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春风得意
世上任何事几乎都在同时发生中。
行了一程,在将到春风得意路上,天弃忽然便道:“易山,按我的吩咐造一座墓室,最好半月完工。”
毫无预兆,易山一惊:“好端端的,造什么墓?”
“自然有用。”又道:“必须在半月内完工。”有些事情易山是真不懂。
天弃第二次强调在半月完工,易山已知严重,片刻不耽误,便要赶回四方城筹集墓室之物。只是半月之内,没有足够的人力却是不行。
天弃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将这封信回交给四方城主,他会帮你。”
易山接过信件,立刻便去了。
春风得意的几个字都如春风一般,醉意甚浓。从门内花间走出一个妙龄少女,仿佛知道易山会离开一般:“小女子送公子入府。”
天弃点头:“有劳。”
少女走向天弃朱椅,助他进入春风府中。
且说昨夜女神龙见天弃不果,此日大早,便来客栈找天弃,却见一黄衫女子与一个丫鬟打扮的胖女子在客栈门前与一伙计叫嚷:“我们找他他就不在了,真是巧啊!”语气很是气愤。
女神龙心付赛华佗已不在,正欲离开。黄衫女子却忽又向她叫道:“喂喂,就是你,你把我娘藏哪了?”
“你娘?”
“你别装了,那日只有你们见了我娘,他失踪一定与你们有关系。”女神龙一惊:“玉竹夫人失踪了?”
天弃来到春风得意,且见花香遍园,不仅具有药性毒性,却也是十分精妙的阵法布置。不论阵法或是药理,对于天弃来说,都可从容而入。忽听一段琴音传来,天弃示意,少女不再前行。
情发乎心,存乎指,现乎音。或心中柔和,尽发绵密之音,心中慷慨,尽发激昂之音。毒尊之琴音,泠泠如流水,忽幻如行云,一折千变,却终不出唯我尊我,我行我素之情,孤傲之中未免多了一丝不定的柔情。天籁之声,往往能陶冶人的性情。秦弄月号称毒尊,性情还是极为偏激。
管箫在袖,声音相和,琴音本来舒缓游畅,如大醉春风。箫声却如落拓江湖的游者,这一落拓不羁,一徘徊悠长,别有一番风味在内。琴音暂顿,忽而紧锣密鼓,犹如绵密剑雨,满斥着尽是敌意。直击箫声,箫声琴声至此不合章法,此中反倒似箫声不合节拍。然而蓦地箫声一转,宛若悲猿啼涧,虎啸长林,先前还如闲春信步,如此转折使得那侍女凛然一惊,心下竟有些恐惧。凝神待听,箫声琴音此起彼伏,或箫声起处,琴音必压治与他,当琴音拔得上筹,箫声必痛击其要害,使其折转。正如高手比武,招招致命。但见琴箫或按或挑,余音缠绕,心神也跟着起伏,加以二人以内力鼓瑟,更是魂荡神驰。侍女忽的口吐鲜血,却是内力不如,支持不住。蓦地里箫声戛然而止,正值杀伐紧要,彼我牵制。箫声一去,如同大洪决堤,便如在大敌必杀招之前毫不防守,硬生生吃这一记。只见琴音有如实质排山倒海般的汹涌而来,天弃必受重伤。然而笃笃笃紧接三点沉声闷响,大音之后竟是寂然无声。毒尊竟也硬生生的收住狂澜。三根琴弦在如此大力之下犹自颤厄,忽地嘣嘣三声各自断了。冰蚕丝极其柔韧,毒尊将这股大力尽量转与琴弦,使自己不被反弹受伤,但感觉胸口仍是沉闷。心道,你即不愿伤及我府中人,我可不能欠你这个人情。
金丝一发,穿过花木,搭在毒尊抚琴右腕。寸关是习武要害,被人拿住是凶险万分的事。毒尊身边的侍女就要上前阻挡,却被制止。脉象凌乱,是因为方才用息过度之过,未引伤势,倒无大碍。收回金丝,天弃道:“冰蚕丝做的琴弦果然不同寻常,素闻毒尊以琴为知己,果真尽得琴音。”
