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的事情(1 / 1)

“当然是风告诉我的。”越加被风托着,站于半空。虽然少了一只胳膊,但整个人长身玉立,衣襟随风轻扬,更显卓然英气。皮炎看着他不再颓唐自伤的脸庞,心中暗喜。少了担心后,她全副心思便放到来敌身上。见对方不太理会她,她便也施放个风系魔法,歪歪扭扭飘到近前,冲着巫妖冷笑道:“哼,你来得正好!幽灵两位长老那笔帐,我们该算算了!”

浓雾顿起,遮蔽了巫妖的身影,连同那身灿灿的战裙一起消失在皮炎和越加的眼前。

越加仅剩的右臂微抬,一缕清风无有而生,瞬间扩为强劲的飓卷,张牙舞爪向着浓雾猛吹过去。几息间,骤起的雾气便淡了许多,只是那巫妖依旧不见踪迹。

越加眉头好看的皱了起来,随即拉过歪歪扭扭飘在空中的皮炎。两人背靠背落于地面,静静待在防御结界中,等待对手的后续手段。对手有心掩盖行踪,说不定有什么极厉害的杀招埋伏着,由不得两人不小心。

皮炎刚要闭目施法,就听越加轻咦一声,讶然道:“看那边……”皮炎抬头望去,在雾气周边,淡得有如轻烟的浅灰中虚化出一只巨大的凶兽来。

应该是巫妖召唤来的助力,皮炎冷哼了一声。一惯嚣张、喜用武力硬碰硬蛮干的逆天唯我也使起花招。看来他被帕塞芙虐过一次后心理阴影犹在,战斗方式完全不同了。以前从未见他用召唤术,这次他倒是够小心,自己不露面,先让魔兽上。

越加唤出的飓卷还在呼啸着,雾气渐消,那只不知名凶兽总算露出真容来。它个头略小于巨龙,鳄鱼脑袋河马身子,怪模怪样不说,浑身还冒着肉色的脓包般的恶心事物,看起来令人作呕。再加上凶光四射的双眼和嘶吼着的血盆大口,这看起来不似大陆生物的魔兽显得格外狰狞血腥。

“是鳄头怪!”天真害怕的叫嚷道,“皮炎主人当心,那家伙活着的时候就专吃腐肉,还喷毒液,很讨厌的!”

“是够讨厌的。”越加偏偏头,低声道,“在冥河边时,我险些叫这家伙一口吃了!幸亏风系魔法逃跑快,不然我就永远留在冥界,连灵魂都叫它吞了去。”

“喔……它是吞吃灵魂的冥兽?”皮炎的右手不知不觉拽紧了悬挂在胸口的心石,脑子里飞快回忆着灵魂宝典里有没有对付这家伙的方法。

“它应是亡灵系的上古魔兽!”越加沉声道,“我在冥界时听说它曾是人神之战中凶名赫赫的超阶魔兽,被某个主神杀死后得到冥王的垂青,成为冥河边吞噬恶灵的清道夫,是最贪婪的捕食者!一般亡灵魔法是无法召唤它来到现世的,定然又是冥王的许可!”

“那它,它能吃活人的灵魂吗?”皮炎看着那黏乎乎血乎乎的脓包皮,好一阵恶心。

“这个……”

越加迟疑的推断还未出口,那鳄头怪突然仰头大吼,遍体骤然发出血红的光芒。它的皮肤似乎在瞬间腐烂,翻露出体表的肉团来。原先的那些肉色脓包下,触目惊心的肉团耸动着,一滴滴鲜红粘稠的液涎渗出血肉,不住的滴落在地。很快,地面便满是血红的皮肉怪涎,腥臭之气叫人欲呕。

“它要攻击了!”越加右臂疾点,金光和淡蓝的光团在夜空中缤纷亮起,绚烂夺目。光明系和水系的圣洁气息顷刻包裹住鳄头怪身周的大片空间,连那些皮肉血迹统统罩了进去。紧接着,越加的风刃有如划破长空的利剑,密密麻麻迎向被光团层层笼罩的怪兽。

“砰砰砰砰……”风刃无一例外都避开那巨大的怪兽,落在空地上,冰雹般的回响着实出人意料。越加眉头皱得更紧,皮炎则是惊讶的大张着嘴:“为什么它不怕风系魔法?”

