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原本已经长好的伤口在雨下了一日之后又疼了起来。背后仿佛有百只虫子在生吞活剥她的皮肉。
药匣子里的药早已经用完了,宝珠眼见着九姑娘在床上疼的打滚,急得团团转。不得已,只得冒着雨去主母赵氏那里求药。
宝珠披起蓑衣前脚刚走,小院里便热闹起来。
九姑娘强忍着疼挪出里屋,就见一穿着华丽的中年妇女已坐在厅堂之上,从跟着她进来的几个丫鬟的打扮上看得出,高了宝珠好几个档次,估计这人是赵氏没错了。
可宝珠才走,却没遇见赵氏,也算稀奇。
九姑娘扶着里间的门站稳,深吸了一口气往外踏了一步。
就这一步的功夫,突然有个丫鬟上来就是一巴掌。
抽的她昏天黑地,差点没一脑袋栽倒在地上。
“呦,这就是那贱种啊?”赵氏抬高调门咬牙切齿地说完,不忘朝九姑娘啐一口。
地下喝多了一般站不稳的人儿才扶着门框站好,四下里看了一眼,门外又摇进一花枝招展的女人来,九姑娘见过,在福裕楼门口破口大骂的卿小姐。长得与赵氏六七分的相似,长脸肥臀短脖子,杂眉剃了一半,留下指甲盖那么一点,单眼皮半大不大的眼睛,大鼻子,嘴角向下耷拉着。说不出的丧气。尤其是那骨子里的自负都表现在了脸上。
九姑娘不懂相面,大致看了一点,耳边就传来一句熟悉的声调,“二小姐,就是这不要脸的贱人爬上了季渊的床。”
听这一句,九姑娘看真儿了那丫鬟,竟是某个时候在她家几次三番下跪的玉莲。穿着确与旁的丫鬟不同。仔细看一眼,红粉襦裙,尖酸刻薄的嘴脸,她张狂至此,唇薄如刀割,是薄情又是巧言令色的奴仆。
不等九姑娘出言辩解,那所谓的二小姐已冲上前来……
说时迟那时快,九姑娘身子一闪,避过那一个大嘴巴,同时身体失去重心,结结实实地跌在地上。她心中暗叹,这些日子到底用的药是疗伤圣药还是挫骨扬灰的软筋散。
脑袋里嗡地一声,人已趴到地上。脑袋因着惯性下坠途中被她稳住,瞬间脑仁炸裂一般,眼前便昏天黑地。不待九姑娘从迷糊中回过神来,身子已被架起来。
外面闪过几道闪电,将黑的不见五指的天撕裂一道一道口子,雷声随之滚滚而来。
“你这贱人,还有脸躲?”卿云漪说着,抡圆了胳膊招呼过来。
只听凝重的空气中随着雷电之声而来的一声“啪”。
卿云漪听着这般悦耳至极的声音勾起唇呵呵笑了出来,柔情至极地道,“这贱人的脸皮发出的声音真好听。”
九姑娘还未从摔倒的痛楚中缓过神来,脸上已然火辣辣地麻木起来,原本就晕的脑袋更晕的不知好歹。嘴里渗出一股锈气,九姑娘下意识伸舌头去舔,这才发现牙齿撞到口腔粘膜上破了口子,血已流出嘴角。
这会子功夫,卿云漪还沉醉在打人打到激动人心的时刻,提起脚踹了两脚,高兴的笑起来,“娘,这贱人当真好玩。就是这张脸恶心。恨不得撕成个十片八片的。”
“是吗?莫非卿家堂堂二小姐喜欢上一个不得志的术士了?为个他找我的晦气?”九姑娘粗喘了口气,似乎已知这母女两人兴师动众到这里来竟是为了那个挨了荒鸿一巴掌的玉莲的教唆。
想来也可笑,初见竟不知她如此厉害。
她流血的唇角勾了勾,继续道,“术士虽说社会地位高,可他并不得志。人生多半靠机缘。二小姐看着精明,却愿意把身家性命赌在一个府中打杂的术士身上,云裳佩服。”
卿云漪看着被俩嬷嬷夹在中间有气无力瘦弱不堪的人,分明就是博取同情的典型代表。再想想荒鸿一把将她揽在怀中那不要脸的模样。卿云漪不由得攥紧拳头,荒鸿都那般对你这贱人了,你这不知足的嘴脸给谁看,简直恶心到反胃。
想到此处,又是两个巴掌。卿云漪疯俩一般怒吼一声,“你这贱人,若非我娘留你一个容身之地,你怎能进我卿家大门。不知感恩,到处行你那狐媚子德行。我到要看看你这放浪的姿态到底是什么样。”
卿云漪近乎咆哮地开始撕扯九姑娘的衣裳。
赵氏冷眼看着,这一遭下马威就要让这九姑娘知道,府里谁说了算。更何况,她自入府以来并未得到老爷关照。老太太倒是看她可怜,身上有伤,赏了她几次药。那也被自己扣下了不少。不然,她那病估计都好全乎了。这会儿,就算她伤上加伤,到时候老爷问起来,也可以辩驳一番。就说她体质不好,愈合能力差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便更不管卿云漪下手轻重了。心情大好地执起茶壶添一碗粗茶淡淡喝一口,心里分外畅快。
九姑娘几时受过这等侮辱。泪珠子含在眼里,双手开始挣扎。原本没有一丝力气的腿奋力踢蹬一气。
拉着她的两个嬷嬷被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得一个踉跄,伸手去扶背后的门框。女子就脱了手。
卿云漪前一刻还在撕扯,将她身上那半旧的衣衫扯得乱七八糟,漏出胸前一抹雪白。身子一震就被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倒在地。手里还抓着她胸口一寸衣料。
九姑娘拢住扯得面目全非的外衫,没有来由的羞辱让她寒心彻骨。提起没有一丝力气的脚跌跌撞撞逃出门去。
透骨冰凉的雨砸在脸上、身上,九姑娘身子一软,跌在门前泥潭里。
她强咬着唇,撑起半个身子。就在此时,脑后一痛,闻到主母赵氏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头发被人从后面扯住,再猛地丢开。
随即便是不知从哪抽来的柳条,一条一条抽在身上。本来就疼的钻心的背上,瞬间皮开肉绽。九姑娘伸手去抓,肩上一重,被两个大力的婆子往下推去。
九姑娘便面朝泥潭向下撞。
“砰”
她的胸被一条有利的手臂揽住,向下的压力与接住她的手臂相撞,胸口一疼,脑子一昏。噗一口淤血吐出来。
紧接着她被那人从地上捞起来。迷糊间只知道那人一身玄衣,身上沉香夹杂着安神香的味道,吐气如兰,唤了一声,“九儿……”
——
临安村的篱笆院里,梁洛施看着外面不停地下着的雨,右腿疼到麻木。是九儿出生落下的毛病?似乎不是。
梁洛施点了蜡烛,烧针刺入穴位,缓和了疼痛。却怎么也想不起这是何时开始的。逢天阴下雨右腿就痛到神志不清。施针也终是治标不治本,这次缓和了,下一次变天继续难过。
也罢,临安村下雨天也无事,便当做给自己休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