冰蚕是传说中的一种蚕。《拾遗记》卷十:“员峤山……有冰蚕,长七寸,黑色,有角,有鳞。以霜雪覆之,然后作茧,长一尺,其色五彩。织为文锦,入水不濡,以之投火,经宿不燎。”袁桷《伯庸开平书事次韵》:“桂蠢除烦来五岭,冰蚕却暑贡三齐。绝迹而且珍贵,却不知毒尊何处得来。
只听毒尊哈哈一笑,景置各移,缓现毒尊身影:“赛华佗也真不凡……”胸中翻涌,只说出这几个字来,便说不下去,忙运气调息。
毒尊手执折扇抱扇施礼道:“弄月久候了。”折扇换了一柄,但绘的是仍旧是兰花杜若,远印青山翠谷,天弃微微一笑。
“虽然冰蚕牵制住了剑伤,但也实是不能再耽搁了。”毒尊却似满不在乎,请内厅用茶。
毒尊唤来一侍女,微一点拨,少女点头取茶,将茶叶放入杯中,茶叶外形挺直削尖、扁平俊秀,正是龙井。冲茶的水越弱越好,否则显不出茶的香味。见冲入茶水,倒掉此杯,复冲了一次,方才盈盈端来。毒尊一边道:“这茶叶乃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泡茶的水也是上好的山水。”《茶经》云: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
饮茶可上朔至神农氏,西湖龙井乃是中国十大名茶之冠,国外誉之“绿茶皇后”,唐代茶圣陆羽所著《茶经》中已有记载,而以“龙井”称茶名始于宋朝,又到清朝才真正扬名。
但闻香气清高持久,香馥若兰。汤色杏绿,清澈明亮,使人见而欲饮。
茶具是紫竹之质。
一步之遥时天弃伸手制止:“这茶虽好但是味道太浓,借用贵府鲜花一用。”金丝到处,芍药大理菊花已各取了一朵花蕾,食指轻捏中指一弹,花蕾裂开散在空中,三种花的花瓣各一瓣落入茶碗,剩余花瓣则散于少女左右。素有天女散花,这一招指尖弹花却更是美妙至极,仿佛一时花香满室,花瓣还未落尽,金丝弹出,一来回间,茶碗已落入天弃手中。
茶有九难,这末一难便是“饮”。中国名著《红楼》有云:一杯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三杯便是饮牛饮骡。又有云:“茶为百病之药。”可见其好处。但浓茶终不如淡茶好,睡前不宜喝浓茶,茶酒不可同饮,对身体有害。
毒尊拍手道:“好极,这一招妙极了,仙家弹雨失传已久,今日一见,果真妙到好处。”仙家弹雨本是边疆老人自创的治病之法,也可作为暗器使用。边疆老人手中,他已经领教过一次。
天弃笑道:“这茶还是清淡的好,味道太浓反而不好。”沁人心脾,齿间流芳,回味无穷。
“天下除了边疆老人,怕就只有赛华佗才能破了我的无毒之毒,和我培养的游梦草。”茶杯中花瓣已作枯萎,是在天弃饮后,附着花瓣的毒性,又重新散回杯内,花瓣又呈鲜艳之色。
原来那少女身上的香气本无毒,而这茶也本无毒,但一但结合便会产生剧毒。要解毒,毒尊此处,不备解药,天弃则能以花瓣清香克制,吸附无毒毒素,则茶杯之中一半被解,再饮是茶叶本香,但此种特有水生,虽喜附着有香气物质,却只能顷刻附着,便重回水中。茶叶已被附着过,只是就不是天弃能看到的了。游梦草则是石憬所中之毒。
天弃微笑:“毒尊的伤再不救治只怕神仙也乏术了。”毒尊只是微微一笑:“弄月生于天下无大事,死也无碍于他人。”
“好,好。可是你这样的人若真死了,就真的很可惜了。”正如当年易安,是故天弃道好。
毒尊笑道:“不得已在下用了一些手段,虽然是迫使赛华佗来我春风得意,但也是真实相交。”
与蓝衣女子相见的一刻,其实毒尊便有所料,因蓝衣女子一句:“眼盲又不会死人”天弃便欲亲自寻到紫竹林,也因过往之故,也因毒尊计算之精。天弃微笑:“虽然你甚是知我,不过我也不能就此破例。”