越加来不及回答,鳄头怪已经愤怒的一摆头,身上那些不知道是血水还是脓液的东西四散而出,直接击穿它身周的光明系和水系光团,飞向越加和皮炎所在之处。

“快躲开!”越加一把揽过皮炎,脚下疾风吹送,身形一飞冲天。他飞得如此之快,皮炎就像在坐最刺激的过山车一般,心都差点震飞了。但回头看看,皮炎更觉大受刺激——那些血红色的液涎沾到之处,无论草木虫蚁、岩石泥土俱化为乌有,只剩袅袅的焦黑轻烟和压抑的死亡气息。

“好可怕的腐蚀力!”皮炎不禁乍舌,“沾上一点儿就完了!”

“更可怕的是,防御光团挡不住那玩意!”越加苦笑一声,“只能靠自己的停挪躲闪……”

“只能靠攻击施放者了!”皮炎反身扣紧风系卷轴,“估计它对风系魔法免疫,越加你换个试试!我来负责防御!”

越加腾开右臂,立时出手如风。除了方才的三系魔法外,火、土、电、黑暗、植物等各系魔法都试了一遭,但两人心焦的发现,鳄头怪真的无视这各系的魔法攻击!

“越加你来防御,让我来试试攻击!”皮炎随手一道心灵冲击术发了出去。但在那道连魔抗最强的巨龙都难以抵挡的精神冲击面前,鳄头怪竟然纹丝不动、毫发无伤!这下不仅是皮炎,连越加也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这意味着什么?——这个丑陋恶心的怪兽竟然能免疫所有魔法!

两人躲闪着试施魔法期间,鳄头怪的血色液涎已经喷洒得下方空地一片焦土,可怕的气味十里内都能闻见。到得这时,皮炎反而担忧起屋子里的同伴来。先前战斗还未开始,为了不惊动屋内的众人,越加设置了一个隔离的风系屏障。但那玩意隔不了太久,此间气味这般难闻,怕是不一会儿就要惊动其他人。到时候那些人可不像越加这般能飞,随便被碰上一点儿,立刻就得灰飞烟灭!而且,还有个不知行踪的巫妖躲在一边虎视眈眈!这样想着,皮炎越发心急火燎。见越加眸中忧色更重,显然也是想到此点了。

但经历过同两神的战斗、在生死边缘徘徊多日、又刚刚抛弃死志的越加在心境上的提升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反而镇定下来,心神从未如此敛集而平和。一边安抚皮炎,他一边冷静道:“理论上不可能存在免疫所有魔法还能使用魔法的生物!那鳄头怪不会真的全系免疫,其中定然有什么蹊跷!”

“就是,就是!”天真也高声叫道,“上古时代的鳄头怪可不会魔法免疫!它除了皮厚抗打外,还是挺惧怕魔法攻击的!虽说上古时代魔兽种类众多,但我听过的能免疫魔法的魔兽,只有不会魔法的蝠鼠一族,没有其他了!”

越加的眼波沉静无痕,叫皮炎没来由的一阵心安。听了天真的话,再想想这怪兽的来历,她脑中灵光一闪:“我明白了!这是巫妖的本事,那个恶心家伙身上肯定有……”

越加与她同时脱口而出:“亡灵蝠鼠!”

“吼!”鳄头怪已经跑到两人下方。就在两人得出结论的时刻,它大吼一声,吼声振散了越加的风系魔法,也振两人耳膜发痛。

“是禁风术!”越加咬牙切齿。这飘浮在半空的风系魔法一破,两人立刻全身僵直,呼呼的直往下栽倒。眼见两人就要和被血色腐蚀殆尽的剧毒之地来个亲密接触,皮炎和越加同时放出了魔宠。

银光闪过,只听得一声长吟。巨龙双翼急拍,拎娃娃般拎着两人离了那片焦土,停在了半空。黑黝黝的冥妖紧跟在后,顺便还用影系魔法骚扰了鳄头怪几下,延阻下它的下一波攻击。鳄头怪紧盯着半空的巨龙,呼哧呼哧直冒粗气,似乎对巨龙很是火大,但又有几分忌惮,一时倒是停了动作。

