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带着小狐狸般笑容的赫卡女神,绽放璀璨的笑容,满不在乎的粉碎弟子尸体时,皮炎能清晰感受到那股自心底泛起的哀伤与厌世。于是,她亲眼看着这位世间最灵动的女神懒洋洋的以一敌二,闲庭信步般在高空挥洒鲜血——有对手的,也有她自己的。经过一场血战,在最终杀死对手的瞬间,她也准确的将自己送入雅典娜临死一击的暴烈之中。
这是神界真正最为强大的神明的结局——她主宰了自己的生死,彻底释放了那缕最自由纯洁的灵魂,还能在进入冥界前的极短时刻将自己的神格粉碎,并悉数分洒于地面的战场之上——属于魔法女神的力量最终归于反叛军的魔法师们,成为压倒爱洛斯和神族军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正是因为有这强大的魔法力量,在爱洛斯引爆神界本源施放禁咒以后,人类和精灵族的魔法师们才有力量支撑起大陆最后的结界屏障。
或许赫卡女神对自己的逝去是欢喜的、解脱的。但如果她还在,当爱洛斯疯狂的决定毁灭大陆时,魔法力量和技巧都举世无双的她将成为那个阻挡并制止他的英雄,那些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召唤结界屏障的魔法师将存活延续。可惜,她腻了,倦了,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也带走了上古时代最大的希望。一切彷佛是注定的命运——随着魔法女神的离去,大陆历史上最灿烂的魔法文明,彻底终结了。
随着剩下的神族哭嚎咒骂着同神界一起化为乌有,随着最后一名人类魔法师透支掉自己的生命,随着大陆残余的生灵们在暗无天日的土地上血泪斑斑的祈求祷告,随着灵魂女神普旭珂燃烧尽最后一丝灵魂,湛蓝大陆历史上最惨烈的战役同上古时代一起划上句号,皮炎终于醒了。
“好吵……”一个声音在耳边说。
“我又做梦了?真是可怕的噩梦……”皮炎费力的支起头,脑中兀自轰鸣不停,“噫,是谁……啊,天真!”
确认发出声音的那个对象是已经沉眠许久的魂宠,皮炎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惊呼道:“天真!是你,是你!你,你,复活了!不,不,你醒了!你醒了!我好高兴!”
彷佛大梦一场的兔魂兀自揉着双眼,呢喃道:“皮炎主人,你不要这么大声!我刚刚好像梦见了娜娜主人,被你一吵,梦也醒了……”
“我……”皮炎还想说什么,却感觉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她一仰头,正正对上一张木讷却极可恶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离她很近,正带着一种莫名的温情注视着她。但这样的表情只叫她浑身发寒,联想到以前的种种不堪来。
“魏小五,我要杀了你!”皮炎从地上一跃而起,挥手就是一道灰色的鞭子击出。
“啪!”的一声脆响,魏小五被轻易击中。早有防备的他没料到自己的魔法结界竟然形同虚设,也没想到魔音使在这里还能施放如此厉害的魔法。当下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眼前浮起无数张血淋淋的狰狞之脸,合着那些他不敢再想起的亲人族戚的凄厉死状。他们彷佛化身为夺命的厉鬼,从冥界爬出,直直纠缠到他的身上来。
“哇”的一口鲜血喷出,魏小五心神俱碎,有如焚心之痛。接着,他被那根看起来细绵无力的小鞭子轻轻一挑,整个人就被撞出了殿中,眨眼间就不知道被击飞到哪里去了。
“讶!明明是施放的心灵冲击术啊,怎么……我的精神力攻击能化为实质了?”发出攻击的本人却愣住了,“是我的精神力……恢复了?不,不,好像更厉害了!应该是又暴涨了数倍!这就是第六块碎片带来的力量么?怪不得天真能醒来……”
她拍着胸口,闭眼感受着体内充盈而澎湃的精神力。这时她的眼前突然闪过许多字符般的东西,这处楼阁之中陡然多出几个发着光的物体来。“那些是什么?”在那一瞬间,她好像把握住了什么,脑中一个激灵:“难道是灵魂?”
