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玉瞅着被上官琉璃紧紧抓出皱褶的袖口,犹豫一瞬,道:“我没见到她。”
她确实没有见到李侧妃,但是她知道,李侧妃已经死在枯井里。
这一瞬间,看到上官琉璃的憔悴与惶恐,她心中生出一丝恻隐,将到嘴的话改了口。
“你还是先歇着吧,侧妃娘娘若是无事,自然很快就会回来。”
她不敢保证,若是上官琉璃得知李侧妃已死,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娘迟迟不回来,我如何能歇下?!”李青玉的好意,上官琉璃完全没有体会半分,重重一甩手,出口责备怨怪起来。
“都怪你!我和娘在京城里十几年来相安无事,你一回来就不停地生事……现在更是惊动朝廷……现在,连娘也被带走了……都怪你……”
这一通的怪罪,搅散了李青玉心中生出的那几分恻隐之心,她伸出手抚平袖口处的褶皱,冷淡开口:“好好歇着。”
说罢,不再理会上官琉璃,转身进了内室。
上官琉璃气急败坏,却又莫可奈何,冷哼一声,依旧焦灼守在殿门外。
内室一片清幽。案桌上的茶水早已冷透。
李青玉坐在榻上,闭上眼睛进入上官玉儿的识海中。
与上官玉儿一模一样的神魂小儿依然微微阖眼,眼睫交汇处隐隐颤抖着。
“我知道你已经清醒了。”
李青玉戳了戳她,入手肌肤如心生婴孩般细滑娇嫩。
上官玉儿毫无反应。
李青玉混不在意:“你也听到了,镇北王造反在即,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
上官玉儿眼皮剧烈颤抖,终于睁开眼看来,双眼却毫无神采。
“除掉镇北王!”
她丝毫没有给上官玉儿反驳的机会:“不除镇北王,镇北王府所有人就没有活路!”
上官玉儿早已从得知镇北王造反之事时的震惊中平静下来,甚至也做了一番考虑。
闻言她反驳:“父王若是成功了……”
“与你们无关!”
李青玉迅速打断上官琉璃的话,毫不留情撕开真相:“你们绝对等不到他成功的时候!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他起兵造反,永和帝必定先以镇北王府的人头血祭军前!”
上官玉儿这些日子并非毫无知觉,也恰是知晓太多内情,她才痛苦悲伤,甚至陷入自欺欺人的逃避之中。
李青玉直白的话如同一柄利刃,生生将她自己缠在身上厚厚的茧子切开,露出一颗脆弱的心。
“不要逼我!我不相信!不相信……”
她摇着头,歇斯底里的疯狂喊起来,继而捂着脸失声痛哭。
“呜呜呜……”
识海之中,上官玉儿神魂的哭泣声经久不绝。
李青玉默默叹了口气:“你的噩梦就是你心中最为害怕之事。”
“不是的……不要逼我……我不相信……”上官玉儿依然逃避着,语气脆弱而无助,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李青玉无奈退出识海。
镇北王下落不明。
就连掌控天下、犬牙无数的永和帝也不能探出他的藏身之所。
李青玉虽有神识加持,但也只能在小范围覆盖搜寻。别说这偌大的江山,就连这京城,她也无可奈何。
更何况,动用神识是有限制的,使用过度,一则损害神识,二则体内的上官玉儿若是乘机夺回身体的掌控权,那么她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最主要的,如今离任务结束期限仅有三天。
她赌不起。
夜晚很快来临,又很快离去。上官琉璃终于支撑不住满身的疲惫以及满心的忧虑,蜷缩在床榻一角沉沉睡去。
待天亮时,上官琉璃受了秋寒,身上体温滚烫。
李青玉发现了她的异样,让殿外的禁军守卫请来太医。
上官琉璃喝了药,到下午时身上的热度很快退下。
“我这是怎么了?”上官琉璃幽幽醒转,脑子一时混乱。
“受凉发热。”李青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好在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一剂药就让你退了热。”
上官琉璃终于捋顺脑中的思绪,神色别扭地看着李青玉:“……是你照顾我的?”
“你说呢?”
上官琉璃别扭又倔强:“……大不了等你生病时,我伺候你一回……”
抬头却对上李青玉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自己住了嘴。
但很快又问出口:“我娘呢?”
李青玉沉默着,摇头不语。
上官琉璃幽幽问道:“我娘是不是回不来了?”
李侧妃一日未归,恐凶多吉少。
她心中早隐隐有了这种猜想,但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不愿面对,此刻病了一场,倒是冷静下来。
“不知。”李青玉垂下眼睫。
上官琉璃勉强扯了扯唇角,眼角湿润,她迅速眨着眼将泪意逼回。
“其实我都知道……娘每年都会悄悄出门一趟,去面见一个神秘人……听他的指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如今怕是东窗事发了……”
李青玉并不意外,李侧妃多年驻守京城,身份又特殊,自然被多方势力暗中关注,而她本身也有不少秘密。
“……作为手握大权的异姓王的妾室,她不该……”
上官琉璃喃喃自语,声音渐渐消失,泪意终于止不住,大滴大滴的泪珠划过苍白的脸颊,掉落在软枕上。
她的无声哭泣,让李青玉心中没来由的难过起来。
不等她多做感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继而偏殿的大门被人推开。
当先的禁军守卫开口:
“明玉郡主,镇北王二小姐,陛下有旨,让二位即刻出宫回府!”
“出宫?怎么突然就出宫了?”上官琉璃从无边的悲恸中回过神,乍闻可以出宫,一时有些发懵。
“二小姐还想多在宫里禁足几日不成?”那禁卫军面无表情。
上官琉璃变了脸色,只觉面子上挂不住:“哼!”
又忍不住心怀希冀,试探着问:“那我娘呢?何时出宫?”
“李侧妃已经先行出宫了。二小姐回到府上自然可以相见。”上官琉璃昨日一直守在偏殿大门望眼欲穿,他心中有些唏嘘,不由多说了一句。
李青玉不由看向那名禁卫军,只怕他的好意只会适得其反。
这话乍一听给人无限希望,最终却是无解的绝望。
比直言不讳道出实情更加的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