皮炎爬上巨龙的后背,叹了口气。从内心来讲,皮炎并不想让曾经的神之座驾知晓诸神聚首的事情,因此她在这几日一直没有放出冰系巨龙。但此刻生死悬于一线,她不得不使用瑞佛吉若特,这会给它知道各神事端的机会。她不知道,巨龙在得知自己和帕塞芙闹翻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若是从此分道扬镳……皮炎无奈的翻翻眼,这档子事还是以后再想吧!

巨龙似乎很惊讶对手是鳄头怪,但它很快就平静下来,一口携着极度冰寒的龙息自嘴中喷涌而出,直朝对方扑去!

鳄头怪的行动速度显然不那么快捷。它刚挪动了一下脑袋,龙息已经扑到面前。如风刃一样,龙息并未击打到怪兽身上,而是擦过它的身子悉数倾于地间。但龙息呼啸而过后,鳄头怪身周血红怪液的涌出竟然越来越慢!

“啊,原来它怕冷!”皮炎大叫起来,“太好了,瑞佛吉若特,再给它几下!”

是啊,虽然冰系魔法对鳄头怪本身造成不了伤害,但却能带来低温,妨碍它的施法!只要能让那些腐蚀性极强的液涎停止喷洒,皮炎和越加联手,拖也能把它拖垮!

“呼!”数十米高的火焰腾空而起。亮眼的红莲之光映得半边天都鲜艳起来。鳄头怪刚一受挫,巫妖便现身了。有他的火系魔法帮忙,鳄头怪身周的怪液又开始滴滴哒哒流淌起来,腥臭依旧。

“不公平啊!”皮炎在巨龙背上狠狠一跺脚,“巫妖可不怕被腐蚀殆尽,反正他命匣不毁,就能再塑一副骨头架子……”

这般说着,她突然心中一动。命匣……为什么我不能找出他的命匣连线呢?西德尼曾经说过,只要毁掉命匣,巫妖就无法保持永生不死的特权。而命匣和巫妖本体之间是有灵魂连线的!只要自己能找出那被西德尼称为“命运之丝”的灵魂连线,进而毁掉命匣,就能真正杀死巫妖!

皮炎忍不住激动起来。是的,灵魂魔法能发现一切和灵魂相关的事物,包括巫妖最宝贵的——灵魂连线!好,就拿面前这位逆天唯我做祭品吧!皮炎默念着,幽暗和灵明两位长老啊,即使你们在冥界,也请睁眼看着,看着我为你们所做的这场祭奠吧!

蓝光陡然大盛,夜空顿时流光异彩。逆天唯我仰起头来,硬压下心中的强烈不安和不祥的预感。

在不惊动黑武士的情况下干掉魔音使!这是薇薇安的命令……她的命令,我要做到!趁着这难得的时机,干掉她!逆天唯我默念着,举手施法。顿时,场间卷起惊涛骇浪般澎湃的魔法元素!

巨龙的冰寒之息仍在源源不断的袭向鳄头怪,巫妖的火莲之红却在持续为怪兽升温。两方僵持着,巫妖竟还能腾手向巨龙下方的越加发起攻击。越加一边替顶方的皮炎加持防御,一边施法同巫妖周旋。而皮炎却是闭眼不语,似入定一般。

几息过后,“在那里!”皮炎霍然睁眼,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看到了!那根银蓝色的命运之丝,给我指引出你的命匣所在!那缕漂亮的银丝,正在为你吹响死亡的号角!”

银光大作,巨龙背上的皮炎突然消失了踪影!

“她去了哪里?”逆天唯我忽然有些慌乱起来,“为什么她会扔下同伴逃跑?她不是最在意同伴安危的么?”

又是一道银光,皮炎回到了巨龙背上。脸色虽泛白,但她情绪很高!连续两次使用空间魔法导致冥想力被抽取一干,但她浑不在意,因为她的手上擎着一只古朴的黑色匣子!

