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将手伸出纱帐,一个懒腰没伸展开,吹溪的声音就在外室响起。
“王爷,可要梳洗?”
文弘懒懒趴着,光滑的绸缎锦被滑落到腰部以下,自从新皇吹欢炭盆后,屋里就暖如春末。脑袋蹭了蹭枕头,实在舍不得起身。
还是做王爷好,虽没有空调电脑,但有人服侍,日子过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提多惬意了。
如果忽略上蹿下跳的严玉,以及释放冷气吓死个人的新皇的话,小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进来。”文弘起身,跪坐着伸懒腰。
宫人掀开纱帐,看见文弘裸/着上身,登时纷纷低头,不敢多看。吹溪吹墨已经过伺候文弘穿戴,虽眼睛不敢直视,倒也没其他宫人那么拘束。
吹溪捧来的是一套暗紫银线百花纹长衫,下摆花纹十分繁杂,文弘蹲下捧着看了半响。
“这得多少根银线才能绣成?”啧,银子多!
“这件是登基大典后,圣上命人为您赶制的,十三个绣娘两天两夜才绣好。”吹溪抿嘴笑,“金陵的绣娘就是厉害,这件衣服做出来的时候,圣上都看呆了……”
“放肆!”吹墨怒斥,“竟敢非议圣上,你不要脑袋了。”
吹溪忙低下头。
她说的倒是实话。
北庆小国历来注重耕种骑射,不像凤朝遍地都是能工巧匠。君霖攻下凤朝后,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大国富贵。
文弘穿戴好,又叫吹墨给他装了一袋子的碎银子,拎着往吹寒宫走。吹寒宫在内外宫交接处,整座宫都是皇帝的私库。
原本经过凤朝几世皇帝的征敛,吹寒宫几乎都被填满。等文弘被囚禁到东明殿,想要篡位的文狰从中取出大量金银收买人心,很多宝物因此便从皇室转到了大世家手中。除此外,在与君霖的征战中,国库亏空干净,又耗费私库无数金银。
等君霖登基后,吹寒宫已经空了一半。
二十个宫人分十组,分别清点造册。莫福依次巡视,并安排宫人抽检,防止有人趁机敛财。
文弘到时,清点私库的活计才完成了小半,但抄好的册子已经垒的有一人高了。
他看着这满宫的宝藏,眼红地厉害。
如果这都是他的……
“这本来就是你的!”系统积极培养文弘野心,“你就是废皇文弘。相信我,只要你伸手,它们就会属于你。”
文弘揉揉眼,手腕掩饰他勾起的唇角。
“蠢货,我虽然贪财,但还没到不要命的地步。”
他跟着莫福忙了几个时辰,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好不容易将偏殿的黄金称好了,封了偏殿,莫福才让人送上膳食来。
“奴才得去给皇上送清单,就不陪王爷了。奴才相信,您的慧眼肯定比奴才们看到的宝物多。”莫福低头看着文弘长袍下的花纹,态度更为恭敬。不管皇上是利用文弘,还是真要留下文弘的命,总之他不树敌。
“自然。”文弘挑眉。想要私藏,也不要一遍遍地说,烦!
昨晚严玉跟他讲完宫中地形后,他倒是琢磨出几个地点来,不过要是能亲眼看看地形最好不过。
这内宫此时也没个妃子,不知他能不能四处转转?
