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股很古怪的异香。
于若有似无间扑鼻,于凝神静气时消散,却又能在漫不经心时萦回缭绕。
说不清是种什么味道,因为她从未闻过那样的一种味道。
初始就只是淡淡的,等到一不小心浓烈起来,细嗅下去,那香味下又带了丝不怎么好的味道,就像是某些东西变了质一般。
但尹沙也不敢百分百判定,那变质的味道就确实与那异香是一体。
因为,此下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环境,相反,却是一个不小的林子,这样大的范围,要是掺入其他味道,则可能性也极大,也十分简单。
就好比,那些正在烤着的肉。
食物的味道,也是能融进去的,只是眼下的这股子味道中,她还暂时未曾闻到有夹杂着烤肉的香气。
也不知是风向自他们身后往那烤肉处吹,还是那气味才刚刚散出来。
当然,除此之外,也存在另一种可能。
——那香气中,可能本就是有那样的变质味道的,换句话说就是,这些香气,最终也会完全变成最后的那丝怪味道。
处在远古时代,这个林子里的树木自然相当巨大,参天之姿笼罩下,哪怕就是暴阳如焰,那细密的树荫下与烈日光照之处,也是两个天地,而某些气味特别容易受温度影响,高温与低温的不同状况下,呈现的,也完全可能是两种不同的味道。
再者,这样的温差下,那种古怪异香的芳香分子在做扩散运动时,速度上也应当是参差不齐的,若说某些高温下极速扩散出来的变质芳香分子,与速度慢的、且未曾光照变质的芳香分子相融,混合而出了这种怪味,也并非不无可能。
可那究竟会是什么?
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那片阴森诡异的沉绿水域,尹沙有些心惊,也意外地发现,那前一刻才朝她做出一本正经的卷毛,也正侧了脸去看那远远的一片绿水。
她看不到他面上的所有表情,但她却没漏掉他捏紧的拳头。
尽管,她还并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因为那水域而怪异,还是因为也闻到了那古怪香气,但他应了加摩的时候,分明没有表现得如此凝重。
兀自走着神,因着手腕还被那男人抓着,尹沙脚下压根未停,却是不料,这才刚踏出两步,便是直接手腕一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子极大的后拽力给扯在了原地。
条件反射回了头,尹沙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拉着她的男人早已停下了脚步。
待到她抬了头,却见得他面上的神色有些沉冷,眉头更是紧蹙了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她差点就认定了他是因为那卷毛才变了脸色,但稍稍一想,那卷毛自她遇见时起,便是这样的一个脾性,刚刚的情况,根本就不算什么特殊了。
更何况,他们两人应是兄弟,血脉之间,更是会相互助力的。
几天前的那次巨树下的斗兽事件便是最好的证明。
并且,若是这男人因为这一点就恼火起来,那么,这与他的淡漠内敛的性子也太不相符了,他又是怎样跟卷毛才和平共处至今的呢?
瞬息间,尹沙便是立刻就将心中那一刹的想法否决了。
等到再次去看那紧蹙了眉头的男人时,尹沙已经基本确认,他大抵也是因为那古怪异香才面色有变的。
然而,未等她开口,他便抬了头来看她,一双曜石黑眸颇多冷色,许久才有些质疑地喃喃开了口:“尹沙,洛密……咜拉……阿亚门(我们……遇见……几天了)?”
原本,她还打算由自己开口向他询问呢,就算问不清那古怪香气的原因,但至少,她已经知道日常主语的称谓改怎么说与用了,却是难以料及,这男人竟然是先开了口。
显而易见,他的话,对于她来说,又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了。
尽管语句精短,但短跟长都没什么实质性区别,因为,他的话语中,除了她的名字,以及一个对她的称谓,她便也只能理解出一个明面上的疑问语气了,其他的那几个音,她也只能耸肩加翻白眼了。
只是,她忽然又有些担心,毕竟,这男人的话语中,是带了她的名字的。
莫非,他根本不是因为那香气才心存疑虑,反而是因为她?
可是……她想不到自己哪里开罪他了,只除了半夜里她对他的类似表白的话语未曾搭理……
但这根本不可能吧?
以她的了解,这男人根本从未对她有哪方面的记恨!
不过,只一小会,尹沙便明了,自个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那男人真的就只是略带质疑地呢喃,虽是提了她的名字,也与她相视,但他根本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也并无想她求证的想法。
因为,在她尚未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前,他就已经拉了她,再次往着那一堆人烤肉的地方去了。
只这一次,他步行的速度比之此前快了好几倍,根本没再像在这之前的很多次那样,刻意慢下脚步,耐心带着她,也等着她。
至于她,个头上矮了那男人差不多有半米,腿也比那男人短了一小截,体力上更是不如那男人,因此,她几乎得大步跑起来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子。
然而,纵然是如此,尹沙也还是按捺下了身心的疲乏,耐心跟了上去。
这男人既如此焦急,必然是有迫在眉睫的急事,所以,她也没必要拖着他,或者是妨碍他。
不管怎么说,她此下的生死全是捏在他手里的,她就算不为他考虑,也得为自己考虑,撇开所有问题都不说,也只有他在的前提,才能确保她的安全。
因为,除了跟他呆在一起,她别无去处,更没有自保的能力!
所以这一次,哪怕就是要去那处水域,她也必然同行。
此下,其实他们所在的这一处,距离那一群烤肉的男人所在并不远,但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似是根本无心要搭理他们,只匆忙拉着她,从他们来时的路又绕了回去。
再一次回到那有些阴暗的石洞中,男人丢下了她的行李箱,同时也放开了她,自顾地去那前一夜燃剩的火堆灰烬中抓了一把烧得焦黑的细枝子,蹲在地上摆弄了起来。
尹沙有些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也不想再去打扰她,便打算靠回那高处地面一米多的巨大石面边喘口气,未料,她才刚倚上石面的侧面,那摆弄着细枝子的男人便转了头,口齿清晰地叫了声她的名字:“尹沙!”