巫妖一眼瞥见那只匣子,只觉心底一凉,极浓重的悲凉之气顿时泛了起来。原来,她竟是为了那东西离去的!只是,她为什么能找到……自己藏在隐秘处的命匣呢?那万年前被他掩埋在黄土堆中的不起眼小盒,此时就是一道催命的咒苻!

逆天唯我心中突的平静下来。他已经意识到,万年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这一刻,很难说清他心中的百般滋味。只是为什么,心底似乎有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盼望与喜悦?难道这永生不死的日子不是自己万分追求向往的结果吗?在选择了万年的长生以后,自己竟后悔了?

他被脑中的想法搅得发胀,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看着那位本该令他憎恨的魔音使右手一展,一把冒着寒光的大刀朝着黑色匣子狠狠劈了下去,他竟然无一丝怨意,身子动也未动。依稀间,他记起,那把刀似乎叫作“幽灵的怒火”。

“咔嚓!”轻轻一声响,幽灵部落的宝刀如切豆腐般切开了那只匣子。几乎在匣子破碎的同一秒,存于命匣中的灰色灵魂倏忽飞起,在皮炎的目光注视下以极快的速度直奔冥界而去。

“薇薇安……”逆天唯我留下最后一声叹息。在一瞬间,他就化为了不知是砂子还是骨屑之类的东西,死去了。

四周一片安静。大家都知道,这一次,这位脾气超臭却喜欢穿金色战裙的巫妖,他再也不会复活了。

作为召唤者的巫妖一死,鳄头怪连同它体内的那只亡灵蝠鼠一起,不情不愿的归回冥界。

我们再也不用惧怕巫妖了!皮炎侧过头,对着越加略带得意的微微一笑。眼睛的余光瞥见风系屏障的那边已经多出数人,她不禁感叹巫妖死得正是时候。再拖得片刻,同伴中那些足够警醒的家伙就要冲出来了,会不会有损伤便很难说。

黑武士静静站在窗边,亲眼目睹逆天唯我的命匣被毁,心中万感交杂。他对鳄头怪的降临察觉得晚了些,只赶上巫妖的谢幕表演。但短短几息内皮炎万里瞬移,竟是顷刻间取了巫妖的性命。这让他很清楚,当命匣的弱点被人掌握之后,在湛蓝大陆强横了一万年的巫妖终于遇上了命中注定的克星。他想着赛奇灵魂消散前对他说的话,又想着薇薇安对他的严厉教育,心中迷茫不已——到了皮炎要杀母亲的那一刻,我该怎么办呢?

“换作以往你早冲出去了,这次怎么一直赖在屋里不动窝?”同房的宋槐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是顾忌巫妖那方的情谊么?到了今天,你还奢望两边能小打小闹、和和乐乐?”

“对于巫妖的这种结局,我早有心理准备。”黑武士哑着嗓子说,“可……我虽然很恨薇薇安大人,但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啊!”

宋槐呆了一呆,很快回过味来:“巫妖王是你妈?天哪!你,你……”

倾心的对象和亲生的母亲互相敌对,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这个大难题要怎么解决……宋槐不晓得自己遇上这情况会怎么做,他只觉得黑武士很可怜。

“没法子,只能到时候……”黑武士垂下头。既然他能在巫妖王的手中救下皮炎,也应该能从皮炎的手下救出母亲吧!他知道,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宋槐同情的拍拍对方的肩头,却被坚实的黑色肩甲磕得好生手疼,不禁埋怨道:“这会儿只有我们两个在房里,你不需要睡觉还穿着这么**的衣服吧!”

黑武士发出一声隐隐的凄笑,嘶哑着嗓子回答:“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若是你想夜夜做噩梦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

“不就是骨头架子么?我早看习惯了,你不用这么介意吧?不过……”宋槐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喂,你就不怕皮炎用灵魂魔法发现你的身份?”

