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无可挽回(1 / 1)

风,无尽的风,从天地的尽头而来,旋转着,呼啸着,不时轻轻触着面颊。红色,白色,在眼前交织成扭曲的色彩,鲜艳的液体顺着手指缓缓流淌而下,在净白如玉的腕上、臂上蜿蜒出殷红艳丽的纹路,无声无息地没入灌满了风的衣袂。

……血?

玄震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仿佛在看着一件陌生的器物。依旧是修长而骨节精致的轮廓,但为什么……为什么沾满了鲜红的血,甚至指尖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温热?

脚下那又是什么……不,应该说那是谁……熟悉的蓝白道袍,熟悉的剑鞘,熟悉的……

玄震的目光缓缓挪过那尚还温软的身体,一寸一寸,爬上那人的面庞。

是玄霆……脑中有一个声音似乎在这么告诉他。但玄霆又是谁?……是宗炼师叔的徒儿,是自己的……师弟……

他为什么躺在那儿?为什么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死了?

思绪是从未有过的杂乱,每一个念头出现时仿佛都带着迟缓的吱呀声,一点一点呈现在脑海里。玄震轻轻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脑中那些无形的包袱,但这注定是徒劳。面前摇曳不定的青丝空隙中,眼角瞥到的一大块血色,让他终于停止了这些无用的举动。

玄霆的胸口……为什么会破了一个洞……血流了好多……

指尖穿透什么柔软而坚韧的东西时的那种快·感,那种带着血腥气的热流喷涌在手上的温暖,仿佛又一次在手指间重生。玄震怔忪地垂下眼光,再次打量起自己的那只手,一道暗光在紫红色的尖锐指甲边缘闪过,犹如刀锋,几欲划伤他的眼眸,更似暗夜里的一道流星,划过他的脑海。

啊,对了……原来是这只手,穿透了玄霆师弟的胸口,这些血也是……

一丝找到了答案的欣喜,掠过早已麻木的心房。玄震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在眼前翻转着,查看着,却忽然顿住了。

……换而言之,原来竟是自己……杀了玄霆,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弟?

如幽魂般游荡在这片紫红色天地间的风,骤然大放。狂风凛冽,呼啸声犹如鬼哭,但玄霆却分明在这猎猎风声里,听到了一声依稀的惨笑。

谁……是谁在笑?

他隐隐约约地想着,耳畔却又传来一声呼喊,但那声音隔着风声,隔着脑中无数纷乱的杂响,竟是那么模糊:“……大师兄……你疯了吗!?”

疯了?谁疯了……自己吗?

耳畔那惨笑声越来愈清晰,简直好似响彻脑海,夹着那一团混沌杂乱,让玄震痛不欲生。他霍然抬头,茫然地环顾四周,却看到原本站在近旁的那一圈看不清面容的身影,随着他的举动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尺。

他们为什么要后退,是在躲避自己?玄震茫然地想着,只觉眼前仿佛隔着一层纱障,看什么都好似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但那些模糊面容上的恐惧却几乎化作了实质,仅凭感觉都能察觉得到。

一个声音在脑后讥讽地回应着自己:对啊,他们当然要恐惧……因为他们的大师兄,玄震已经疯了,他若非疯了,又怎么会杀掉自己的同门师弟呢?

那笑声愈发凄切,飘渺中带着一丝冰冷,却教玄震察觉出一丝熟悉。他低头看向自身,这才找到了笑声的来源,原来那发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啊。

疯了……他当然疯了!一个好端端的人,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只妖,一个原本活的肆意的妖,竟做了一个误把自己充作人族的梦,还一梦十九年,多么可笑,多么可悲,他怎么能不发疯呢?

当了十九年的人,从少年到青年,师长如父,恩重如山,同门友爱,亲如手足,如今却全变成了一场幻梦,梦醒时分,却是自己负了师尊的期盼,有辜师门的恩情,甚至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手足!

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妖身,忘记了杀母的仇人,甚至认贼作父,拜入了专门杀妖的修仙门派,将过去全部抛弃,与仇敌共处一派,甚至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当做了长辈,更将杀妖救人、与妖为敌的戒律当做了心中恪守的准则,甚至不惜杀死了无数自己真正的同族!

玄震几乎要大笑出声了,怎么会有如此可悲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可笑的妖?

妖怪的孽种……

耳际似乎还响着那同门却不甚熟识的少年口口声声叫嚷着的话语,鼻间更缭绕着比烟比雾更加浓郁的血腥气,那是人族的血味,还是妖族的?

孽种……

若他们知晓,自己尊崇了十九年的大师兄原来竟也是个妖与人生下的孽种,却不知会作何感想?

……大约是会顿时变了脸色,恨不得像杀死其余那些妖孽那样将自己毙于剑下罢?大概还会在自己死后,踹着自己的尸身痛斥一句“这便是胆敢潜入名门正派的妖孽应有的下场”罢?

呵……

风仍未止息,几缕飞扬着的发丝黏在了面上。玄震伸手去拂,方碰触到面颊掌心便觉一阵湿冷。

妖,竟也是会哭的啊……他唇角勾起的那抹悲凉的弧度更盛了些。难道不是如师尊所说,那些妖孽素来都是凶狠残酷,没有一丝温情么?

