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
太阳像一团火炙烤着大地,两个月前蝗灾闹得严重,今年小麦颗粒无收。整个晋阳城都笼罩在灾害过后那种没精打采的气氛中。朝廷虽已拨下一批赈灾款项,可与城民们往年的收入相比所差甚远,顾了今天没明天的。好在各大军营贴出了征兵令,月银三贯对庄稼人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
晋阳的大街小巷都在传这个事。出苦力的老少爷们都在合计去梁家大营入伍的事。
梁家大营的征兵令贴在北城门外,许多壮丁先前不愿意当兵是因为边境不宁,梁家又镇守最多争端的北疆。今年好不容易战事平息又赶上闹蝗害。务农的庄家人便动了要入伍的心思。
几个老爷们茶寮里坐着讨论入伍的事,就见一顶小轿自南街上出来。
“呦,这商家小姐都连着上晋王府大半个月了。看这情形,是要过府当王妃了。”方桌上一正对着南街的汉子一眼就瞧见了那轿子。
听他一说,好事的几人都转过去看。其中腰里别着一捆麻绳的壮汉道,“可不是。商家小姐可是御封的大历朝第一女才子呢。我去给商家送过柴,可是书香门第嘞!”
“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不知道何时蹿出来的,一说话,到还把人吓了一跳。
那壮汉被这么一怼,心里不爽,伸手就要压住那尖嘴猴腮的男人,“小兔崽子,你说谁没见过世面?”
“自然是你了。”那尖嘴猴腮的被压在桌上,也不反抗,直愣愣地看着小轿自眼前过去,叹了口气,“哎,又一个想深陷泥潭……”
“你说什么?莫不是想说商家小姐所托非人吧?”那壮汉压住他,话里也少了客气,直戳要害。
“我们在晋王治下过的富足安乐,岂不快哉。你这样说话,分明就是陷我于不义。我所担心的是晋王的身体。”那尖嘴猴腮的一急,挣脱束缚,瞪着壮汉。
这会儿那正对南街坐着的汉子点头道,“对对对,这倒是不假。晋王虽然智谋过人,可我听说王爷是冲撞了神灵得的病。如今回封地休养了三年,可一直也不见好。”
桌上一直没说话的一瘦高男人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瞪他一眼,“这还没喝酒,你就开始胡说了。晋王的事岂是我们这等小民能随便议论的。”
言毕,那人站起来,放下一点碎银子,起身离开了。
晋阳西路上,一个大院占据了一整条街。坐北朝南的院子,朱红的大门足有丈高,门上挂着牌匾,匾上鎏金的三个大字“晋王府”。
小轿在晋王府东侧的角门停下,轿中接出一妙龄女子。身段窈窕,举止如兰。长得压过七成人的姿色,压过九成人的气质。身着一身水仙色窄袖襦裙,搭着一条天青色丝质披帛。
她一下轿,角门中便迎出两个婆子,笑与她打招呼,“商小姐里面请。”
那女子便轻车熟路跟着进了院里。
穿过游廊,走过几个冷清的院子,便是晋王府的后花园。与外面颓然凋敝的景象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花园景观是商姝妤一如既往的追求。她高昂起头颅,见花园深处一瘦削的人影闪动。
便对领路的丫鬟道,“好了,这边没事了。我自去寻王爷。”
丫鬟应下离开,商姝妤提起裙摆紧走几步。
“商小姐留步。”
说话的是突然飘下的一个一身玄色紧身侠客服的男子,剑眉星目,唇薄如刀锋,他一只手臂伸出,挡住她的去路,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主子的意思很明确,望小姐自重。”
“锦灏,我今日有要事与殿下商议。你且将此物与他,他自有分晓。”商姝妤自袖袋中取出一枚鱼袋递给那被唤作锦灏的男子。气定神闲地转身去花园里赏花去了。
不多时,锦灏从书房小径出来,将鱼袋归还,请商姝妤进去。
商姝妤心中紧张,吐了口气镇定身形,轻提裙摆抬步向晋王走去。
那是她不曾驻足的地方,不免瞟了几眼小径上深幽的景观。暗想,晋王果真如禅士一般,清幽别致。
商姝妤走神的空儿,就见一不大的小院立在眼前,门敞开着,门头上竹园二子醒目清晰。
锦灏身子一错,让在一边,做一个请的动作,“商小姐,里面请。”
商姝妤顺着七拐八弯的石阶小径走进院里,就见院里坐着一男子。一身紫色鎏金滚边常服,玉冠束起一半长发。腰间一条玉带简单而不失庄重,垂下彰显身份的银鱼袋。
商姝妤垂首行礼,“小女姝妤给殿下请安。”
男子狭长的凤目微缩,礼部侍郎商昭七女商姝妤。
他淡淡收回思绪,虚扶一下,“不必多礼。”
“谢殿下。”商姝妤缓缓抬眸,他那雕琢的如梦似幻的脸近在眼前,她不自觉间已停了心跳,有些痴傻地看了那人半晌,方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小女此次前来有个不情之请。”
“爱莫能助。”
一张美如神祗的脸近在眼前,商姝妤毫不介意他的拒绝。莞尔一笑,“若殿下私走江南之事传回长安……”
“你是在威胁我吗?”成墨云把玩着手里一杯茶。云淡风轻的仿佛世间无物。
商姝妤一转饱含睿智的眸子道,“我知道,就算此事传回长安,也不会掀起一丝涟漪。不过是一个无用的把柄,我攥在手中何用?”
说着,她话锋一转,一脸的无可奈何,“若是霍丞相知道卿家有个母家姓梁的九姑娘,可就不一样了。”
她的眸中比之于云裳多了几分算计,少了恣意洒脱。成墨云虽面无波澜,却早已开始厌恶这个上门自讨没趣的女人。
淡淡抿一口茶道,“商小姐若想把这事传出去,便不会拿来威胁本王。”
他深邃的如寒潭的眸光凛冽入骨地扫了商姝妤一眼。她令人反感之处便在过于的自以为是,耍女人那一点小聪明。
在他看来,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把戏,还要因为她爹的缘故顾及几分薄面。本来她可以凭着连日来进出晋王府为他遮掩私走江南之事,这一条让他心存感激。而她却把这大好的机会断送。她的才智可能称得上大历朝第一才女的名声,谋略上却差之千里。
“小女只是忧心殿下。怎会是威胁?”商姝妤难以抑制她得逞的小兴奋,说话都轻飘飘的。
成墨云看在眼里,这样的人在他眼里才更可怜。她没有遗传到他父亲的精明,知道自己的智谋不足,便转而抱成帝的大腿,不参与党派纷争。她以回乡侍疾为名,高调在晋王府出入,用意本就让人揣测。她又不好好求庇护。商昭啊,毁在七女手中也是天命如此了。
晋王半天不接茬,商姝妤便紧张起来,莫不是说错了话?她战战兢兢扫一眼座上之人,那凛冽的眸光瞬间让她明白,她做错事了。不自然地扯扯嘴角道,“小女一时失言,望殿下宽恕。”
“本王竟不知商小姐拿了礼部侍郎的鱼袋为的是说这些闲话。”
“不是。”商姝妤慌忙道,“此次与霍家同行的几人,均是国子监生。家室都挺显赫。据说也是为了分一杯羹的。”
卿家果真是一个关窍所在,如能破此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