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洞房花烛夜都是春光无限,翻云覆雨。而莨夏的洞房花烛夜,在二人的对视中草草结束。
事情的经过要从成墨云回到屋里开始。
莨夏屁颠屁颠从床上下来,穿着一身中衣,衬出玲珑有致的身型。她端起两杯合衾酒递给成魔音一杯。
他酒醉微醺,微红着脸,凤目迷离凝着她接过酒杯。
莨夏举杯轻轻碰一下他的,仰面将酒饮尽。
成墨云笑意吟吟看着她将酒喝完,仰头把酒灌进喉间。
莨夏心满意足,放下酒杯,细长的手臂搭在他的肩头,她笑道,“相公,春宵苦短。”
成墨云面色微霁,伸手掩住唇,“唔……”
“怎么了?”莨夏颇有脾气,不过只说了一句春宵苦短,怎么就作呕了?
想是喝多了。莨夏顺势挪到他侧面,扶他坐下,赶忙去拿了个小盆放在他面前。
只听他干咳了几声,喉头间翻涌几下。
莨夏见他如此难受,为他拍背,忍不住絮叨,“喝那么多干嘛?”
其实她哪知道他喝了多少,不过是顺嘴说了一句,便听到他喉头一紧,连酒带水偶出一大滩。
莨夏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继续为他怕打后背。
此时成墨云一手扶在膝盖上,一只手牢牢握着莨夏扶着他的手。他喘息一口,随即胃间翻涌,直逼喉头。
“哇,哇……”
又呕出两滩鲜血。
莨夏见情况危机,便喊,“洛水,快去请荒穹,让他带些白芨粉过来。”
洛水闻声便跑了下去,紧接着院里便乱做一团。
莨夏听着叮叮当当,不由得蹙眉吼了一声,“在外面的都给我消停点。”
外面才消停了,成墨云便又要呕。
“你什么身子自己不知道吗?”莨夏嘴上抱怨,手中找准他的郄门穴用进力道按揉,“再吐我可要行针了。”
大好春宵,洞房花烛,莨夏无奈地对着一盆呕吐物在这里守着他。
不多时,荒穹微红着脸出现在房间门口,莨夏赶忙去披了一件衣服将门打开,“先生,白芨粉带了吗?”
荒穹摊开手,将纸包交给莨夏,“还在呕吗?”
“方才一直在呕,我看要不行针吧。”莨夏接过药粉,直接上屋里冲下,对站在门口局促不安的荒穹道,“先生快请进。”
荒穹得到首肯也不在扭捏,直接进了屋。
屋里酒腥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荒穹疾步走近屋里,只见成墨云坐在椅子上,顺势趴在桌沿上。地下摆着一个小盆已吐的快要满出来了。
莨夏将半杯药端着,轻轻拍了拍成墨云,待他坐起身来,将药递过去,“喝了。”
成墨云此时脸色已变得白皙如纸,完全看不出一丝血色。
莨夏看着心中难受。这种难过是前所未有的,就像狠狠地从她身上割一刀子肉。她有些鼻塞,眼睛瞬间攀上红血丝。
成墨云接过茶杯将苦茶饮尽,顺手将茶杯放在桌上,伸手将莨夏拉住,“没事。不要瞎想。”
莨夏自然是知道没事的。可是,这并不妨碍她心如刀绞。从前他的病痛她尚可冷静医治,可会子,她却觉得任何药用到他身上的效用都起效太过缓慢。
一杯白芨粉下腹,呕血基本上止住了。荒穹为保险起见还是在郄门上为他行了一根针。
待起针之时,已到四更时分了。
好在王府伺候的人多,洗涮收拾一气,成墨云换了宽松的中医歪在大床上。
洛水端来粥,莨夏又端了粥进来吹温了喂给他,边喂边抱怨,“少喝酒。再像今日这般只喝酒不吃东西,我便不救你了。”
成墨云听莨夏抱怨眉梢一塌,表情极为难过,佯装难受的“唔”了一声。
莨夏蹙眉,自己还没说什么这就开始公然反抗了,以后还了得?