此时毒尊白衣殷红,冰蚕疗效已过了时辰,侍女星儿险些叫出口来,毒尊连忙制止。天弃迅速止了血,发现兰若方才到了里面厢房,天弃顿时知晓大半。毒尊多半是为了兰若,看来兰若虽已失忆,但最起码在这里是安全的。
“赛华佗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弄月若能办到决不推辞。”
“我要贵府一样宝物。”
毒尊微一沉吟:“冰蚕是我姨母之物,我却是做不了主,如果赛华佗能从我姨母处讨来,弄月乐意奉上。”
谁不知道,春风得意只闻无忧之名而不见其人。天弃略一思考道:“不用冰蚕也是可以,只是,先前毒尊托人送无名之信,前来府中又是阵法琴音之阻,加之此刻的无毒之毒总共三道考题,现下我也有三题,若毒尊全能通过,在下便给你治伤。”
毒尊伤口血已止住,但鲜红印与纯白之上显得很是夺目,再看毒尊精神焕发,仿不似有伤在身:“如此甚好不过。”
“毒尊有伤在身,不宜动武。”略一沉吟道:“我看这园中景色颇好,若毒尊能在一柱香内走出阵外,我便施第一次救治。”
毒尊笑道:“这是我布的阵法,赛华佗不嫌吃亏?”
天弃笑道:“入阵方为客,局外即是主。”当局者迷。
毒尊道了声好,折扇一合,便步入阵中。他对阵法本就熟悉,何况此七星天音阵是他亲手所创,微笑而立,气定神闲。
大凡阵法,都不离九宫八卦五行之类。观览全局,东长西圆,南尖北浪,正是金木五行。又园中花木,一六、二七,正是河洛之数。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又配八卦星宫,总分九宫之格,每宫俱为上述俱全,除中宫外,又分阴阳环抱,如此便是十六大阵。最为巧思,是启阵之法,须和音律。宫商角徵羽,各运五行,十二律配以干支,六十花甲谓六十种音律,春秋冬夏各动河洛四阵,又有分,日时,男女,方位。不通音律,无法驾驭此阵。
如此刻,毒尊刚入阵中,天弃便道:“借琴一使。”金丝卷处,嗡嗡两声,已将毒尊断去宫徵羽三弦的五弦琴取来。毒尊此琴,从不让人触碰,众侍女一阵惊愕,却多亏方才奉茶侍女阻止,才免多费手脚功夫。琴弦去三,也就是说,只能驱动此阵法的商,角两大变阵中几十种中小阵势。然而断弦一缕,反置弦琴,右手按捏,左手挥霍舞动,却弹出一曲《惊梦》,《惊梦》为一曲,乃秦代音乐名家高渐离之作,此曲只有七音,却能把七弦之音用上。称作惊梦,是说明这曲音域广阔,令人惊醒。【注】
要从梦中惊醒!毒尊为之一振,急按阵法寻求出路。
六律、六吕各相回环,变动之处,迫毒尊只得按天弃意愿。角属木,木生火,徵属火,在南,但月乌移位,水则克火,北属水,又为宫音,宫属土,克羽水却是少羽之音,按戊癸合火,正时太宫之音。当走南方火,却因判断错误,又遇死门,转休,到生。如此转折,那香已燃了近三分之二。
毒尊有伤在身,经过一番搏斗,不觉废力反觉大好,心下知赛华佗有意以奇门之法,迫他用内力抵御,而每次路线不同,用的功法亦自不同。何况自来以音治病,也非绝无。眼看香快燃尽,当下踏入生门,外面众女子不明所以,只道是香快燃尽,主人还未出来,必定有难,原本阵法难不倒主人,只是有伤在身缘故。几个女子无形间站在了天弃三侧,封死了天弃去路。倘若毒尊真的出不来,这些侍女便尽最大的力留下天弃。
一柱香刚刚燃尽,毒尊方从那阵中出来,众女子才松了口气。
“佩服。”毒尊道,这些侍女也便退了去。
天弃微笑:“此时天色尚早,我们下局棋如何?”