应声抬头,她便见得他向她做了个让她过去的动作。
心中稍有迟疑,她还是顺应了他的意思。
地面上,早已摆出了一排长短不一的细密焦枝。
一时间,尹沙也有些搞不懂这男人的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看了好一会,下意识将那细枝子数了一遍。
整整摆了三世根。
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左往右,又从右往左,看了数遍,尹沙都没能搞明白男人的意思。
倒是那男人,再一次重复了一遍此前的话语。
还是一句——洛密咜拉阿亚门。
但,就算这男人将这菊花重复一百遍,她也只想说,她不懂!
她唯一能明白的是,他说了个“我们”,至于剩下的……鸟语,天书。
最终,她冲他摇了摇头。
而这一霎,她隐隐看到了他眼中露出了一丝焦虑,就如他当初寻找那个头部被砸昏迷不醒的女人一样。
或许,情况是真的很糟糕,所以他才这么焦急吧?
不然,就以他这一路既不紧赶,也不犹疑的行路方式,包括每行必有容身之地的情形来看,他不可能这样。
那么,他还会像此前寻找那个女人的踪迹一般,以动作来告知并询她吗?
思及半夜里他对于有可能是表白话语的执着,以及毫无动作表示的表现,尹沙又有些迟疑。
而就这一刻,那男人忽然就扬起了手臂,似是要做出某些动作来,却又在她眼巴巴等着的时候,他又泄了气一般,收了手去,重新陷入了沉默。
尹沙有些愣,但也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想反问,却也不清楚该怎么说,两相矛盾之下,她也只得按捺下心中的莫名其妙。
这种无厘头状况,一直持续到,那男人放弃再从她身上寻求帮助。
尔后,她便是见得他将那处于起始位置的几根细枝子一一地上挪了些许距离。
她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一直持续到了第九根,然后,男人的动作开始犹疑不定,将那第九根细枝子反复地缓慢上下移动。
一系列古怪状况,尹沙仍然还是懵比的状态,便也随着那男人的动作发起了呆。
她真的是很想知道他在干嘛,但那实在太难猜了……
不过就是三世根烧焦的细枝子,他又移动了九根的位置而已,简直抽象到了极点,除了树枝子的数量提示,她根本看不出任何提示。
尹沙再一次为预言障碍懊恼得不行。
偏那男人忽然就回了身,一手指了那地上的第一根焦枝子,另一手,迅速掐上了她的脖子。
突然而来的动作,硬是将她吓了一跳,待到反应过来时,尹沙才察觉,男人伸手做出的掐脖动作,根本就没有真的要掐她,反而是在她反应过来后便立刻撤了回去,转而抓了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对着她的脑袋做出了砸的动作来。
尹沙再次吓了一跳。
男人却是在瞅见她有所反应之时,再次扔了手中的小石块。
这一次,他那指向第一根焦枝子的手,指向了第二根,同一刻,他冲她叫出了“加耶”两个字音。
加耶,是卷毛的名字,可是……这会子叫卷毛的名字干什么?
尹沙仍然还理解不透。
男人则伸了手,将自己的兽皮裙拉出来些许,然后将手握成拳,做了数次锤的动作。
相当熟悉的描述!
尹沙觉得,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又好像差那么一丁点儿……
皱褶眉头又思考了会,无果,她便也只能重新转回了头去看做动作的男人。
见此,男人倒也没表现出不满,只是将那指着焦枝的手,第三度转向第三根上挪的焦枝,另一手,则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做出了要扒的,随后又接着做出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尹沙一下明白了过来,当下便是按下了男人还要继续做动作的手,迅速转了头,将那焦枝又细数了一遍,默默停顿了片刻。
她知道了!
这么一番功夫,也是足够难为他了,也怪她,确实是她有些转不过弯来。
眼下,这三十根焦枝,不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吗?
至于那被上挪的九根,停顿的时候她还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数字,但一会她就明白了,这是她穿越后的时候,也是她与这男人相遇的时间!
之所以会有些犹疑,是因为,她半途被塞尔抓了去,于那植物洞中宿了半晚,搞出了个粉末爆炸的事情来,导致昏迷了一天多。
而前一刻少了的些许头绪,大抵还是因为她记忆中的时间跟那九根焦枝对不上号,这才在数字上打了结,这也是阻碍了她思考的根本原因。
至此,男人问她的话中,那一句“洛密咜拉阿亚门”,约摸也就是“我们碰面有多久了”这类的意思吧?
可令她想不通的是,这男人问她这个干什么?
这会跟他要去那片水域,以及抓了塞尔有什么关系吗?
心下诸多疑惑,尹沙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解,取了一侧被剩下扔在一边的半截焦枝,在地上写下了“三十”与“九”两个灰黑的阿拉伯数字,然后便指了单个的“九”字又指了那九根上挪的焦枝,点了点头。
那男人秒懂她的意思,当下也是立即点了头,只是,对于她用那碳化的焦枝写出来的数字,他面上还是有些惊讶,眼眸中更是掩藏不住某些幽深之色。
不过,他看起来或许还是比较忧心某些事情,所以很快,那一抹深色便没了踪影,他也重新低了头,专注于那一排焦枝。
可惜,事已至此,对于他为何会突然焦虑的状况,她还是稀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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