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既然不在晋阳,那么收粮的事应该就没有莨夏什么事了。
只是莨夏又在哪里?成墨云一直想不明白。
晋阳对她来说极为陌生,能去的地方也不过是上山找洛水他们。洛水前些日子已经去了南地,莨夏带着宗权断然不会那般颠沛流离走的太远。
“收粮一定要谨慎行事。慕章的立场暂时还不明确,不可轻举妄动。”成墨云伸手揉了揉鬓角。
锦灏看在眼里,提醒道,“主子要注意休息,切不可再逞强。”
成墨云阖眸点点头,“你出去吧。”
锦灏离开,正殿中一下子空旷冷清起来。连续的雨过后,这几日的太阳好的不像话,就算是在竹园也总觉得燥。反倒是正殿里凉快。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人走茶凉。成墨云突然间端不清莨夏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每日都会这般苦苦思索。
人生何其短暂,浪费在思索上,真的不值得。成墨云看着外面,更楼上三更的钟声已敲响。
成墨云习惯性的看了一下屏风后面。每每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莨夏总是在正殿的太师椅上坐着偷偷的瞄他。
莨夏存在早已成了习以为常。成墨云突然觉得。适应一个人的存在比忘记一个人要容易和简单。
他轻嗤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儿女情长。他的抱负与野心在莨夏的到来里慢慢磨平。他开始执着于生活,开始希望平静自然。
看着宗权慢慢长大,莨夏为他传宗接代。那时候他就是爹,以后是爷爷,它会有一个四世同堂的家族支撑起整个成氏一门。
这样想来,无比惬意。然而,帝王家不会出现这样的生活。
莨夏不明白他的处境。他乃中宫所处,他是整个皇宫中的眼中钉。他是亲哥哥的肉中刺。他有与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还有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些兄弟中,妃嫔们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生生不息。
他的地位可以说是无人可以撼动。毕竟只要中宫不死,便是永远的皇后。而他便是永远的中宫嫡子。
然而事事都有两面性。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地位。早已在很多年前便已摇摇欲坠。
中宫与成帝本来就是面和神离,留着中宫的地位无非是忌惮安家的势力。
安家,成墨云终究会依附的外祖家,他要抱大腿的首选。
安家的势力越大,中宫和成墨云便多一分危险。
成墨云长叹了一口气。安家势大,到时候不一定会听自己的。还是得培养自己的势力为上。
思及此处,成墨云低头继续绘制他心中的策略。
这样的策略在他心中已经推延了不下数百遍。此时绘制出来便是要行事了,只盼着莨夏不要给他添乱,带着宗权去远远的地方。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莨夏与他并肩作战。然而他也数次的感受到。莨夏与他的思想不在同一个层面。
他要等莨夏不是身先士卒的马前卒,而是与他共享荣华的贤内助。
然而莨夏的性格太过火爆,又太过仁慈。对自己的下属太于在意和宠溺。
她不允许她的属下有丝毫的伤害。战争无情,残酷。谁也不能保证谁会在战争中身首异处。谁也不能保证谁能全身而退。既然选择那战斗,便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莨夏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她宁愿第一个倒下的是她。这样便不会受到悲愤之力的焚心之苦。
成墨云应该早就明白,但是他忽略了莨夏作为医者的本分。他以为莨夏会先考虑他。作为医者的她,永远是先考虑病患。
成墨云低头将所有的想法绘制完成,已是四更天过。
成墨云反复推敲得几遍,将那绘制的蓝图尽数烧掉。
此时已胸有成竹,窗户外面透进点点光亮。
成墨云叹了一句时光飞逝,上床合衣躺了一刻钟。
耳边听着五更钟响,精神抖擞的起了床。
——
莨夏自离开晋王府之后身体便不大好,总觉得困倦乏力。一个人带宗权的时候,便更加力不从心。
梁家老太太找到莨夏的时候正是天光大好。老太太是独自一人走着来的。打扮的与街上的老妪没有区别。
莨夏听到敲门声去开门的时候。被老太太吓了一跳,“外婆?您怎么来了?”
“你不去看我老婆子,老婆子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梁老太太中气十足地怨她。
莨夏尴尬的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摇晃着进门,“外婆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不去看您了?我不去看您,您能找到我住的地方吗?”
梁老太太白她一眼,从她手里把宗权抢过来,一脸不耐烦的对她道,“你的月事有多长时间没来了?”
“我不记时间,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有些日子不见红了。”莨夏略思考一下,就见宗权瞪着眼睛打量着老太太。
“叫太奶!”莨夏笑嘻嘻的告诉宗权。就把那事儿给别过去了。
老太太不高兴,“让叫太奶你却不让我带着他。几时才能与我亲近?我这么大年纪了。你也不说心疼心疼我。”
“外婆,你又说这话。”莨夏一脸无奈,“您一把年纪了。我把宗权交给你,你能照顾多长时间?鸢儿走的可怜。我是不会让忠权受一点儿委屈的。在哪里都不可以。我也不会让政权变成他父亲那样,不是有担当的好男人。别的我都可以妥协,唯独这一件不行。”
老太太无言以对。这是莨夏头一次说姌鸢没有了的消息。虽然老太太早已猜到,姌鸢在宗权出生之后可能便没有了。因为每次到梁府都是莨夏带着宗权去。姌鸢没有理由一次都不露面。
但是她没有得到莨夏的证实,不敢轻易的怀疑。毕竟,哪怕再有根据的想法,也不过是想法。她总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姌鸢可以长命百岁。
那样,便不会让她心生愧疚,一把年纪了还觉得梁家对不起她。
然而,这事从莨夏的嘴里得到证实,老太太先是一愣。当即果断的将此事跳开,“宗权这么大了,我给他做了些小衣裳。应当是可以穿了,明儿我就让舒娘把衣裳送来。”
莨夏便笑着跟宗权讲,“宗权听见了没有?太奶多爱你。长大了,好吃的要给他奶吃。有孝顺太奶呀。”
老太太有点儿感伤。强颜欢笑看着宗权,“这孩子跟着你。你的日子会很难过吧?王爷不愿意吧?”