前面的殿堂中,一个发光体突兀消失了。下一秒,她的面前多出了一个发光体。这个近在咫尺的发光体亮度极高,就像一轮灼热刺目的太阳,逼得她睁开眼来。一睁眼,那轮比太阳还耀眼的发光体便消失了,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金发飘飘的俊美男子。
“终于见面了,我的魔音使。”爱洛斯笑吟吟的看着她,感受着那股充沛之极的精神力量,心中甚是满意。
“光明神殿下,我该叫你丘比特还是爱洛斯?”皮炎极硬气的站着,强迫自己狠狠盯着面前那神,拼命压下心里的紧张不安。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神啊!看懂了他的灵魂,皮炎才真正理解了他的可怕。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毫不示弱的和那男子对视着。
爱洛斯有些羞涩的一笑:“原来你知道那个丘比特是我啦?真是让你见笑了。我平时难得出门一趟,看到你以后,想同你谈谈心的**便不可抑止。不过这要怪你的前任,若不是她限制了我的自由,我早就能将你接到此处了。”
“你想要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拿的。”皮炎拿定了主意,强自镇定道,“我知道你想要灵魂女神的神格,不过如果你要从我身上抢夺,那我必不叫你如意!”
“喔,小丫头,你能怎么做呢?”爱洛斯笑得很开心,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虽然你的精神力很强,不过……你还是打不过我的。”
“哼!我拿你没办法,但我能支配自己的生死!你若逼抢,我就自杀!叫你什么都得不到!”
“为什么历任灵魂女神都喜欢玩这一手?”爱洛斯以手抚额,低声说,“一个自爆神格,一个嚷着自杀。果然是一脉相传的神,当真有趣。”
他抬眼,嘻嘻一笑:“不过,小丫头,自杀是威胁不了我的。你要知道,当日我从战神和智慧女神那里得到神格,就是在他们被赫卡杀掉以后呀!喏,看看你脚边的魔法阵,这可是我和智慧女神耗费几百年的心血研究出来的,专为夺取神格而用。你此刻若是死了,倒真是叫我如意。”
他很得意,很开心,很自傲的笑着。微一屈指,原本盈着诡异白光的道道咒符倏忽飞上皮炎的身体,密密麻麻围缠着她。皮炎大惊,正想运起全部精神力抵抗,但那白光反而钻到她的身体里去了。浑身好一阵酥麻,皮炎顿感大事不妙。就在这时,光明神却惊异的“咦”了一声,挥手让魔法阵的白光停了下来。
“怎,怎么……”方才还把握十足的爱洛斯突然结巴起来,“怎么会是不完整的神格?你,你……啊,怪不得!帕塞芙,帕塞芙,我的好妹妹……”他咬牙切齿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他猛然抬头,柔和的笑意已消失不见,脸上满是狰狞扭曲的怨毒,倒把皮炎唬了一跳。“你不是去过黑暗神殿吗?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得到那里的神格碎片?!”
“你问我,我问谁……”皮炎此时反而安下心来,情不自禁的嘲讽道,“殿下不是无所不知的神明吗,怎么反倒问起我这样一个人类丫头来了?”
“赫墨斯,赫墨斯!你好啊……你敢算计我?!”爱洛斯越发咬牙切齿起来,眸子里寒光大作,语气里含着掩之不去的怒气和恨意。半晌,他才将目光投向皮炎,冷笑道:“真是打得好主意!真以为神格不齐,我就无法动手?想要我就此放了魔音使,好去凑齐神格?哼,我偏不放!看谁的耐心更足!我倒要看看,人一直落在我手里,你还能怎么办!”
说完,他气冲冲的消失在空间魔法的银光之中。皮炎一声呻吟,坐倒在地:“黑暗神赫墨斯?他不是在神殿里沉眠么?怎么和我扯上关系了?”