只听雅音远致:“等等,你不是说闯过此关就施一次治?为何却不算数了?”从那内室屏风缓缓走出蓝衣女子,但见她冷若冰霜,似对赛华佗有些许不满。
毒尊微笑:“赛华佗医术卓绝,方才在阵中已施治一次,现在我感到好多了。”
兰若只听得侍女言赛华佗总是阻止毒尊出局,哪想到这居然是第一次救治之法。心下虽少了几分敌意,但还是冷冷淡淡,于前日所见大不相同,不知何故。
当下兰若便对天弃微笑做谢。
古来棋书甚多,对有一问题,《棋经》原本有所阐述,何须多虑。弈棋又称手谈,一传是仙人教尧的儿子丹朱收性:一仙曰:“丹朱善争而愚,当投其所好,以闲其情。”指沙道石子:“此谓弈枰,亦名围棋,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以法天地,自立此戏,世无解者。”一传是舜作围棋以教愚子商均。以此来见,制造围棋是为了开发智力,纯洁性情。但唐朝人皮日休在其《原弈》则以为围棋是始于战国,是纵横家们的创造。他的根据为,围棋“有害诈争伪之道”,可谓穿凿附会,北宋张拟所撰《棋经》邪正篇有云:“或曰:‘棋以变诈为务,劫杀为名,岂非诡道耶?’予曰:‘不然。’《易》云:‘师出以律,否藏凶。’兵本不尚诈,谋言诡行者,乃战国纵横之说。棋虽小道,实与兵合。故棋之品甚繁,而弈之者不一。得品之下者,举无思虑,动则变诈。或用手以影其势,或发言以泄其机。得品之上者,则异于是。皆沉思而远虑,因形而用权。神游局内,意在子先。图胜于无朕,灭行于未然。岂假言辞喋喋,手势翩翩者哉?《传》曰:‘正而不谲。’其是之谓欤?。”是为此话正解。
兰若虽看不见,耳力却是十分灵敏。况平日里,手抚棋秤,听人讲解,记忆力十分卓绝,有盲棋之说,盲棋之说下法不一,有其中一种说法即是不看棋盘,只凭口谈的下法,需要极好的记忆力。中国象棋有八十一点,国际象棋有六十四格,盲下相对较易。而围棋则有十九乘十九,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记忆起来自然极难,是以围棋盲棋十分难下。虽然难下,但每一招棋都有其理法,若要记忆却也不是太难,况有“复盘”,便是如此一一重新按序摆出方才所下棋局。
猜先的结果毒尊执黑,棋盘是翠竹之作却散发着兰竹清香。但见那纵横十九道唯余座子,各自镇定一方,天元空白,像极了要逐鹿中原。毒尊食中二指轻夹棋子,黑子如墨,是上好的墨玉。【注】
这第一子却迟迟未落,场面寂静的唯余清风。啪!忽然白子打破幽寂。黑子遂落,势子,挂角,定式,模样,大场,本来“古人之论,后学之规”,可棋出妙招,一但下到妙处,真叫废寝忘食。二人就像约好一般,手下较量。棋逢对手,才是人生一大幸事。子子敲落,棋路就如群星中,密不可宣之事,如此明亮。高低相间,毫厘千里,从那第一子落下,随后每一子的点亮,都如同那命运之轨,互相牵扯制约,半分不能有差。这一动一静间变化颇为奇妙,而主黑取了外势。
左右黑白缠抱,稍有一算错,满盘皆输。天弃食中二指轻夹白子,白子晶莹剔透,婉如卵清。
直至此时,盘面已极其细微,随白棋点空成眼,大龙已然无忧。左上角黑棋气紧数目且大,目下又已无劫争可取。如果勿失一先,攻其必救,右中腹白棋虽厚尚无明显眼位。三人已浑然忘我,下的数步,冲连挡打。三连环!竟是难得一见的无胜负之局,欣喜之余,都未发觉毒尊伤口复发。