莨夏搬出来住了,老太太自然想到是宗权让他们夫妻产生了矛盾。
莨夏摆摆手,“没有的事。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听说你找到了慕章?是不是王爷的意思?”老太太走进屋里,太师椅上坐下,抬起头来看着莨夏。
莨夏在老太太旁边坐下,倒了两杯茶,“外婆,我来抱宗权吧。您歇歇。”
“我老婆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定是要抱够了才回去的。”老太太不撒手,宗权东瞅西看,她就站起来抱着宗权往他想要去的地方走。
莨夏觉得极其困乏。这时候老太太抱着宗权。他就歪在椅子上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莨夏迷迷糊糊醒来,日头已升的老高。老太太坐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宗权。听见椅子响,一转头看见莨夏醒来,“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有喜了?”
“不会吧!”莨夏打了个哈欠,站起来生了个懒腰,“外婆,我真的好困啊。”
“我怀你娘的时候你很困。”老太太望着她,目光中尽是怜爱。
末了,老太太似自言自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
“外婆,怎么了?”莨夏纳罕,她从未见过老太太这般消沉。
“你可知道慕章的来历?”老太太从床边上站起来,走到莨夏这边坐下,“慕章是奇门后人自己开宗立派。他的能耐,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你见过他的大徒弟慕星。那个是个资质蠢笨的人,你都敌不过。若与慕章交起手来。你又会是何种境地?”
“为什么我与慕前辈就一定是敌人呢?”莨夏不解。他虽然不知道慕前辈和云祖母是什么关系,可是未必就非是敌人。
“成墨云是安家的外孙。那便一定是慕章的仇人。”老太太不找边际地突然说了一句,莨夏一愣,“外婆,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慕前辈与安家有嫌隙?”
“老是嫌隙就好了。”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别问了,也不关你的事。对了,你要自己诊诊脉,看一下你是不是怀孕了?”
“外婆,你别想从我身边把宗权抢走。我是不会想你的当的。”莨夏笑道。
老太太一脸无奈,伸手推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丫头一天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呀?”
“外婆,我什么也没想啊!就是想着什么时候宗权就大了。到时候就能跟着我屁股后面玩儿了。”莨夏畅想着未来,脸的甜蜜。
老太太便笑,“盼着他大了,你也就年纪大了。你年纪大了,我也就老的不像话了。”
莨夏被说的有些伤感。在她的心里,老太太一直都是硬朗的老太太,不会老的那种。只要一想起生老病死,她便会惆怅难过。
老太太笑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心软。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生老病死本是常态。你这般看不开。怎么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这是两码事。”莨夏不服气地看着老太太,仿佛要将老太太装进心里。
“人生本就无常。你看不开便走不进晋王的心里。他的世界没有这些小情小爱。没有这么多儿女情长。只有取舍得失。他若说不下你便是你一辈子的幸。”老太太伸手在莨夏脸上划过去,“人总是要变的。你变成他那样的人。或者他变成你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对错。”
莨夏勉强的勾了勾唇,外面便有人唤吃饭。
莨夏你老太太对视而坐,一言不发,简简单单吃完一餐饭,老太太说不能再多留。便走了。
老太太走后,莨夏一直在想老太太今日说的话。老太太说慕章是不能惹的角色,说慕章是惹不起的角色,又说慕章一定是敌人。
好端端的说自己怀孕了。连笑都觉得奇怪。老太太怎么会说自己怀孕呢?这可是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莨夏是不会相信自己有孕的。
老太太走后,莨夏一直在思考慕章的身份。他是谁似乎对莨夏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是慕章与安家有什么过节,能不能花钱摆平?
与此同时莨夏还发现。老太太并没要问她收粮的事情。莫非这件事儿老太太并不清楚一般。可是她既然不知道粮的事儿,那又怎么知道自己去找慕章的事呢?
这明显就是一个错题,或许老太太并不在意粮的事。
莨夏思考了半天也不过是猜测。天光撒下来,耀眼夺目。莨夏你只眼睛透过树叶看着天空,光明的没有一丝瑕疵。
做饭的婶子蒸的一锅馒头即将出锅。莨夏巴巴坐在那等着吃新鲜的。
婶子还以为莨夏坐在那里有事,也不敢打扰她,自己在厨房哼着小曲格外欢快。
莨夏等着馒头正好。自己报了一个馒头,边啃边问婶子,“就馒头是用新面蒸的吗?”
“用发面蒸的。”婶子憨厚的笑着。
莨夏噗嗤一声跟着她也笑了,什么和什么呀!
可是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对。婶子将莨夏收回来的粮食放在空房间。听莨夏的话都铺在地上。
莨夏看这一天比一天好的天气,心里犯嘀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慕章的话,慕章的意思,这几日定是会变天的。
可是莨夏看起来,这天色晴好,并没有要变天的意思。
这下难住了莨夏。这天气若再好几天,莨夏便亏了,她屯了那么多米,她不发愁这米的去处。就怕到时候,农民不理解她,那可是惹了麻烦了。
所以这会儿天色好莨夏便有些丧气,就怕时日过了不随心意。
莨夏抱着馒头边走边对婶子道,“这馒头蒸的好。”
说着,莨夏便留下一连串的笑,进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