』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额角莫名跳了跳。
老者手上的动作不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既然要查探,最好是扯下一片『揉』碎仔细瞧,之后我再服下它试试,若是无事,您就可以放心使用它了。”
『主席』扶着额仔细想想,确实有点道理,就像古代的皇帝用膳前,得让人提前试吃一样。
虽然他一点都不承认自己是皇帝,也很排斥被比作皇帝,但若是道长有这个心,试一试也不错嘛。
在两人的静静注视下,眼见着老者的努力有了动静,花瓣就要被撕裂开,从本株脱离,变故突生。
“放肆——”
一声稚嫩冷厉的威喝骤然响起,伴随着一阵无形的气劲以喇叭花花瓣为中心瞬间传播开来,如同掉下一颗小石子的平静湖面一般,圆环状的气劲波纹转眼间扩大,扫过监牢内的众人,消失在外面的空气中。
普通人只感觉刚才突然吹过了一阵风,莫名有点压力,让人腿软。
而那些已经踏入末法传承的修炼门槛、有点修为的人此时全趴下了,滚在地上不敢起来。
实在是刚才那波威压太特么重了,比泰山压顶还要强烈,让他们生不起一点反抗之心,只想俯首称臣、跪拜呐喊,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要喊啥。
同时,那道声音稚嫩的威喝他们也都听到了,一点都不敢怠慢轻视,在威压扫过去没事后,趴地上的人纷纷爬起来原地跪在那儿,念念叨叨地磕头磕个没完。
“大神,我错了我错了,我之前在道观里不该不学好去偷人家的鸡……”
“大仙大仙,我知错了,我为我十八岁那年勾搭隔壁的小尼姑忏悔……”
“……前辈,请保佑我能顺利见到明年的太阳,到时候天天给您上香进供,阿弥陀佛。”
……
监牢外等着『主席』谈话的几个人看到这种神神叨叨的场景后,只觉得一脸莫名其妙,心道果然是一群古怪的疯子。
老者也趴在了石床上,好险没有掉下去,好歹维持住了他清风道骨的仪态,没有破功。
只不过他吐了一口血,脸『色』有些灰败,精神气儿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变得蔫嗒嗒的,如同当初荣锦发威后的那样蔫巴。
为了想法子昧下一片花瓣自用,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谁说了话?”『主席』盯着他那副惨相奇怪地问道,还是继看花眼后,他又开始听岔了?
老者萎靡不振地爬起来继续盘坐好,手里的花枝都没松过,问『主席』是不是听到了那句放肆,『主席』果然点头。
“你能听到大概是因为已经吸收了点这株花逸散的灵力。”老者出神地喃喃道,脑海中还震『荡』着那道威严无比的女童声,简直心惊胆颤。
“您之前说灵花是人为催发的?是谁?”老者急急追问。
『主席』瞅了瞅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激动模样,将大口袋里装的相片拿出来给他。
老者看到相片中通真达灵的幼小女童,当即大睁了双目,惊骇之后随即而来的是满心满眼的惊喜之『色』。
“哈哈哈哈,天佑我道门不灭!天佑我道门不灭啊!哈哈哈”老者状似疯癫地仰头大笑。
『主席』猜到了一些,眉头一时舒展一时紧皱,好似在犹豫衡量着什么。
等待在不远处的人听到了这阵堪称猖狂的大笑,以为这一个也疯了,连忙赶过来护卫在『主席』身边,全都警惕地看着突然又哇哇哭起来的老道士。
“…………”
这又疯又傻的什么鬼?果然是山窝窝子里来的道长就是没见识,这不都刺激疯了。
“『主席』,此人疯了,以防万一,咱们先出去吧?”警卫员担忧地建议道。
『主席』摆了摆手,人疯没疯他能不知道?他上前一步踏了出去,让其余人一时间紧张不已。
“谁说我疯了,我这不是高兴的嘛,真是没见识的娃娃们。”老者最后笑着停下来,抹把脸恢复了自己仙风道骨的姿态。
『主席』还想问些什么,老者直接指着手里的两样东西,郑重说道,“她是真,它也是真,你要好好待她。”
“有她在,你的国家、你的人民、你的理想,都不是问题。”
老者说完最后一句话,将相片交还给『主席』,自己则拿着那株花开始闭目打坐起来。
屋内的其他人似懂非懂地听不明白这两句的意思,纷纷看向他们的『主席』。
『主席』的神情已经平静了下来,静静地看了老道士一会儿,上去一把将喇叭花拽了出来,和相片一起带走。
一群人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走了。
老者在后面可惜地叹口气,没留住那株花简直太亏了,被对面徒子徒孙们问及刚才什么情况时,他举手嘘了一声,石屋内很快重新恢复了安静。
当天下午,一纸调令被装在信封中从京都城发出,走特殊通道紧急送往了豫东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