毒尊手夹黑子,却已血满衣襟。三人全神于棋局之中竟然没有发觉毒尊伤势恶化。毒尊环顾棋局复向天弃微微一笑,忽然无力倒下。
天弃一惊,忙以施治,兰若更是吃惊,毒尊性子高傲,若非真的支持不住,就算死也不会在人前倒下。此时却听得一颗棋子啪的掉落,然后是噼噼啪啪一篮黑子清脆落地之声。连忙扶住毒尊。
星华已上。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可是将寒天气。【按:“七月流火”语出《诗经》意为天气转凉,非为炎热。“流火”指东方青龙七宿的心宿,在转凉天气**,从西方落下,为“流”,“流火”即是转凉意思。而当时所出现的“七月”,由于天象岁差缘故等,已有所转,已非七月时分出现“流火”。】
毒尊尚在昏迷,但依天弃推测,他会在四刻钟内醒来。
兰若向他走来,自是有所为来。
他仔细端详了兰若,却被她发觉:“谢谢你为我哥哥治伤。”
“他是你哥哥?你们是兄妹?”
“是啊。”
“那为什么,你姓墨,而他姓秦?”兰若忽被问住,潜在的意识就要决堤。被催眠术灌输记忆的堤坝有些不堪重负,眼中忽明忽暗,神思游走,一瞬间她似有所觉。
相识不久,还不能这样连累。兰若一时不能恢复,又不能用药,不知毒尊以及春风得意拜月教对兰若的影响。天弃尚不可以唤醒她,一点响指,方定下兰若心思,而兰若的眼睛正定在可以如常人一般看到他的眼睛的角度。听到屋内毒尊醒转的声音,天弃收手,目光回避。兰若刚说得一个“你”字,天弃道:“那日的曲子是《黍离》。”闭口不言,孰不知刚才虽短,却使她竟然见忘记了她过来是要问那个曲子的名字。朱椅白衣,眉间的朱记。还有风,原来这才是色彩。眼眸神光昂扬,却不锋芒毕露。这当时还在天山之上。
正到毒尊出屋,伤口已有好转,这算是施予第二次救治。
岔开了刚才一节,道:“多谢赛华佗。”看了兰若,似欲有所言,却未启齿。
天弃仰望星空有些神彩奕奕,当日毒尊送局暗合星象之迷就要破解了。
“方才不过是第二题,现下就有第三题,就看毒尊能否解过了。”
毒尊走出亭外道:“观星,要观天下,天下之命,在于君王,《大学》云:‘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注:偾,音奋。一人,谓君。又有:“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
“正是此意,但观天下之兴亡,却非从君王处得,只观庶人风气即可明了。”
毒尊忽然回眸:“如果赛华佗能医治舍妹,我愿放弃这次治疗。”
天弃才在兴头,被这一打回,道:“毒尊若死,岂不可惜。”
毒尊一笑:“毒尊一死,天下皆喜,有何可惜。”
又道:“民生急苦,真龙不现。三煞齐聚,日月不居,大凶之兆。”
天弃道:“三煞齐聚为大凶,逢日月在,则大喜,然三合无星需忌,而有星化煞则不然。”
毒尊回眼看他,一时无语,忽道:“不知还有谁会帮他?”
天弃笑了笑,“福未享尽,自有余福挥霍,祸若不报,自有余福支撑,当福业耗尽,自是为祸报应之时。”他的话模棱两可,毒尊自然是怀疑日后他们会成为对手。然而毒尊不管,你助善也好,助恶也罢,只要合我心意,我便与你结交。
又道:“三合已成,加之七煞亡神,凶星恶曜加临,大限如履薄冰,近此不远。”
天弃道:“命在人为,天命可违,自命不可违,天尚有变数,何况人为?”
