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卿世勋并不将她看在眼里,笑了笑道,“好好好,你们的孝心为父收到了,都落座吧。”
说到这里,众人才退至偏厅用餐。
卿世勋虽当着众人没说什么,骨扇亦是展开看过。便给一家女眷留下了话柄。
方一入偏厅,九姑娘就听走在最前面的卿云漪笑的前仰后合,对没出门去的祖母道,“祖母,您可不知道,咱家这刚进门的九姑娘给父亲的寿礼,竟是一把骨扇。”
“这有何奇?”老太太不以为然,目光却瞟了九姑娘一眼,似笑非笑道,“家里有了老九,本身就是一个奇的不能再奇的事了。”
“那是。祖母说的对,这奇怪的人总做奇怪的事。今日父亲大寿,九姑娘那扇面不作松柏长青,作的竟是一幅歪七扭八的竹子。”
老太太不做声,只看着卿云漪绘声绘色的数落。不过是一幅扇面,难不成这一通说辞就能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姐姐此言有理。可修竹向来是文人墨客所爱……”卿云菁一句点到,九姑娘这才惊出一身冷汗。
方才就知道她厉害,却不想心思到这种地步。不动声色将一幅扇面粉饰成文人墨客最爱,这不是变相说自己不检点,思慕文骚雅客么?这是要把九姑娘推入万丈深渊啊。
九姑娘勾一勾唇,桃花一般的眸子一转,在卿云菁脸上一扫而过,没有辩解。
卿云菁尤自一愣,没想到九姑娘竟不接茬,暗暗捏住袖中粉拳,心知这一回合输得憋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卿云漪身上。
而卿云漪在那边绘声绘色,被突兀插了一句话愣是没有第一时间理解到卿云菁的意思,自顾自说了一通,依旧是陈词滥调数落了九姑娘半天。
众人中有听出卿云菁深意的,想听后续。可又听卿云漪说什么破烂儿的时候,便觉得没意思,不再理会了。那卿云漪说了半天看众人各自忙活着,便觉得不被人关注,索性也不说了。
席间九姑娘只觉得对面有人一直盯着自己。淡淡抬眸,与卿云菁目光相接。她勾唇,心机深藏,九姑娘亦勾唇,明媚如画。
饭后,姑娘们陪着姐姐游园赏花。九姑娘初到,没有相好的姊妹,宝珠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便坐在小花园的凉亭里摇着嬷嬷们备好的青罗团扇,扇出一股香风。扇着扇着便睡着了。
府里虽然男宾众多,一般都在东苑往东的大花园逛,只不过府中池塘彼此相通,摇舟塘中不免会摇到此处。
九姑娘正睡得舒爽。就听哗啦啦的声响自凉亭外传来。
眯眼看去,一双眼睛散出犀利的光,一瞬间把九姑娘的梦冲了个精光。
九姑娘迷迷糊糊睁眼看池中小舟,那舟上之人身形熟悉,直立作揖,“小姐有礼了。”
九姑娘被那人突如其来的冒犯唬的不清,看他眉宇间凝着一股正气,这才松了口气。
成墨云小舟上立着,见九姑娘一人独坐亭中,也是一处独到风景。只是今年再见,她已不负去年的恣意洒脱,她的伤他不得而知,她消沉的意志都让他心疼。
九姑娘只觉他目光灼灼,顺手端起一杯茶灌下去。
瞬间舌上滚下一股绵长,滑溜溜,随后便是火辣辣一气从咽喉烧到胃,再一路向下。
九姑娘一愣,这是误饮了酒吗?这可如何是好。
恰逢此时,小风一吹,一股不明所以的力量自下而上,冲上颠顶,在后脑中一处说不清的地方盘踞。面前果盘忽然变得隐隐绰绰,不知怎的竟出现模模糊糊的印象。完了,这是娘亲说的酒醉的特征啊。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身上突然火烧火燎,如烧着一般。九姑娘傻愣愣地一下腰板挺直,又怕被人瞧出酒醉。愣生生站起来,强保持住清醒,心怀忐忑地迈出一步,是直线。两步,三步……
还好,没人发现自己酒醉。
小舟上,成墨云见她豪饮一杯后直起身子,像捆将住一般地行走。知她不会酒,莫非喝多了?