“放心,我的一切都不同了,包括灵魂。”

“不是,我的意思是……若是被她发现你的命匣……”

黑武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笑,沉沉摇头道:“我不是巫妖,便没有命匣。原来你一直以为我成为巫妖了啊!不是的,我不是……”他的语气中隐着怨意,隐着悲伤,隐着惆怅和其他说不出来的情绪,倒叫宋槐不敢再问了。

黑武士将视线投向远处。天边,一丝鱼肚白已经泛了起来,天快亮了。

……

众人起身后迅速出发赶回炎雍,一路无话。

皮炎安全送回朋友,心中大石落地。距离新年到来只有两天,她匆匆见了父母一面,便告别众人,要同赫墨斯一起往西而去。这次除了越加和黑武士将随行外,其他人都各有任务。刘盈是必须留守国内的,加上战事仍在持续、神族现身后大陆各国必有反应,唢呐手下的情报部门也大动起来。其他各女补充完装备后,也要北上南下的分头行事。

临行前,出身雍都的众人在学校外边的美食轩大餐一顿。依然是那个大家最常聚餐的包间,来到这个熟悉的聚会之地,众人就情不自禁的回忆起许多前尘往事,心下不免唏嘘万分:那曾经谈笑风生的金笃已成冥界幽魂,而冷若冰霜的刘盈近乎一国之主,当年只知埋头吃饭的皮炎如今快要成神,当年天真无邪的诸女如今都已双手沾满鲜血……只要想起自游学开始后这一年多来的经历种种,各人脸上都是好一阵恍惚,精豆和宋槐更是一脸的黯然。

谁能想到最有领导气质的金笃竟会是个前来卧底的叛逆小人!他身份暴露后,连带的金氏家族也被打压得几乎没有立身之地,如今已从世家中除名。对于金家来说,这真是场无妄之灾。但无风不起浪,若非金家对不起金笃母子,他也不会拜在光明神门下了。这般想着,其他人便对金家生不出太多同情来。

“只是可惜了金粤老师的技术!”宋槐叹道,“帝国出名的炼金术士所剩不多了……”

“这个……公主自有分寸。”精豆悄悄和他咬耳朵,“按照其他世家的意思,金家本来是要全族发配南疆的。是公主拦了下来,理由就是看重他们的炼金术水平。”

刘盈武技高超,六识敏锐,近卫的泄密动作怎么能瞒得了她的眼睛。只是她很罕见的微叹一口气,竟然没有责怪精豆,就连个白眼都没给。

可精豆居然浑身不舒服起来,只觉不挨上刘盈一顿骂就皮痒得难受。这种念头一起,精豆便揪着皇宫里的人事信口胡说起来,连刘盈的皇帝老子也拿来开玩笑。他一边说一边还拿眼瞥刘盈,似乎就等着她来骂自己几句。对于他这份自虐的爱好,其他人看得有趣,纷纷抿嘴直乐。笑声一起,席间的那缕阴郁之气就被驱散了大部。

刘盈不负人望,终于忍不住狠狠责骂了精豆几句,顺便几个大号白眼一同奉送。精豆顿时乐不可支,越发说得手舞足蹈。唢呐见大家高兴,难得一现的黄色笑话也开了腔,加上猪猪兴致勃勃的插科打诨,场间更加热闹,大伙都笑作一团。连沉郁默然的越加也被感染得情绪上扬,唇角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一片笑声里,大家心中都很明白,对手换作神族后,大伙儿面临更大的危险。今后众人的种种行事,可以说都是九死一生的险局。今昔酒席散后,也许就是永别。然而到了今天,大家更加清楚,再说什么保全自己、躲避退出之类全是空话。就连皮炎也一边眉飞色舞的拎着猪蹄大啃,一边笑吟吟的嘲弄精豆的低级冷笑话,再不提那些劝朋友们别参与神族之斗的话了。

因为在经历了那么多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以后,大家已是心意相通——“我们是一体的”,这个念头早就深入骨髓。或许从进入雍都帝国大学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她们的命运是纠结在一起的。

“大家珍重啦!”吃饱喝足后,皮炎抹了抹油光光的爪子,目光扫过桌边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你们可要好好保住小命喔,我走了!”

“等等!”大讲黄色笑话却一直面不改色的唢呐突然站起来,举起一只酒杯,神情忸怩道,“你喝完这杯酒再走!”