想了好一会,仍旧毫无头绪,她就此放弃了猜测,喃喃道:“想不通就不想,反正事到临头总会明白的。唉,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看起来他们没被光明神掌控,这样就好……唉,越加这个家伙怎么消失那么久,他到底跑哪里去了?”
……
空无一物的另一处空间里,清脆悦耳的声音一直在回荡——
“咯咯……”愉悦之极的女声笑了好久好久,这才边笑边说道,“原来神族是这样灭亡的!真叫我看了一场热闹的好戏。娑珥,给我讲讲,你的上一任主人,那个叫普旭珂的灵魂女神,是个什么样的神?”
温柔的女声随之响起:“女神殿下,先前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哼,那个狡猾的普旭珂!”笑声停止了,女声悻悻说道,“她在方才的神格碎片里刻意抹去了关于自己的许多场景,我怎么能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她倒是当真狡猾,故意在这碎片里浓缩了如此多的精神感受,让那好运的小丫头一下子就体悟了灵魂魔法的前三重。不过……这笨丫头也太迟钝了!竟然连自己最重要的魔法进展都毫无察觉!”
“主人向来是粗枝大叶的。”温柔的声音说道,“不过也幸好如此。用强行灌入百感千绪的方法进行灵魂魔法的修炼,这是最险恶的法子。若非主人一向旷达随性,这一块碎片必会让她再难醒来。”
“哼,什么旷达随性,不就是运气好么?”前一个声音恶狠狠啐道,“****运!”
温柔的女声轻轻一笑:“主人总是能糊里糊涂的度过难关而不自知,说是运气也未尝不可。”
“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嘿嘿,娑珥,让我们继续看好戏吧……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戏码……马上应该上演兄弟相残了吧,哈哈……”愉悦的笑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几分恨恨之意,还有一缕得偿所愿的幸灾乐祸之情。
在湛蓝大陆人们的印象里,珐琅是个有些古怪的国家。这古怪的表现有很多,比如从不参加三年一次的大陆各国领导人的联合会议;比如皇室成员表现神秘从不公开露面;比如在炼金术盛行的当代还极度推崇魔法;比如每年都会邀请各国的青年英杰前去相亲……它就连帝都名字也很怪,叫作——橘郡。为啥叫这名呢?很简单,该城盛产橘子,城内外随处可见金灿灿圆滚滚的大金橘。不过这样一个实力能排大陆前十的大国,竟然拿如此通俗的物件定名帝都,人们在好奇之余也不免私下嘲笑几句。
此时,抵达橘郡的炎雍帝国“外交”使团可没这份寻思城名来由的心思。以刘盈为首的这行人来此两日,却连皇宫都还没进着。非是她们实力不济,而是受了名声拖累——来自炎雍的皇室近卫和执政厅官员终于追上了偷跑的公主。这样一来,众人行事便多了顾忌,偷入或杀入皇宫之类的事便没法实行了。刘盈气得不善,但那帮官员个个固执如牛,非要她使用“正规”的外交途径和珐琅交涉。众人虽然极忧虑皮炎安危,却也不想将自己国家拖入这潭浑水,又无法向官员们解释事件缘由,实在憋得够呛。过得几日,脾气急躁的猪猪便忍不住骂了起来,直叫刘盈“带着你的下属滚回炎雍去。”
刘盈面上冰冷如昔,心中却满不是滋味。她为人外冷内热,此时皮炎有难,打死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放任不管。但套上帝国公主这样一个枷锁以后,她就连救援朋友的自由都没有了。这样一个事实不由得让她大感挫折,还夹杂几分悲凉之意。
“我从不想当什么公主……”刘盈走在雪后凄清无人的花园中,心中反复念叨,“刘举臭老儿,干吗丢这个位置给我?”——刘举正是她的老爹,炎雍皇帝的名讳。
“公主!”有人一溜小跑过来,大呼小叫着,“你在干吗?”