“是我失查了,人生为善,抵制过恶,终有善报。”毒尊仰天望去,日行一度,迟早构成相生之气。他们此时所说,乃是天弃大限。然而,善报一事,还需有福消受,天弃行医天下,如何抵过父亲造诸恶业?若为善不足抵制恶业,天弃命将如何?【中国古天文学,与占星同展,十二宫为日行宫度,二十八宿为月行宫度,除印度外余皆同此。中国善以命理为中,天地人为根本。常以平衡守中为礼。又:古医术与巫术同源,巫术似医术之源。】
人之生于天地,焉能不与天地感应?人之呼吸动自然之风;人之饮食,动自然之精;人之醒眠,动日夜之道。日夜者,阴阳;便易者,运。
天弃微笑道:“善恶之事,不需假以天命,在人为时即已成其果,毒尊既然知晓,为何仍然不悟?”
毒尊大笑道:“生之命也,尚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无大善,终不得报的。”
天弃呵呵一笑,却不接此话:“这三关毒尊并未通过,请恕不能医治,不过毒尊才华出众,就此死了实在可惜。我有续命丹一瓶足一月之用,一月后再来拜访。天色不早,我还有要事,不能多扰了。”
易山做完事情来到春风得意,正是棋局完后,一直在春风得意门外候着,没人领他入府,他又不通阵法。此刻无人愿意让天弃离开,天弃离去未免有些突兀,毒尊则下命令道:“送赛华佗出府。”
侍女星儿一阵迟疑,但仍应声道是。待星儿将天弃送出府外,易山与一人斗得正紧。但见那人,或躲或闪,都危险之极,但易山终不能沾他衣襟。天弃眉头微蹙,似有忧心之念。辞过侍女,传音入密解释易山:“去秋人远、江流有声、断案千尺、孤舟蓑翁。”这几招,空隙之中,似更有少年回旋余地,但逼迫少年,却不得已出手还招。但招式横杂,看不出路数。又道:“横江东来、明河在天!”这两招忽然紧凑、宏伟、大迫,少年不仅不能像方才只躲不还手,而且连还手也必须全力。然而,他仍然未露本事,时机不对,天弃知道给少年熟悉了身法,不能再看出他的身份。吩咐易山以“千古独酌”收住彭涛海浪,叫道:“易山,罢斗。”
易山收手回天弃身侧,道:“这少年,果真深藏不露。”
与易山相斗的不是旁人,是易山那日在客栈中无意发现的落拓少年,他潦倒,无人注意而已,当时天弃正与鬼见愁比斗。但见他气喘吁吁,走上前来,三分愠怒道:“我好心来报讯,你们却以此待客?”
易山问道:“报什么讯?”
少年道:“前面一干人还等着见不死不救赛华佗的神术呢!”
天弃却不多言,对易山道:“我们走。”易山嗯了一声,助天弃前行,少年却未跟来,易山有意回望,但见得少年仍旧一副落拓姿态。但易山回过身去,少年立刻一换精神,这才真正是个少年人的样子。
星儿回府请示毒尊,毒尊却道:“不准任何人找赛华佗。”星儿只得退下。
毒尊目光炯炯,看着天弃离去背影,嘴角泛起微笑:好个赛华佗,一月之期,你算得倒是极准。蓦地眼中精光一闪:我弄月终于寻到对手了!
此时兰若道:“你没有输,却为何输了?”兰若眼盲心不盲,这一点他清楚的很。
毒尊的目光又复柔和,对身旁所有侍女,他的眼睛里也只有冷淡,唯独对她不同:“赛华佗棋力非同一般,自是我不及他。”
兰若道:“棋局之中,胜负未定。弃此他投,三连环虽破,宁输数子,却得一片回环余地。”
毒尊笑道:“棋局,终是不能下完的。这棋局我们日后还会再续!”
兰若又道:“我说的,不是棋局,而是星相,你素来观星测事,没有一事不准,今日却……”
这个妹妹极其聪明,毒尊对之疼爱有加,此刻听了她这番言语,自知瞒她不住:“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帮忙,所以不能胜他。”
兰若会意:“你是为了我的眼睛?”