“咦,这杯酒有什么奥妙啊?”皮炎戏谑道,“瞧你那副小媳妇样儿!真是难得看你害羞……莫非,你有喜了?哈!”

众人哄堂大笑,却惊异的发现唢呐羞答答的点了点头。这下包间里可炸锅了,就听得其他五个女生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几个月了?”

“男的女的?”

“我当干妈好不好?”

“哇,未婚先有子!你家的家法利害不?要不要咱们的公主大人帮帮你?”

“孩子他爹是谁?是谢桢不?还是其他人啊?”

……

唢呐哭笑不得,心里暗自把这帮损友骂了个狗血淋头。见这几人越说越来劲,越讲越不堪,她不得不双手一撑,大喊道:“停!谁说我怀孕了!我是要结婚了!”

她的声音突然低得几不可闻,脸颊也多出了两团可疑的红云:“就是今天下午……刚刚……那个,谢桢向我求婚……我,我答应他了。所以,我想让皮炎喝了手里的这杯喜酒再走!”

“切!你早说嘛!我还以为自己要升级做长辈了呢!”猪猪很不满的回道,“白欢喜一场!哼……”

“就是,搞得我兴奋过头,连你要结婚这么重大的消息都提不起兴趣咯!”毛毛球随后赶上,讥笑道,“你结婚就结婚呗,干吗羞答答的?你都成年几年了,连黄色笑话都讲得这么溜,还不好意思结婚?”

“唉,就是!真没意思,又不是添宝宝,那才叫有喜呢!白叫人高兴了,不管不管。至于什么喜酒,皮炎你喝了吧,我们可没兴趣!”

“……”唢呐气乎乎的盯着面前一脸不以为然的损友们,突然双手一摊,恶狠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什么打算!哼,你们休想就这么逃脱掉!给我的喜礼,你们一样都不许少!”

看着她收起娇羞的神情,认认真真的掰开手指数起礼物来,皮炎笑了。在生死未卜的结局之前,谢桢能向她求婚,她也应允了婚事,这真是难得的大喜事。宿舍六人中,唢呐最为脱佻顽皮,结果反倒是她第一个结婚嫁作人妇。大战将起,大乱将至,或许自己再也回不到炎雍,但看到这一幕,她依旧心情高兴激荡之极。即使最糟糕的局面发生,即使神族最终灭亡了人类和大陆,唢呐她也能有倾心的爱人最后守在身边,真叫人羡慕啊!

显然,其他人也是这般想的。除去唢呐以外,218的其他几女感情生活上都很不如意。所以,大家嘴上取笑,脸上装作不以为然,但欢欣开怀的话语和深深羡慕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们的真实想法。

“好可惜啊!现在没功夫给你举行个盛大的婚礼……”花花双手托腮,眼中异彩一闪而过,“不过两人许下一生相伴的誓言,这是最重要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刻……他真的很爱你,你好幸福啊,唢呐,我祝福你和谢桢!”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倒是担心起来。不过瞧她的神情,似乎已经走出了金笃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发自真心的感慨和祝福倒叫唢呐的双眼都蒙上一层水雾,猪猪和毛毛球也收起玩闹的模样,诚挚的送上各自的祝福。

就在刘盈也干巴巴挤出一句“祝你和谢桢百年好合”时,猪猪猛然扭过头,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牢了就坐在她旁位的宋槐。这一下看得他毛骨悚然,头冒冷汗,其他人心中大叫不妙——这家伙不会是眼热唢呐要结婚,她也来凑热闹吧?若是猪猪这会儿向宋槐“表白”,那可就有意思了……

幸好猪猪极认真的看了宋槐许久,只是噘了噘嘴,什么都没说。宋槐总算放下心来,却听猪猪低下头小声嘀咕道:“我总不能只要人不要心吧?等他的心也成了我的,到时候再求婚吧!”原来她真的脸皮厚到要强行向男方求婚的地步!听清了她那低得几不可闻的自语,宋槐顿时惊得坐在椅上猛一阵晃荡,险些一头栽到桌子下面去了。

“噗哧……”隔得近的几人都听清了她的低语,纷纷挤眉弄眼,毛毛球更是笑得跟小狐狸似的。

这一晚的包间里,笑声始终未断。就在这样一片欢迎温馨的气氛里,众人各道“珍重”,分别而去。

“不知道大家下次再见时是什么样的境况。”夜空下,皮炎拉紧外衣的襟口,缩了缩脖子,虔诚的合掌祈祷:“希望她们都平平安安。”

回过头来,皮炎向前来送行的罗霖、黛思和撒鲁三位老师郑重告辞,又托黛思好好照顾小绿。等他们离去后,皮炎向着越加和黑武士嫣然一笑道:“喏,这次你们两位算是我的护花使者,路上可得多费些气力咯!”