她眼睛一瞪,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嘴脸道,“不许装。”
成墨云叹了口气,“九儿什么都好,唯独医术了得这一条令人头大。”
“哼,知道就好。”莨夏摆出一副得意洋洋,嘴角上扬,“来,还有一口,都吃完吧。”
成墨云摇摇头,将碗推开些,“真的吃不下了。”
莨夏将碗顺手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上床为他拉好被,放下红幔帐,端起碗来送出门去,嘱咐洛水,“你也去休息,明日一早府里的丫头们伺候便可。你睡到自然醒再来。”
洛水应下,“小姐,哦不,王妃,彧凌我让他搬到前院和家丁们去住了。我和昭瑜没有走,怕走了院子里人少,您有什么吩咐叫不住。”
“好,你安排就好。”莨夏笑了笑,“别忙了,快去睡。”
洛水一笑,“王妃今日格外美。”
“知道了。”莨夏笑着撵她出门,就见天边已透出亮光。
关门,褪去鞋袜上床,就听五更钟声响,天马上要亮了。
成墨云为旁边才睡着,莨夏这会儿早折腾的不困了,躺下来眯起眼睛养神。
不知怎么的便睡着了。
新房设在五进院子的正房里,莨夏先前便住在这里很是习惯,唯一不习惯的便是小厨房里再没有姌鸢忙进忙出的身影了。
王府外的巷子里摆了五日的流水席,凡是来庆贺的皆能在此吃一顿。
说是流水席,那就是为了让穷苦人都能桌上桌子吃几日。
王府里还好,家丁婆子们都在席面上伺候,只有小丫鬟们在院子里伺候王爷王妃。
莨夏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一旁的成墨云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想着今日姌鸢要回来住,便没有赖床直接起来梳洗。
伺候的还是洛水,小丫鬟们一直也用不上称手的,在王府的话还要昭瑜来帮忙。
今儿昭瑜不在,莨夏不免要问一句,“昭瑜呢?”
为她梳头的洛水一面用篦子将头发抹平,一面便对她道,“昭瑜去给彧凌收拾去了。听说彧凌昨夜没睡好。”
“哦。”莨夏知道彧凌和昭瑜平日里便走的近,这些时日似乎越发凑到一起了。便问,“昭瑜不是说彧凌不回来参加婚礼吗?怎么又回来了?”
“昨日我碰见彧凌,他说要找的人没找到,便先回来了,过几日再走。”洛水将莨夏的高髻梳好,从妆奁中取出金钗、步摇为她戴上。
莨夏想着过几日彧凌又要走了,便问洛水,“彧吟可跟你一起回来了?”
“彧吟得练习梅花桩。府中没有,我便让他先留在将军府了。”洛水道。
既然已经有安排,莨夏便不多干涉了,想起今日姌鸢要回来,便问,“鸢儿今日要回来,她住的房间可收拾出来了?”
“房间都是打扫好的,将才已经让人换了新床单,被罩了。”
“让你们打的木床打好了吗?”莨夏问。
“锦灏已经弄好放进屋里去了。”洛水道,“她若想带回去,也能拆下来,好运送。”
两人正说着,锦灏便来敲门,“王妃,鸢儿回来了。”
“快请。”莨夏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出去迎姌鸢出门。
这才迎出去,姌鸢已从偏门进了院里。现在是六月,姌鸢已穿上斗篷,见她出来,忙行礼,“臣妇给王妃请安。”
这大热天的,莨夏穿的薄纱,姌鸢已传了缎面绣花袄裙。可见她身子虚的太厉害了。
莨夏看到此处,招呼她进屋里坐。主仆三人便在屋里聊了起来。
洛水将茶水奉上,莨夏撇一盖子浮沫道“鸢儿,多住几天再回去吧!”
“她定是说,我也不知道。”洛水笑着打趣。
果然,姌鸢笑了笑,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道,“祖母准我住几日,待王妃回门我再回去。”
“才住三天啊?”洛水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
莨夏点点头,“既然外婆说了,那便住三天。”
正说着话,成墨云从外面走了进来,方才见她们说的有兴致,便在外间儿坐着没进屋打搅。这会儿说道回门,他便走了进来。
暗紫色圆领常服外罩了一层薄纱,大带腰间系,垂下一只莨夏绣的绣囊,看起来简单又别致。
莨夏掺他一把。昨日许是走的累了,打方才他进屋便听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
成墨云毫不客气将身上一半的力气压在她肩头,莨夏笑道,“殿下可真实在。”
方才莨夏起身变跟着站起来的姌鸢俯身请安,“给晋王殿下请安。”
“自家人不必多礼。”成墨云说话生硬寡淡,虽然嘴上说的是自家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他只是说说而已。
在场的三人,姌鸢受他恩惠以县主规格嫁进梁家,即便如此,她也不敢逾规越矩。
成墨云在正位上坐下,莨夏顺势在他旁边坐定,打趣道,“怎么殿下也想参与我们姐妹之间的话题了?”