沉住气看着她晃晃悠悠往前走。越走越偏,越走越晃悠,噗通,竟掉进了池塘。
九姑娘只觉得身子一沉,随即身上一阵冰凉,愣是把一身的燥给中和了。她乐得自在,沉浸在池塘冰凉的水里。
不多时耳畔想起一阵嘈杂,“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这一声叫不要紧,九姑娘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一猛子扎进水里,往没人的地方游去。
这要是让人打捞一回,还不让家里那些无事生非的人戳穿了脊梁骨。
她只管游着,酒已醒了大半。游了不长时间,就发现头顶上一暗。仰头看时,就见那书生样打扮的人已伸手要拉她上船。
谁知,池面一荡,水波散开,她已稳稳落在小舟之上。
被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衬出她还未发育完全就玲珑有致的身形。
九姑娘凝眸看他,红扑扑的脸蛋燥烦难耐,眼中尽是光怪陆离。莫不是那酒太过猛烈?下一秒,脚下一晃,将将站稳的人一个撇咧掉下船去。
随后,九姑娘漾着一步一摇的小舟自假山而去。那里人少,九姑娘在隐蔽之处停舟,浑身火烧一般,胸腔剧烈起伏。眼瞅着心就要跳出胸腔了。她捏拳猛锤一下石壁,心中懊恼,又上了当。真不知道这卿府有多少陷阱等着她。四下看过,从一处假山的凸起之处攀上去。七弯八绕一身狼狈回了院里。
洗洗涮涮好一会儿,依旧觉得燥热,九姑娘一盆凉水泡着仍觉得不爽。抽出几根银针走几个穴位,这才稍稍缓和。直至泡到热气褪去,起去行针。才换了衣裳又出了门。
出了院门,走到东苑也是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了,按着今日寿辰的排场,这会儿竟没有遇见一个丫鬟走动。
冷冷清清,卿府倒想是一座空城。
九姑娘微蹙眉心,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一路走到小花园,就见方才自己停在暗处的小舟被两家丁划了出来,九姑娘便随口问他们,“园中小姐们都去哪了?怎么伺候的丫鬟也不见了?”
“你是哪个院的?”那一个瘦高的家丁站在船上问了她一句,不待她答话便道,“府中今日贺寿的贵客落水了,宴席便提前散了,府中人都在老爷院里训话,你快去。去迟了有你的好看。”
九姑娘一听,心里咯噔一响。竟忘了去把那人拉上船了。
想到此处,便提起裙子往卿世勋院里跑去。
卿世勋院里,站满了人。向敞开的门看去。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卿世勋坐在下首第一个位子上,赵氏坐在一旁,女婿和儿子依次坐在赵氏下首。孙氏以及待字闺中的女儿们都站在大厅之上,伺候的丫鬟婆子在院中站着。
不多时,赵氏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问道,“今日游园可有人目睹那位公子落水的经过?”
众人不言语,气氛一下子僵持住一般。赵氏四下看了一圈,继续问,“谁发现有人落水的?”
话音刚落,就有一瘦小的家丁站出来,“回太太,小的在假山与内院小花园的分界处守着,忽见小池塘里有人扑腾,便喊人求救了。”
“可见过那公子身边有旁人跟着么?”赵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家丁。就听那家丁说,“不曾见。”
九姑娘便是这会儿进了院里,悄悄站在丫鬟堆里。
赵氏问完那家丁,又问,“午后有谁在凉亭里?”
“送果子去时,九姑娘在凉亭。”一婆子站出来四下找了一圈没看见九姑娘,继续道,“我放下果子便走了,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赵氏这会儿才发现九姑娘不在厅中站着,朝门外喊了句,“九丫头去哪了?”
“在这儿。”九姑娘边应着,边从人堆里跑了出去。
赵氏一蹙眉,众人也都看向她。待她跑到近前,赵氏才问,“众人都在,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