刘盈瞥了一眼来人,没有说话。来人却滔滔不绝的说开了:“哎,这里冷呢,咱们进屋去吧。你不要太担心,撒鲁大师都说了,皮炎此时平安无恙!至于珐琅那边的交涉,你放心,我已经催促那个外交官老头儿了,让他天天蹲在皇宫外面,看那边还能怎么拖时间!我说……”
“闭嘴!”刘盈见着此人,总是容易上火,“出去!”
“哎,我是看你一个人待在这里蛮孤单的,才来陪你说话呀,你别赶我走嘛!我跟你说啊,一个人待着太无趣,容易产生心理问题,要和人多聊天才能……”
“我命令你,出去!”刘盈极冷峻肃杀的神情吓倒过不少国内重臣,却对面前这人完全无效。不把公主的命令当回事,他兀自说个没完。要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兼这么厚的脸皮,除了一直高调追求刘盈的精豆就没别人了。
一时间,刘盈有些后悔自己将他调入近卫的决定。她看着那一张一合、唾沫横飞的嘴,心中气烦不已,只想着要撕碎那张嘴、扁烂那张脸、再暴打此人一顿。那冷若冰霜的脸上顿时怒意横生,看上去倒也多出了几分鲜活生气。
精豆却是颇为狡黠的笑着,依旧胡侃打趣个没完。他很清楚,此时刘盈满脑子自怨和不安,情绪很低落。偏生她又是个惜字如金的冰美人,什么负面情绪都积郁在心底不肯抒散。自己的一番插科打诨,或能减轻她心中的压力。哪怕自己扮作小丑,只要能稍稍引开她的注意力,便是值得的。见刘盈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一双美眸几欲喷火,他心中却在大叫:“好,好,大功告成!”
“吼!”一声龙吟陡然响起。还在罗里罗嗦的精豆被一股强劲的旋风吹得老远,重重落在积雪之上,顿时摔晕了过去。
“公主,还要我做什么?”巨龙费尔斯打完那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咂嘴道,“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哼!”刘盈重重哼了一声,美目狠狠瞪了巨龙一眼。
“嘿嘿……”费尔斯自然明白主人为何不满,小心的笑笑,“这次我好像是下手重了点儿……下次一定控制好力道!嘿嘿,免得公主心疼……”
“滚!”刘盈没好气的怒斥一声,巨龙瞬间消失在园中。
“个个都是笨蛋!”刘盈气乎乎的走向精豆那处,“一点儿小事都作不好!笨蛋!”
客舍的房间里,壁炉边,撒鲁盘膝而坐,闭目凝神。以前皮炎为了防备他,给他弄了个精神烙印。平时这烙印从未起过作用,没想到这时候却派上了用场。撒鲁凭借自己大魔法师的魔法技巧,依靠附着在精神烙印上的精神连线反向寻导,虽然无法确定皮炎所在的具体位置,但对于她的精神波动状况却能实时掌握。
“撒鲁老师!皮炎的情况到底如何啊?”猪猪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边,不住嘴的问着,“我好担心啊,她没事吧?”
“平安。”撒鲁眼也不睁,只淡淡说出这两个字。
“猪猪,你别影响大师施法!”花花拖开猪猪,低声道,“精神魔法最忌杂思,最怕外人扰乱,一个不好就是反噬!你老是问来问去的,大师出了岔子怎么办?”
“唰!”唢呐随手一道“宁静之光”施放出来,猪猪急火火的心绪总算平静了一些。
“咦……”撒鲁突然睁眼道,“徒弟的精神力变得好强!”
“看来皮炎得到那块碎片了……”毛毛球精神萎靡的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说,“皮炎真是好样的!她越厉害越好,大家都能保命!皮炎,加油啊,本事攒够了,就狠狠踢光明神的屁股!踢他!踢他!踢他……”
“你怎么了?”唢呐眯眼打量着表现很不正常的毛毛球,“自从皮炎消失以后,你就一直精神不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毛毛球摇摇头,却是深叹了一声。
花花和唢呐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没说话。
不像神经大条的猪猪,这两位都是缜密周到的细心人,自然能看出毛毛球这几日的异样心思。只是任凭她们旁敲侧击,毛毛球却始终不肯说明,两人对此也是毫无办法。
“好消息!”一名外交官员快步走入,“公主殿下呢?宫中来人邀请,珐琅王子今晚要招待我们使团……”
他话还没说完,在座的一行人纷纷一跃而起,唧唧喳喳整理起武器和装备来:
“以前在桃源抢来的那个火系高级卷轴呢?给唢呐!她使用起来更有威力!”
