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看来自己果真饿坏了,还在出幻觉。
荒漠的苍穹下,月牙泉的一湾碧水微微荡漾,仿佛一天的星斗碎了又合。
我笑着将自己的发辫解开,让如夜一般黑的长发垂下来,浸入荒漠里的那一池碧水中,温凉如玉的泉水从地底不停涌上来,当手指正探入水中,眼前就出现了重重叠叠的幻影——那些影象无穷无尽、无可抑制地涌入我的脑海中,根本不由我不去想。
我忽然间在倒影中看到了此生从未到过的地方。
一垂下眼睛,透过洒满夕阳余晖的碧水,看到的居然是白云萦绕的千重奇峰——那是和塞外的戈壁大漠完全不同的地方,湿润的、青翠的,带着烟水的气息,隐隐还有重山之间的离宫别院,仙鹤翔空,飘出如缕不绝的仙音。
白云千幻,有霓裳羽衣的仙人乘着飞剑、来往于云雾之间。
我诧然地顿住了手,纤细的手指在水面上微微僵直,忽然间捂住了脸:一模一样!居然和我刚才看到的幻觉一模一样!
云雾叠嶂,挥之不去。
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
“阿墨,不用怕——到了浮屠塔,一切都会有个了断。”忽然间,耳边有个声音在耳边低声安慰,“虽然仍在中天,但今日再不同了。这会是你我的宫,不会再有别人,永生只有你和我,师父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啊!”我大吃一惊,放下捂住脸的手指,水面上就看到了李皓的倒影。
“怎么了,阿墨?”三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背后。
我茫然地抬起头,眼神却不聚焦在他的身上,只是一遍遍地想,那个悲凉的声音是谁?还有什么师父,中天又是什么?这一切真的只是我的幻觉吗?!
李皓摇了摇我的肩膀,大声道:“阿墨,阿墨!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三哥,刚才有条鱼想要咬我。”我胡乱地答了两句,是幻觉……对,一定是幻觉!
李皓无奈地笑笑,摸了摸我的头。
云气沉落于穹隆四围,暮霭如潮涌。十四夜的月亮缓缓升起来了,已经很圆满,薄薄一枚,颜色淡得快要化开在浅青的天幕中。外围云层颜色堆积渐深,分外清明。
也许是因为幻觉的关系,我有些心事满怀,没有一出宫时来的趣的夜市,慌张地面对市井呈予我最声势浩大的热情。
莲花、玉兔、牡丹……各色花灯灯影幢幢,晃花了我的眼。我走马观花般看着,敦煌城的百姓们隐藏在各式动人的面具下,友善地同我开着亲切的玩笑。
轰——
夜空上方骤然一声巨响,五色的焰火璀璨绽放,将整个西凉国都照得如白昼一般。火树银花相映红,无数条弧光,散落在漫天繁华如星,划破夜色岑寂。
百姓被焰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纷纷仰首观望。看到这情景,我的心情终于好了些,仰头与身材颀长的三哥相视笑着,溢不住的欢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敦煌城经过多年积淀,商贾富庶,街道上琳琅满目,胡乐与琵琶声声入耳,胡旋舞热辣妖娆。沿路灯火通明,酒肆乐坊数不胜数,各坊中胡女如云。在东市,除了各色店铺之外,街边还有不少杂耍艺人。我多日被禁足宫中,此时开心得大呼小叫,看了这头又看那头。
此时一个杂耍艺人正躺在地上踢一个陶罐,随着他脚部的动作,偌大的陶罐被越踢越高,却每次皆能稳稳地落于他脚底。我看得高兴坏了,扯着李皓的袖子大声笑闹。
“阿墨,开心吗?”李皓掏出几文钱扔给那班主,拉着我挤出人群。
我咬了一大口胡饼和玛仁糖,拼命点头。
我们又去永昌坊的茶肆听说书,看说书先生口沫横飞,讲到西汉武帝时骠骑将军霍去病如何率兵出击占据河西地区的匈奴部,降服匈奴浑邪王及部众万余人,全部占领河西走廊。从此,汉朝控制了河西地区,打通了西域道路。
我笑着顶了一下李皓的肩膀,悄声道:“我们西凉的大将军文武双全,也不差是不?”
他稍显得意地点点头。
夜响刀环匹马驰,秣马厉兵,千军万马陪侍……这世上每朝每代的英武之人比比皆是,甭说李靖侯君集,我瞧着三哥也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便被封为襄王,他的那一柄剑,一出手快得如同闪电,无论打仗狩猎,皆不在话下。若是比起卫青霍去病,哼,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