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飞出去的时候,汉斯的身体好像还活着似的站在两人面前。
等到头掉进路边的草丛里,身体才慢慢向后倒了下来。
路边清清楚楚看到一切的哈尔险些大叫出来,他拼命克制,不让自己残存的理智逃得一点不剩。同时,他更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恐惧从里面跑出来,否则,便是理智彻底崩溃的开始。
先前他正看的好好的,见酒鬼汉斯拼命打着两人,还在为两人老是不还手着急呢。
然后,下一刻,汉斯的头就飞了出去。
深夜,月光下,站着两个身体异常古怪的人。
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没了头的男人,他的头刚刚还在身上,现在,却离开了他的脖子,在空中飞着。
这番场景是很恐怖的,尤其是对一个孩子来说,但一开始桑尼并不害怕,准确地说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前后的场景反差太大,而且其转换根本就没有预兆,桑尼的大脑压根就来不及害怕,因为大脑还没有完全接收双眼看到的信息,不,是还没有接受眼前的一切。
一时之间,桑尼还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咦?那是头,怎么飞了出来?下面的身体呢?怎么办?
头,和身体分开,那……那不就……就死……死了吗?
抖。
颤抖。
不仅身体在颤抖,连思维都在颤抖。
桑尼终于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死了,酒鬼汉斯的头就这么突然没了,飞了,死了。
脑中的思考瞬间静止,然后继续运转,却断断续续的。
连理智都在颤抖,都在害怕。
桑尼第一次觉得自己胆子很大,原先虽然吵着闹着要去冒险,但一见危险事物总是远远避开的,可今天,碰上了这种比死还可怕的事,自己居然还没有崩溃,还没有大叫出来,真是出乎自己的预料。
谁能想到,平时一个胆小的孩子,真正遇到死亡关键时刻的时候,居然能爆发出以往绝不会有也绝不会相信自己会有的勇敢。
人啊,这种生物,总是不可小瞧的,因为那脆弱的身体里可能蕴藏着难以估计的潜能。
身体已经紧绷绷得像块铁了,桑尼怕身体一松懈,理智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再也找不回来。
这一刻,桑尼恨不得自己的心脏可以停止跳动。
头掉进草丛里,身体倒在地上,然后周围就安静了起来,那两个人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就这么站在那里。
而自己可以清清楚楚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扑通,扑通,简直比打雷声还要大。
被发现了吗?不,自己这么隐蔽,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可,心跳声这么大,肯定会被发现吧。不,一定不会被发现的,自己都这么拼命克制隐藏了。可,万一……
双眼仍偷偷看着两人的情况,脑中思绪却来回了万千次。
要么说话,要么离开,要么干脆直接过来杀了我,别再这么折磨人了。那一刻,桑尼的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终于,他们开口说话了,桑尼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稍稍松一口气。
矮个子男人说:“走吧,古堡快到了。”
高个子男人说:“可是,刚刚我一脚踢飞那个酒鬼白痴的脑袋,见了血,导致我现在特别想杀人,全身难受得很,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骨髓里啃噬,不杀几个人我就受不了。”
矮个子男人说:“得到情报说自由之翼竟派了两个冒险者过来,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拿到笔记,不然伯爵的愤怒我们可承受不起。想杀人,等拿到了笔记,这一村子的人还不够你杀的吗?如果你现在实在受不了想见血,路边不是还有一只小老鼠吗?”
一听矮个子男人这么说,桑尼的心脏陡然剧烈一抖。
小老鼠?是在说我吗?被发现了吗?