明知她在开玩笑,为了驱散临行前的紧张压抑,但黑武士依旧十分开心。前途未知,但他丝毫不在意。因为有她在身边,一切便都喜乐如意。

“快点走吧!”赫墨斯不安的说,“时间不多了,我们要马上赶到蓝月河。路上恐怕会遇上哈迪斯的拦截,我们越早动身越好。”

“嗯!”皮炎点点头,突然返身贴近黑武士,将一样东西挂到他的脖子上,“这个,给你……”

黑武士手足无措的低头看着胸口的黑底蓝边的挂坠,喃喃道:“这是你的护身宝物,为什么要给我……”

皮炎一歪头:“不是给你的,只是借你用几天!你不是亡灵法师么?对于借助冥王力量的你来说,哈迪斯对你威胁更大。万一你被他控制了,我可没辙。心石能保护你不受冥王的影响,就暂时放你那里吧!你放心,心石只要在我身边三米内便能发挥振幅作用,你不必担心它挂在你脖子上就失效。”

她又笑笑:“不过,你可得隔我近些。特别是打起来的时候,你千万别离开我呀!”

听得这话,黑武士竟然呆了。恍惚间,那个暴跳如雷的女子声音直直冲出他的脑海——“不许你离开我半步!”曾经的记忆和现时的话语融和到一处,他心头陡然升起一股甜美异常的暖流。

“我不会离开你的。”他的声音如同梦呓,“永远不会。”

向着蓝月河一路西行的四个人可以算是当今人类中魔法最强悍的,且每人都会空间魔法。但顾忌到空间魔法的抗干扰性太差,若是神族插手,一个不好就会被诱入空间乱流,所以,四人依然选择巨龙充当交通工具。

此时的瑞佛吉若特已然知晓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得知临时主人决意成神,眼见万年前的预言就要实现,老巨龙激动得语无伦次。虽然一路上四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太好,尤其是越加面对赫墨斯时的满脸寒霜同难掩悲郁更令众人默然无言,但巨龙却是时刻笑得灿如春花,就像在宝库清点珠宝的守财奴一般。

幸好它虽傻笑个不停,但飞行并不受影响。如临大敌般的在龙背上度过两夜一天,四人没有遇上任何阻碍,直接横穿大陆抵达蓝月河。这次没有小狐狸来捣乱,众人也没心思欣赏风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黑暗神殿。

美到极致的蓝色水晶宫仍然静静的矗立在河面上,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顾不得唏嘘感叹,赫墨斯和皮炎直接进入存放黑暗神水晶棺的纯黑房间,留下越加和黑武士在房外守护。

这里的一切还是和皮炎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俊美得近乎妖邪的黑暗神真身依旧孤独的躺在银色水晶棺中,房中还是那般清冷寂寞,没有一丝生机,寥落得犹如鬼屋。

“这里是我的卧居,没想到我会在这里一睡达万年。”赫墨斯轻抚过灰蒙蒙的水晶棺,低低叹道,“十多年前帕塞芙带我离开这里时,我就希望能和灵魂女神的继承者一同回来这里。今天是万年期限的最后一天,你也来到了这里,但……不知为何,我突然有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皮炎根本没听对方的说话,只顾呆呆盯着赫墨斯的真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迫自己挪开眼睛,定神道:“我有个问题,你头上那个十二芒星的图案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献祭魔法的铭文……”

“那么,水晶棺上的夜明珠也是你用来施法的么?”皮炎摸挲着那几颗已经黯淡无光的夜明珠,不停嘴的问道,“应该是你的东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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