“敢问莫总管,我能不能四处走走,时日久了,很多东西不好想起来。”他话里有话,试着问一句,没想到莫福答应的痛快,也不差人看着他,对他十分信任。
他投桃报李,想拿银子请莫福身边的宫人吃酒,却被莫福暗中拒了。
“咱家是真心想结交您,所以想跟您说一句,别跟咱家身边的人走太近。”
莫福身边的宫人,也就是君霖身边的人。莫福这是在警告他,别因为一些小动作,反倒惹了君霖心生怀疑。
“多谢。”他真心道谢。不管莫福出自什么心思说这些话,但确实提醒了他。
知道文弘要四处走走,吹墨让人找了个轻轿来。文弘担心不合规矩,吹溪却道:“现在宫规未定,您还是先养好脚伤要紧。”
脚伤养好了,才能为皇上办事。
凤朝的皇宫大的让文弘瞠目结舌,不是惊呆,是自感窘迫。在别人眼中,这原本是属于他的一切,却一再易主。猜出他身份的过往宫人,都忍不住好奇,偷偷瞧过来,带着无比的同情或嘲笑。
没去宫妃的宫室,只在几个园子里转转,天色竟暗了。
文弘没用午膳就出来,此刻腹如响鼓,正要吩咐吹墨先去东明殿准备晚膳,就见一个宫人快步过来。
“见过金陵王,圣上宣见。”
抱大腿自然比吃饭重要,文弘一行人又匆匆去了东暖阁。
东暖阁不大,并不受凤朝历代皇帝重视,原本只是藏经阁一类,后来君霖觉得东暖阁离昇日殿近些,就命人打扫干净,平时在里面批奏折,接待朝臣。
还是张敬田在值守,文弘识趣地没往前凑,让吹溪去请宫人通报。
“皇上正忙,请金陵王入耳房等候。”
文弘被引着进入耳房,耳房甚小,此刻已坐了两位大臣。
“坐在榻上的是凤朝旧臣吏部尚书郭董大。”系统出声提醒,并表示这是友情赞助,不收幸运值。“郭家是大家族,郭董大正是郭家家主。”
“圆桌旁的也是凤朝旧臣,五年前的状元郎,前工部员外郎江虚达,因不尊文狰,被打发到地方当了县令。”君霖大军压城时,这位县令杀了知府,带着一城老小开门投降。
文弘立刻就懂了,君霖这是安排他在旧臣面前表演一番。
“圣……”江虚达见文弘进来,讶异站起,刚想行礼,又想起凤朝已灭,生生忍住。郭董大倒是悠闲自在的很,只站起身朝文弘拱了拱手。
文弘仰着下巴走过去,摆动绣着繁琐百花纹的下摆,选了主位坐好,将手随意搭在桌上,大拇指上的浅褐色鹿骨扳指露在明处。
略歪头,七彩宝石的簪子直晃人眼睛。
系统捂眼:“别这样,有点前皇帝的尊严好么?”尤其在大世家面前炫耀,这不是鸡蛋向石头炫耀自己壳硬么?
“懂什么,皇帝派我来的目的就是炫耀。”要不然人家为何给他华服宝石,难道还能是喜欢他不成!
“圣上待您不错。”郭董大开口了,没什么尊敬之意,“我听说您建议圣上填充后宫?”
难道严玉跟郭董大是一伙?现在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严玉将消息透漏给了郭董大。
文弘点头。
“我家中嫡长女出落似谪仙,是金陵城有名的才女,还望王爷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郭董大从鼻腔哼了一声,轻蔑之意顿显。“我知道您有难处,若我女儿当选,我便帮您解决问题。”
江虚达意外地看着郭董大,没出声。
文弘侧头笑问:“哦,让我美言,那估计您女儿这辈子都入不了宫了?”废皇向新皇举荐的人,新皇能信得过?
“你只说提一句便是。”郭董大似乎胜券在握,也不跟文弘多言,闭着眼休养生息。
被人彻底冷落的文弘,憋着一肚子火气自己吃茶。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的旧臣就没一个对他好的?不是想他死,就是瞧不上他!
做皇帝被人赶下皇位,已经够倒霉,做废皇做到连一个忠心的旧臣都没有,也是天下独他一个了。
过了会,宫人来请:“圣上在偏殿备了晚膳,请各位大人跟奴才走。”
几人快步走进偏殿,君霖已经坐好,却未动筷子,还在批奏折,见他们过来,起身相迎,笑容温和:“免礼,让你们饿肚子,快坐下吃吧,吃完咱们再商量事情。”
郭董大完全不见刚才鼻孔朝天的模样,此刻完全不敢抬起头,恭敬道:“谢圣上赐宴。”
文弘是郡王,坐到了左首。他刚一坐下,吹墨就不知从哪里拿了条热汗巾,敷在他的伤腿上。那一瞬间,好像一股暖流窜入体内,让他通体舒畅,他没控制住,闭着眼“嗯哼”了声,十分惬意。
他带着浓浓鼻音的哼哼,惹得一屋子人都看向他,君霖的眼角也带着笑意。
“圣上待王爷这般,老臣代所有凤朝罪臣谢恩。”郭董大感激涕零道。
君霖微笑:“文弘诚心归附,朕自然待他好。”
一时间君臣相得,纷纷以慈爱地目光盯着文弘。
很好,他成了这一对“牛郎织女”的喜鹊桥了!
没什么好气地倒了杯酒,文弘正要喝,突然一只修长的手伸来,将酒杯夺走。他抬起头,就瞧见君霖慈目善目地看着他。
“你伤还未好,不可饮酒。来人,将酒撤去,换成玫瑰露。”
“多谢圣上关心。”文弘起身拜了一拜,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郭董大恭维君霖宽容大度,有帝王胸怀。
文弘知道自己今日就是来做喜鹊桥的,但真被人踩着当踏脚石,他又忍不住气闷。
他可不是别人想踩就能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