毒尊默认,兰若又道:“我的眼睛看不见还可以活命,但万一他真的不给你治了怎么办?你还有几条命?”言语中大有关怀之意。毒尊心下一动道:“在我看来,你的眼睛比我生命重要。”
兰若听他言语,蓦然后退几步。轻咬下唇,这句话好生熟悉,但不知何时说过,那种感觉不是眼睛,而是心,似乎有一个人很重要,她不惜生命也好保护好这个人的心。但她清楚得很,不是弄月,按理她与弄月相处应该很久,却为什么不及与赛华佗一刻相逢的熟悉感?难道赛华佗才是揭开自己内心这种感觉谜团的人吗?
而毒尊却故意的,不治三次,却是犯了心思:
毒尊翘首苍穹,她的确不是他的亲妹妹。在初识她的时候,她在边城的街道上向东孤零零的走了许多天。看她不会武功,毒尊随时跟在她身边丈许,拜月教的教众遍布天下,人人见了毒尊在侧,竟很少有人接近她。蓝衣看起来很孤独,颜面洁素,不加华饰,却风姿夺人。他打算就这么跟着,反正与他的去路相同。可是途中被教主耽搁,回来后,发现蓝衣女子眉头紧蹙,缩在水边柳树下。一连几日毒尊都不曾见她如此模样,道她是给人欺负了,忙上来过问。哪道蓝衣女子仍旧恐惧,只问他认不认得一个叫秦弄月的人。弄月一怔,他和这女子素不相识,缘何她要问他自己。于是问道:“你为什么要找他?”
蓝衣女子相当困惑,像是极力要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找一个叫秦弄月的人,毒尊耐心等她答复,只见她许久才道:“他是……他是谁?”
毒尊蓦然一惊,捏起她皓腕,蓝衣女子本能回缩,却被她捏着抽不开,眉头蹙的更紧:“你放开我。”毒尊巧力捏着,她不觉疼痛,只是不喜被制。放开她后,毒尊微笑道:“我就是秦弄月,你找的就是我。”蓝衣女子听得此言,忽然晕厥过去。再醒来时,眼睛便不能视物。毒尊知道这是一种极厉害的催眠摄心之术,也已猜到是谁,为什么这么做。只是看来这蓝衣女子似有什么心事,可惜未能在她好的时候问个清楚,或许能帮她,又一想自己毕竟是个不祥的人物,只是与她接触了十多天,便连累她成这样。
带她回到春风得意,然而人的思想或许能被控制,但是本性却是不能改变。蓝衣女子不喜欢他,不喜欢春风得意的烟花之地,那日偶见她听了紫竹林钟声而微笑,毒尊第一次见她笑,便为她将紫竹林排合阵法,给它安置了一个清静之地。至于她的名字,毒尊是从一首诗中得到,而后这首诗的底子,却是被他藏了起来。
他知道赛华佗就是那颗星,忽而道:“我虽与他相交不多,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他也这样认为。所以他一定会帮我,就算不帮我,也是不成的。”似乎是说给兰若听。
兰若听他言语,似从这满天闪星之中看出了什么。
毒尊眼中闪现一丝决绝,他要恢复兰若的眼睛,使她重见光明,不惜任何代价。
毒尊自小身在拜月教,拜月教下个个孤行独为,毒尊身又在春风得意,是以染了一身邪气,然而他的性情却喜欢静,在他眼中,只有琴才能听懂他的声音,琴性不燥,然能通心。而此刻却多了一个知音,那就是赛华佗独孤天弃。
【注】惊梦一曲,是明代著名戏剧家汤显祖昆曲《牡丹亭》中一出经典段落。但此处,所指是《少年包青天2》中惊梦一曲,是秦代名家高渐离之作。
又“座子”是古代围棋在纵横十九道棋盘各四四角上,交错安放的四颗棋子,也就是现在的星位。
围棋古称“弈”。落子不同于现代黑先,而是白子先落,若是下手同上手下棋,尊上手执白;平手猜先。
棋子先落占一定优势,所以古人规定安放座子,以消减这一优势达到全局平等,但局中变化则少了许多。也是以古时不贴目,今除去座子,则以贴目消减。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