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一声喝,九姑娘也是吓了一跳,扭脸去看,就见一个头不大的汉子跨过篱笆门已进了院里。旁边的姑娘一脸紧张地凝着那汉子,手里攥着书本左右不知藏在哪里。
“别搞那些没用的,我来看着。你回家去喂猪,做饭。”那汉子膀大腰圆与这姑娘看起来极没有缘分。九姑娘又不能掺和别人家事,直对那汉子道,“树下有水,自便即可。”
“好。”那汉子应着,许是渴了,便没再说什么,去树下喝水。
那姑娘看了看九姑娘,又怕叔父转身回来训斥,便抱着书走了。
待几日后的一个早晨,因着前日下了雨早上空气湿润,不知怎的起了雾。九姑娘睡得迷迷糊糊就听有人叫自己,“九儿,有人找。”
出门看时,是几日前的那姑娘,抱着她的书来还,“师父,您的书还您。我在背,背完了再来讨教。”
说罢,又急着要回家。浓雾之下,她跑了几步已不见了踪影。
九姑娘见她离开,想着见了两回还是没问名字。悻悻然觉得可惜,一转身就见娘亲盯着自己看。
“娘,我饿了。”九姑娘揉了揉肚子,这会子困劲儿又上来,伸了个懒腰,去打水洗涮。
“这姑娘不错,既叫你师父,你便收在跟前也是好的。”
九姑娘打水,梁洛施便端了饭菜出来,与她说道。
九姑娘撩水洗脸,抬起头来接话,“她家叔父不愿意她学。我不能强人所难吧?”
“你若与她有缘那自然少了诸多麻烦。”梁洛施心中有自己的考量。再过些时日,九姑娘便十四了,一味在自己身边养着,总觉得娇惯,放出去历练自然是有个伴得好。
九姑娘不知娘亲心中盘算,吃过早饭便在树荫下晒太阳。
夏日里人们忙着干活,看病的人少,梁洛施便为九姑娘缝一些夹袄。这一看九姑娘躺在树下,就想起九姑娘不会针线,招呼她过来看看怎么使针线。
九姑娘便淘气,不肯上前。
“有娘亲在,我学这个干什么?”九姑娘杏眼一支,明亮而澄澈,被宠着的滋味荡漾在心头。
梁洛施便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地里笑她懒惰,“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懒丫头?早知道这般磨人,就不费力将你生下了。”
“娘,生我很费力吗?”九姑娘回头看着娘亲。很瘦,削肩细腰,颈修长而细,鹅蛋脸上日日都是仁慈的颜色。凤目,长眉,樱桃嘴,怎么看都是大美女。坐在房檐下只为她操劳,那感觉无比美好。
梁洛施听九姑娘突然问这个,抬起头来看了看懒散地躺着的某人正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笑道,“那还用说?谁家姑娘生出来九斤重?也就是你了。生了两天一夜,我差点以为生不出来了。”
“娘,你平时不是不告诉我么?这一说,我心都化了。”九姑娘嘟了嘟嘴,娘亲瘦小,生她便是最受罪的事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分,日日不思进取,藏在娘亲背后做着蛀虫。索性爬起来,走几步去高台那边翻了翻晾晒的草药,又转回屋檐下,笑的一脸谄媚,“娘,我来缝吧。”
将才九姑娘说自己心都化了梁洛施只当她随口一说,心里暖暖的,这会儿九姑娘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过来,才真叫把她的心都化了。她的九儿,果然是她的软肋。
“你且先看看针线怎么走向,缝衣服,绣花,那都是不一样的。”梁洛施把手里的线头咬断,结个扣在另外一边袖子上缝起来,“我平日给你缝衣服用的针法是这种,牢靠。绣花用的针法花哨。这都要学的。”
九姑娘看着娘亲手下丝线飞快穿梭,托着下巴坐到旁边看,嘴里嘟哝着,“太难了,这也太难了吧!”
“女孩子学的你一样也不精通。爬树捉鱼你就在行。”梁洛施笑她,也不是责怪的口气。
九姑娘一听爬树,就想着桃子快熟了,要叫村里玩的好的伙伴上山摘桃子去。
无忧无虑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中秋的时候,九姑娘收到一幅画,一筐枣。过年的时候,九姑娘收到娘亲的一个大红包,娘亲说明年就及笄了,写春联的时候,还特意把准备赐给她的字写在纸上,莨夏。九姑娘喜欢的不得了,这字可是比名儿好听的多了。
——
阳春三月,晋阳的风还有些清冷。晋王府的竹园中已一片郁郁葱葱。成墨云坐在点了地龙的长廊下,旧时的灯笼还没撤掉,却已不见昔日喜庆。
常林自花园走来,见那人呆坐在那里,又清瘦了不少,去年恩科舞弊案现已告一段落,郁王几乎断了半臂,小年的仇算是报了。可晋王为何还不高兴?他紧走几步进门,笑问,“王爷这是在思慕什么?”
“哦,你来了?”成墨云被这么一问,回过神来,并未过多情绪。扶一把手边的阑干慢慢站起身,那条伤过的腿依旧会不自觉的打软。
常林见他腿软,便去扶他。
“不用扶,我总要自己走的。”推开常林,他扶着阑干走的每一步都吃力非常。
常林有些不乐意,看他这般,心如刀绞,“你何苦为难自己呢?”
“过几日要下江南,这副残躯怎入她的眼。”成墨云这般说着,心甘如怡。不知九姑娘过了这一年有没有长高,有没有想过他这个过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