“花花,治疗轻伤的药品不要带了!多带救命的药品和补充魔力体力的药水!”
“空间戒指里的食物全都丢了,换成炼金术弹药!”
“把宋槐叫来,让他选些厉害的炼金术武器!”
“对了,上次在金耀城抢的那门什么炮,别忘了带!”
“啊,结界卷轴不够了,要不要去买些?”
“不用,精豆手里有大把大把的结界卷轴。”
“……”
官员大寒,心中寻思着:“这几位姑奶奶莫非要血洗珐琅皇宫?若真是如此,我方该怎么善后呢?难道真的和珐琅国开战?”
等到刘盈拖着昏死的精豆进屋时,已经恢复清醒的宋槐也到了。他对于自己被控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众人也不肯告诉他。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总是瞒不住的,宋槐自己猜出了大半情形,心中追悔愧疚之极。若不是猪猪几声大喝骂醒了他,他此时只怕还在颓然过活。而另一个当事人棠衣不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脑中关于机密图稿的记忆都被抹去了。纷乱将至,众人将她托付给谢尔盖,让两人离了这处危险的地界。至于黑武士,他在传送阵启动之后便离开众人,自行去寻找皮炎的下落了。
到了晚间,刘盈施法禁锢了那些文绉绉的官员们,只带着几个实力最强的近卫和同伴一起进了珐琅皇宫。
珐琅皇宫是处尖塔丛立的城堡群。众人被领入城堡中最高的那座高塔之后,一个挺拔俊朗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刘盈这方正要行礼,却听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厅里激起一波诧异的回视:“澳萨卡,果然是你!”
清冽无比的声音出自毛毛球之口,只是她自己也没发现,那话语中多出的几分颤抖:“真的是你……”
“大胆!”旁边有内侍尖着嗓子斥道,“你竟敢直呼王子的名讳!”
“原来这是你的真名……”毛毛球笑了笑,那份笑容里带着许多说不出来的东西,“当日你为何不将容貌和名字也一并隐瞒了?”
大家还没开始交涉便来了这么一出,旁边众人表情各异。刘盈眉头一皱,猪猪震惊得大张着嘴,唢呐和花花却是互视一眼,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担忧。
澳萨卡——珐琅帝国的大王子,光明神的第三门徒——微微垂下眼,唇边划过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为何当日不杀了她?到现在徒增烦恼!
作为受命搅乱优隼的门徒,他一直混在优隼军中,顺便也关注着魔音使一行的安全。哪知那日随部队一起中了陷阱,困在隐神魔法阵里,竟遇上这命中的孽缘。那张再也挥之不去的雪颜,柔化了他本该残忍刚硬的心肠,叫他在那些共处的日子里,愈来愈深的陷入情网里去。
一次次打定主意要杀了她,却又一次次的放弃了。有时候他想,若是一辈子都和她困在那阵中,再也不管什么命令什么身份,那该有多好!但魔法阵终究被解,在传送中他离了她,终于还是回归到那个真实的世界,作回他的门徒和王子。
当他在派拉夫城再次看到她时,他就知道,同她了结前缘、兵刃相见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按照他的本意,拖延时间是最佳策略,但为什么还是会选择直面她呢?想要有个了断么?将心中那缕最温情的挂念狠狠斩断?