心脏,跳动得更厉害了。
扑通,扑通,扑通。
桑尼伏在地上,用力朝下压着,想通过地面狠狠挤压胸口,来抑制心脏的跳动。
可,一点用都没有。
接着高个子男人又说:“那只可爱的小老鼠先前没有被吓破胆,看来质量不错,这种上等货色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吃了,得等办完事之后再享用。”
两人沉默,两人起步,两人离开,两人远去。
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背影,桑尼才敢深深吸气,先前一直处于近乎窒息的状态,处于死亡边缘的危险状态,现在终于死里逃生,于是拼命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生怕下一刻就再也呼吸不到空气。
全身都已经湿了。
大汗淋漓。
桑尼第一次感到空气是那么的重要,第一次觉得活着是那么的美好。
不……不行,姐姐正在找我,万一碰上他们,会没命的,而且,等他们从古堡里出来,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没命的,我得赶紧告诉大家。
桑尼赶紧向村里跑去,没有大声呼喊,生怕之前那两个人听见,他打算先找到姐姐和阿斯顿骑士大人,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在桑尼往家跑的时候,摩斯正好去往村口的路上,这时候他的脑中在换位思考,假设自己是一个和姐姐闹别扭的孩子,那么自己究竟会去哪些地方呢。
突然,他停了下来,不是因为他想到了合适的地点,而是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前方有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
那人影跑一段路就躲到房子后面,窥视前方一会,似乎是觉得没人没危险了,就继续前进,幸好自己现在穿着一身黑色衣服,不然早就被那个人影给发现了。
那体型,那动作,实在是很像一个人,于是摩斯试探地问道:“桑尼?”然后见到那人影身体果然一顿,躲到屋后面不出来了。
应该是桑尼无疑了,摩斯怕桑尼又跑了,赶紧以桑尼能最快确认自己身份的言语说:“我是你骑士大人冒险团的一员,就是那个赶马车的。”
桑尼正偷偷摸摸回家的时候,见了刚才那么可怕的事,他真希望自己整个人是黑的是透明的,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才好,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先前那两人又回来了呢,当时他自然不会想到先前那两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正准备逃走,又听了那人的话,才知道不是坏人。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先前那两个可怕的家伙呢,没想到是我伟大游侠骑士阿斯顿大人的那个马夫啊。
既然是骑士大人的马夫,自己的手下,想必也是有几分实力的吧。
于是桑尼走了出来,赶紧把先前看到的可怕事一点不漏地全告诉了摩斯,看他那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似乎向其他人传播了恐怖就可以减弱心中的恐惧程度。
长腿人,长手人,古堡,笔记,自由之翼,冒险者……
摩斯在脑中把这些关键词拎出来反复琢磨,隐隐有所猜测,也正因为如此,他突然脸色大变。
糟了,艾苏和唐吉珂德正赶往后山古堡呢,既然那两个危险的神秘旅人的目标也是古堡,艾苏他们势必要和他们碰上,而且另外还有两个冒险者,这古堡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不行,绝对不能让艾苏和唐吉珂德进入古堡。
想到这里,摩斯赶紧低下头对桑尼说:“我要去后山找艾苏他们,不能让他们进古堡,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你赶紧回家,你姐姐找你找得快要急死了。”
“不,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我不能让我的骑士大人处于危险状态。后山地形复杂,双子峰顾名思义是两座山峰,从山下是看不出古堡究竟是建在哪一座山峰上的,若是走错了再回头,一切都来不及了。所以,让我给你带路,放心,我是绝对不敢去古堡的。”
说实话,其实让摩斯一个人去后山找艾苏他们,心里也是十分害怕的,既然桑尼给了一个这么完美的理由,他当然不会拒绝,毕竟去危险地方有个人陪着也是好的,即使那个人是个毫无战斗力的小孩子。
摩斯、桑尼两人为了带回艾苏和唐吉珂德而向后山进发。
与此同时,山林中,艾苏正一边大喊“冒险啦,古堡,我来啦!”,一边往山上冲去。
那速度实在太快了。
树上的鸟儿刚发觉远处的动静,正打算飞走却还没起飞呢,艾苏便已经飞奔了过去,到了更前方的林子里去了,弄得鸟儿飞也不是不飞也不是。
因为艾苏实在是太兴奋了,好几天都没碰上有趣的事,简直无聊死了,现在终于有一个貌似很危险的古堡来冒险,可把他乐坏了。
目光微微朝后瞥了一眼。
咦?
唐吉珂德呢?
他不是和我一起的吗?
难道是我跑得太快,把他给甩在了后面?不管了,反正他肯定会追上来的,我先冒险去了。
这么想着,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而这时候,唐吉珂德手上拎着一瓶酒,摇摇晃晃地才刚上山呢。
在和艾苏穿过村子去往后山的路上,他闻到了淡却清晰的酒香,脚步便不知觉地跟着酒香走了,结果发现一个酒窖,而且那会儿还没人,酒瘾犯了,便在那里喝了个痛快。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艾苏和唐吉珂德两人分开了,起因不是艾苏的脚步太快,而是嗜酒的唐吉珂德被酒香给吸引了去。
等到唐吉珂德喝得脑袋迷迷糊糊的时候,猛然发觉自己喝得倒痛快了,却把正事给忘了,公主殿下的弟弟还没找着呢,于是随手拿了一瓶酒,便往山上晃悠悠地走去。
后山有峰名双子峰,共两座,摩斯后来把这段经历写成小说的时候,以A峰和B峰称之。
从山下向上,往左可到A峰,往右可到B峰,而古堡就在B峰。
想登上双子峰,除了经过村子直接从山下往上之外,还有另外一条路。在A峰的另一侧,还有一条极其陡峭的直线小路直通A峰,若是由这条小道上了A峰,再到B峰,时间上与直接从山下由弯弯曲曲的小路到达B峰倒也相差不了多少。
但几乎没有人会走这条路,因为它实在是太陡峭了,常人若不借助攀山工具压根就上不了A峰,即使借助工具也有着受伤甚至致命的危险。
然而,就在这条被村里老人称为是危险之路的陡峭小路上,有两个人徒步飞奔,快速地往山上进发。
这两人与从村口而来的高矮组合同样奇异。
一个是肚子如圆球的胖子。
一个是四肢若木柴的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