他站在原地兀自发着怔,那边一众琼华弟子却早已乱作一团。死去的玄霆与门中一般弟子不同,乃是承天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在琼华派亦是被悉心栽培的拔尖人物,如今他这一死,承天长老这一脉失了传承不说,昔日琼华花费在其身上的心血亦尽数付诸于了东流逝水。想到到时候宗炼得知自己这唯一的徒儿身死后可能会有的震怒神色,这些年轻弟子更是面色惨白。

更让他们惊诧不已的是,玄霆在琼华派中与玄震一向私交不错,可就是这般亲密的关系,如今也惨死于这位大师兄的手下,再看玄震大师兄的神情,竟是冷酷之极,与往日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截然不同。待到看清玄震那满头银丝下额生朱纹,眸染血色的诡异模样,更是骇得长大了嘴巴合也合不拢了。

地上玄霆尚还温软的尸身上传来的浓郁血腥气缭绕在他们鼻端,自从与妖界的大战开始,他们便早已对这气息无比熟悉,但无论是来自于同门的,还是那些妖兽的,都没有此刻他们闻到的这股血味更令人想要作呕。

“……妖……妖怪啊!”

终于,人群中传来了这样一声低低的叫喊,那喊叫声发着颤,透着十足的恐惧,却叫醒了仍沉浸在极度的惊诧中的那些人。

站在前面的一名青年回头一看,冲方才发出颤声的少年喝道:“胡说什么,那是……那是玄震大师兄啊!”虽然如此,但方才玄霆便是在他面前死在了这位大师兄的手上,是以即便是在训斥,却也带了几分虚弱。

玄云被师兄这么一吼,顿时吓得又向后缩了几步。站在他前面的另一位师兄却忽然喃喃说了一句:“等等,你们看大师兄的样子……他、他和那个妖孽,怎么、怎么生的有几分相似?”

这句话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回荡在众人耳中,却无异于一个炸雷。大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向站在远处遥遥望着这边的归邪看了一眼,随后又情不自禁地瞥向呆立在玄霆尸首前的玄震,接着,比对的结果让他们不由得暗暗吃惊。

一样的白发,一样的诡异妖纹,一样的眸色,甚至就连周身那股邪异的气质都有几分雷同,分明一个是他们无比厌恶畏惧的妖怪,一个是他们十分熟悉尊敬的师兄,但此刻看来,竟好似是同样的……

大家面面相觑,心中却不禁泛起了嘀咕,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个念头掠过了他们的脑海,并呈现在了他们的面上。

“莫非……莫非玄震大师兄竟是、竟是妖……”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说出了口,虽然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但随着这句话宣至于众,便仿佛一阵风将笼罩在这些年轻弟子们的疑云吹散开了一般,许多弟子的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也不知是想明白了哪节。

接着便有人忍不住低声道:“难怪大师兄是和那妖孽一同出现,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啊,那如此说来,玄霆师兄竟是死得这么冤!”另一人立刻叫道。

又有人道:“可玄震大师兄在琼华派待了这么多年,掌门真人不可能容忍一只妖这么久罢?”

一扯到积威甚重的太清真人,这些弟子的声音更是低了许多。其中一人皱眉道:“定是、定是妖孽施了邪法,骗过了掌门和长老,更骗了我们这些人!”

“是啊,竟让我们叫了他这么多年的大师兄……呸,他算是什么大师兄了,分明是头妖孽!也不知偷偷拜入琼华门下,是怀着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反正是不怀好意,现下咱们和妖界打起来了,这才露出了狐狸……不,妖怪尾巴!”

一番议论下来,原本还挂在口上的“大师兄”转瞬变成了罪当诛杀的“妖孽”,那些琼华弟子看向玄震的眼神,也由一开始的震惊变作了嫌恶憎恨。

玄震原本只是怔怔地瞧着他们,但那些厌恶憎恨的眼神仿佛一把把刀子,竟让他在视线模糊中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本就麻木的心,更是覆上了一阵苍凉。

也罢,琼华派……自己这副模样,还怎么能回去那里呢?更何况自己更是错手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弟……或许就这般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结果罢?

他转头望向归邪,从远远看着自己的那个男子眼中似乎也看到了同样的答案。人和妖,本就是殊途……

玄震垂下眼睛,情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带着满腔痛楚,满脑混乱,默然转过身去。

谁知恰在此刻,脑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他急忙转回头,迎目便是道道炫目彩光,其中更夹着各种灵气真力,朝着他的各处要害刺了过来。

随着剑刃刺入血肉的轻微噗噗声,随着血花的飞溅,血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骤缩成两道细窄的线,极大的惊讶和痛楚在心头碰撞,最终化作了,无边的怒火和疯狂。

原来、原来竟是他们不肯放过自己么!

玄震捂着伤处,火辣辣的疼痛在身体各处燃烧,即便是及时闪避开了要害,那些蔓延在衣上的血瞧来仍是触目惊心,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的那些同门师弟,他们竟是毫不犹豫地从背后偷袭了自己!

“妖孽,受死罢!”

人群中又传来了这样一声叫喊。

这声音犹如一把剪刀,顷刻间剪断了玄震脑中最后一根强自撑着的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沂水寒、露露、岁月蹉跎、城、微笑、花舞、橙子、似梦、纪无双是一姐、浮沉溪客、kola、一醉南晖、明非台、琴玖音、凤悠、cj的x子、飞扬的叶、散漫的菲洛吉、云海飘萍、水云、篱下恋语(繁体无能,第三个字是什么?)的留言~~~特别感谢cj的x子君和一位无名君(这个……)丢的地雷,奉上づ ̄3 ̄づ~~~一个~

ps这次真得让大家等了好久,对不起__,不过好开心,因为坑爹的期中考试周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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