再见是仇敌!不死不罢休!想到这里,他心中竟痛不可当。
看着他瞬间表现出的怔忡失神,毛毛球心中也隐隐一痛。到底是何时?自己是何时对这个该死的俘虏起了依恋的心思?本以为他是优隼军人,离了魔法阵以后她还偷偷吩咐自己的便宜老爹帮忙寻找他。但在派拉夫城见着魏小五身边的那蒙面人时,她不知怎的便觉得眼熟。那人的身形、姿势、动作,无一不同她心中挂记之人一模一样!极大的怀疑存于心中,她便一直怏怏的。既想确定自己的怀疑是否正确,又怕真的猜测成真。今天终于看到他露出真颜,稍加联系便能知道他的身份。此刻,她的心中竟生不出愤怒,反而是泛起浓重的悲哀和颓然。
场中有些冷场。毛毛球突然抬头,指了指澳萨卡,涩声道:“这人定是门徒,不需多说什么,大家……”厮杀之语到了嘴边,她却依然说不出口。接下来怎么办呢?和他就此摊牌绝断?然后拼个你死我活?
澳萨卡终于稳住了心神,扬声道:“各位贵宾远道而来,小王很是欢迎。今天邀各位到此,却是有个不情之请。就两国目前的友好关系来说,小王希望各位应允。”
“你在威胁我们?”唢呐上前一步,眯眼道,“你有这个实力吗?”
“小王并非威胁各位,而是稍加提醒——你我几人争斗尚属小事,但若由此祸及两国民众,怕是各位也不想看到吧?战争总是要流血的,能避免就该避免,不是么?”澳萨卡脸色微有青白之色,却是侃侃而谈道,“再说我的请求不是什么大事,对各位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什么请求?”刘盈突兀插口,其他人便都不说话了。在方才听闻毛毛球说破此人身份,这事情就超出了个人行为的范畴。堂堂一国的王子是门徒,这珐琅国便成为光明神手中砝码,轻忽不得。现在是在珐琅皇宫,即使众人能杀了此人又有何用?只不过多个开战端由。两国交战的后果,这几人不怕,炎雍和珐琅的百姓们可承担不起。
“其实很简单。”澳萨卡将目光投于花花身上,“若是辛婷小姐……”
他的话还未说完,花花便一口截断,冷声道:“不必多说,叫他出来吧!”
澳萨卡一愣,随即带着几分赞叹说道:“辛婷小姐真是聪明过人。既然已知晓我的请求,那么还请你尽快施法。”
“让他出来再说。”花花嘴角一翘,笑容却是有些阴森,“让我先看看自己的成果……”
说到这里,好些人都猜到了两人话中之意。精豆正茫然一片,左顾右看,却见一个人影踉跄着慢慢走入室内,不禁惊异的脱口叫道:“金笃?!”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位光明神的首徒身上。这一看,几位不知内情的近卫全都倒吸一口凉气。数日不见,昔日风度翩翩的儒雅青年已经面目全非,看起来极为凄惨。
那张原本丰俊的脸上双眼深陷、颧骨突出,容貌枯槁灰败、毫无血色,神情麻木到令人心悸。他的身体四肢几乎没了血肉,瘦得有如麻杆,看上去就像一个蒙着层人皮的骷髅一样。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全被鲜血浸成黑红,紧紧贴在麻杆般瘦弱的躯体上,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腥味,就像一层不祥的血壳。当他往外走时,那血还在缓缓沁着,留下一路的血迹,真是比僵尸鬼怪还要狰怖可怕。
花花看着他柔柔一笑,带着几分快意抿嘴说道:“****针扎之痛、时时失血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可好?”
金笃极怨毒的盯了她一眼,半晌无话。不知花花施了什么魔法,当日一战后,金笃便止不住身上伤口的疼痛与流血,任何光明系魔法都无法治愈。他时时刻刻忍受着万蛇噬咬般的痛感,****失血却偏生血流不尽,濒临死亡却又生机不绝。彷佛是花花故意让他活着,让他无时无刻不被**上的疼痛和心灵上的绝望所折磨。作为最惜命的一个人,却时刻在死亡边缘徘徊,光是这种滋味就是对他的最大惩罚了。他终于明白,当日花花没有杀他,并不是念及旧情心有不舍,而是真正恨他入骨,不愿让他轻松死去。
“呼,好惨!”精豆低叫道,“金笃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其他人都冷冷盯了他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毛毛球看着金笃,心中想到自己和澳萨卡,不禁悲从中来——莫非等待着自己的,也是花花和金笃那般的生死恨绝之局?