“想问问你回门那日想怎么去?”成墨云凤目微缩,凝着莨夏。
莨夏转了一下眼睛,思考一瞬间道,“洛水和我回去就好。”
“让锦灏也跟着。”成墨云不放心地道。
莨夏大大咧咧地笑道,“不用了。”
一转脸见成墨云面色有些阴沉,便笑道,“是要提些东西的。多个人总是方便。”
成墨云坐在女人堆里也没什么事可说,便对洛水道,“传膳吧。”
洛水应声就要下去,被莨夏拉过来,“你别走,让旁人去吧。”
随之,锦灏便带了几个人进来上菜。
“王妃。”锦灏恭敬一礼,“后厨今日熬了桃胶,您要喝一碗吗?”
桃胶?莨夏蹙眉,多半是商姝妤要吃的。她才不吃。
洛水也看出端倪,便对锦灏道,“后厨若有桃胶的话,给我们小厨房匀出些来,我们自己去熬些喝。”
“好,我去看看有没有了。”锦灏说着,将饭菜摆好道,“殿下,菜齐了。”
“你去忙吧。”成墨云挥手示意他退下,扫一眼菜色,没什么胃口。
姌鸢站起来就要走,“殿下,那臣妇先告退了。”
莨夏纳闷儿,怎么一说吃饭都要走了。蹙眉道,“一起用吧。”
洛水执起筷子为她布菜,莨夏这才发现与平日的不同。
姌鸢也只是笑了笑,便退出门去。
“进了侯门深似海啊!”待众人都退去,莨夏托着腮帮子望着眼前的成墨云叹道,“吃饭都与旁人不同了。”
成墨云正襟危坐,“九儿需得习惯这种生活方式。”
莨夏回眸看他,他的眸中说不出的苦涩。她想问个长短,就听洛水道,“王爷、王妃,请用。”
成墨云执起筷子,夹一块青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味同嚼蜡。
莨夏见他动筷,自己也象征性吃了几口。
或许是布菜的规矩多了,又或许是吃饭的人少了,莨夏吃了两口便觉得没胃口,便搁了筷子,对洛水道,“去小厨房熬些小米粥来。”
洛水便出去唤人撤菜,自己则去了小厨房熬粥。
待丫鬟将饭菜撤走,成墨云笑着问莨夏,“是不是不习惯?”
“是。”莨夏愁眉苦脸指着自己的头,“顶着这么重的发髻,还要被人伺候吃饭,你们皇家的生活还真是让人受不了。”
“其实你不用这样。”成墨云笑道,“知道该怎么样便可。娶你过门不是为了让你循规蹈矩的。”
“殿下这话说的。”莨夏白他一眼,“方才洛水从旁布菜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自然。”成墨云握住她的手缓缓站起身来,拉着她往床前走了几步,艰难地对她道了句,“腿疼。”
莨夏反手扶他上床,那条腿自被马踩伤便没长好,一累了便会痛不欲生。
好在他是王爷,平时不用走太远。即便是这样,昨日还是累到了。
莨夏将他的伤腿抱在自己腿上轻轻的揉,揉了半天想起荒川在屋里放着艾绒,便去找了艾绒为他艾灸。
成墨云望着屋里烟雾缭绕,烧艾的气息聚集的多了多少有些呛,便咳嗽了几声。
莨夏凝眸望着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心中不免担忧。便问他,“这些时日进的可香?”
“尚可。”成墨云笑着回她,“莨夏,可否不为我如此挂心?”
“如何舍得下?”莨夏反问他,“若是我有疾在身,你是否会任由发展不理不睬?”
“不会。”成墨云斩钉截铁道。
“我也一般无二。”莨夏眸光熠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