“真要我帮他?”花花轻笑着,眼中诡谲之色一闪而过,“你是要我帮他止血止痛么?”
她此刻只对着澳萨卡说话,正眼看也不看金笃一下,彷佛屋内没有那个人一般。
万般仇怨恨绝,不止因他的欺瞒负心,更是苦痛于他给自己和小水带来的伤害。只要这人存于世间一天、逍遥安生一天,她心中的那团怨气便纠结不散,叫她好生难过。报复是她唯一的发泄手段,除此外她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消去心中的恨怨之意。她自己没想到,旁人也没料到,性子最柔顺安乐的她,一旦极端起来,手段却是如此暴烈凄绝,充满凶戾怨毒之气,不由让人隐隐害怕。尤其是刘盈精豆等人第一次看到金笃的模样,不禁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她们却为花花担心起来——这般施仇行为,等若走入偏激一途,对她的心性发展极为不利。尤其她本身性格正好相反,此时执着于虐仇之事,以后施法时的反噬危险将会大增。
刘盈面无表情,心中却打定了杀掉金笃的主意。金笃不是珐琅人,而是炎雍的叛徒,杀了己方还能占理。只要此人一死,花花的仇恨心思总能消磨光。为朋友计,这叛徒金笃必须死!她本就冷若冰霜、心性坚硬,又于战场厮杀多次,手下无数冤魂死鬼,是在血与火中锻出的冷悍将军。此时杀机一起,整个室内的温度都彷佛降至零点以下,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澳萨卡大惊,哪料到金笃一出,花花还没发飙,刘盈先起了杀意。他不禁开始怀疑己方的定计依据了——金笃和魏小五都说这行人必会考虑大局,断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冒开战的危险。但此时看来,那位声名赫赫的冰武公主却是个既多情又冷酷的人,多情只用在少数几个她在乎的人身上;这冷酷却是有如寒冬般无情,自己倒是亲身领教了。
不过好在他另有准备,当即轻轻击掌道:“对了,前几日小王遇上一位老先生,知识渊博,炼金术之技更是出神入化。小王心中仰慕,特意请他到皇宫中做客。这位老先生各位也认识,名为普拉客……”
话未说完,在场众人已经明了——怪不得他有恃无恐一般,原来是有人质在手!听清澳萨卡的话以后,毛毛球心头一阵恍惚,又是一阵无力——她那便宜老子果然疼她爱她,这么快就帮她找到了人,没想到却成了对方手里的人质,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了他!
事涉毛毛球,刘盈就不便动手了。她退后几步,示意花花自己作决定。
花花瞄了瞄一脸黯然的毛毛球,转脸对澳萨卡道:“别说废话了,我帮那人止血止痛,你放了普拉客,是这样吧?”
澳萨卡微微颔首,几个内侍抬出了昏睡的普拉客。这可怜的老头子中了迷药,连最顺溜的空间闪人**也没机会施展便成了阶下囚,实在倒霉。
花花检查完普拉客,同澳萨卡一起订了个魔誓。他便示意手下将普拉客交给了刘盈的近卫们。而花花素手轻扬,一道闪闪的金光自她手心发出,幻化成一把利剑,劈头便向金笃砍去。
澳萨卡惊呼刚起,还来不及阻止,就听金笃一声痛嚎,右边的一整只胳膊“唰”的一声被切了下来,鲜血猛然喷涌而出,金笃痛得滚倒在地,其状之惨犹甚方才。
“你怎么能……”澳萨卡刚想指责花花背誓毁约,却听她轻描淡写的说道:“好了,这个法子就能让他身上那几千个伤口止血止痛了!”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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