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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林孛罗吐气扬眉,尽显桀骜本色:“若不狠,如何做帝王!”
默默望着月色下的那林孛罗,站在自已面前这个人陌生的如同第一次认识,叶赫低下头的忽然抬了起来,眼里有说不出的伤心失望:“大明绝对不是砧上鱼肉,野心和****只会让你变得狠绝无情嗜血好杀,更何况……”
面目狰狞似刚出笼的择人欲噬的凶兽,那林孛罗咬着牙重重冷哼一声:“更何况怎样?”
叶赫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大哥,你真的有信心,可以敌过他么?你有么?”
“够了!”仿佛再也不能隐忍,那林孛罗霍然站起,怒气在眼底奔流激荡:“长人志灭已威,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你还是咱们海西女真的族人?枉我一心还盼你回来,兄弟联手共成大业,放马中原,共享富贵!”说到这里抬起一对让怒火烧红的眼眸,冷笑道:“难道你这次回来,是给那个朱常洛做说客来的?”
月已过中天,由窗外射进来的清辉渐渐被黑暗取代,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有一双眸光如星闪烁不定,声调极为低沉:“大哥,听我一句劝,现在收手还来及,不到等到事到临头不可收拾时,到时再后悔就已太晚。”虽然看不清神情,语气中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那林孛罗斜斜盯着叶赫又是生气又是伤心,恨恨喘了几口粗气,忽然心中猛得一抽,下意识脱口问道:“莫不是那个小王爷又搞出什么古怪不成?”想起朱常洛搞出的那个神火弹,那林孛罗情不自禁的吞了一下口水,他可以确信的一点,自已的兄弟肯定是知道什么,于是看向叶赫的眼神中全是热切的渴望。
叶赫叹了口气:“我若说有,你信么?”
那林孛罗急道:“是什么?”
没有任何回答,只有一片死寂。
那林孛罗怔怔出了会神,“……你不告诉我?”
一片沉默和黑暗中,虽然看不到,但不妨碍那林孛罗清析的感知到对方缓且重的摇了一下头。
那林孛罗忽然仰头一阵狂笑:“好,好!真是好兄弟啊,看来还是你的师尊了解你,他说在你的心里,那个明朝小王爷和你才是亲兄弟!原来在你的眼里,我这个亲大哥不如一个屁!哈哈,阿玛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他养出了一个吃里扒外好儿子!”又笑又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传出老远,就好象受伤的孤狼对月痛嗥,一种说不出的伤心痛楚洋溢于外。
外头一众亲兵唬得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室内兄弟之间正在发生什么,所有人都被一种无形恐惧紧紧攫紧,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敢动弹,恨不得瞬间化身空气才好。
“若不想将阿玛一生心血付诸流水,那就此退兵吧。我可对天神发誓,只要退兵,无论是谁想对你或是海西女真不利,他都得从我尸体上跨过去。”一直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大哥,现在退还来得及,至于我那个师尊……”
室内再度没有了声音,那林勃罗斜着眼看他,呵呵一声冷笑道:“如何?”
叶赫声音变得艰涩铿锵:“恩怨纠缠,诸多谜团,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个清楚。”眼前现出朱常洛、苗缺一、还有阿玛清佳怒的脸,“他欠我好多好多解释和疑问。大哥,你能告诉我他在那里么?”
那林孛罗重重的哼一声,没有否认也没有答话。
叶赫垂下眼皮:“就算……我求你。”
一种莫名的心痛让那林孛罗只觉得心口都快炸了,伸手在胸前狠狠的捶了两下,忍不住仰头冲天大喊了一声,然后抬脚狠狠的踹开了房门,砰的一声巨响过后,两扇房门直直飞了出去落在院中,吓得外头提胆的亲兵们瞬间趴了一地。
“海西女真人的战马,一生只会向前,从不会后退。马踏中原,建功立业是我的一生心愿,就算赔上了命我也不会回头,你若是我的好兄弟,就留下来助我,若不然,你……就离开这里罢。”声音痛楚绝决中带着几丝颤抖,显然是对叶赫的表现失望已极,一句也不肯多说,迈大步往外就走。
身后清楚的传来叶赫的惊讶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不敢相信:“……你这是赶我走么?”
那林孛罗疾走的脚步蓦然停下,冷笑道,“没人赶你走,是你做的选择。”背转的身子在漆墨一样的夜色下微微颤栗,“……你不是要见你的师尊么?那就去蒙古罢……也许等你到了那里之后你刚好可以看到蒙古插汉部、泰宁部、朵颜部等三部为首集结的蒙古大军正在南进中原呢。”
叶赫霍然站起:“你们居然联合出兵?”
那林勃罗傲然一笑:“联手又如何?这些胸无大志的蒙古豺狗虽然没什么出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诸多残部集结起来多少也是一支力量,我没指望他们能成什么气候,只要他们起兵犯境,让大明九边之地尽起狼烟,明朝必然自顾不暇,等他人心惶惶浮动之时,便是我驱师南下,一举功成之时。”
“这些我都和你说,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那林孛罗冲冲大怒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那林济罗,明朝再好也不是你的家,海西女真才是你的根啊……别的我不多说了,何去何从,你自个好好想想吧。”说完长声叹息,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痛心丧气,明显对这个兄弟失望痛心已极。
心神剧荡中不留神,身子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旁边几个亲兵大惊失色抢上来扶,却被他一脚一个踢得到处乱滚,喝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都给我滚开!”一边骂,一边大踏步去了,众人吓得神魂皆冒,不敢靠近,只得远远护着他去远。
乱成一片的院中再度恢复了宁静,只有那两扇跌得稀马烂的门板躺在地上,显示刚才在这里刚刚发生一场兄弟之间从来没有过的剧烈争吵,甚至可以说是决裂。
悄悄走到这两扇门前,静静看了半晌,叶赫的眼神迷茫怔忡,口中喃喃自语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战喜功?你可知道我没有一句话骗过你?若是明朝大军来时,海西女真一族就要毁在你的手中了。”
叶赫忽然跪了下来,抬起头望着天,眼神虔诚温柔:“阿玛,我不能助大哥倒行逆施,只能尽力阻止他少做错事。您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
“阿玛放心,不止是大哥,我会尽我的所有力量保佑咱们海西女真一族。但在这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您一定要保佑我找到那个人,他已经疯得太久,真的到了要阻止他的时候了。”
月亮依旧放出淡淡清辉,夜空依旧深遂黑暗迷蒙,这个夜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好多东西。
第二天叶赫收拾行囊出来的时候,发现原先贴身服侍他的军兵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从他们的眼神中叶赫看到了很多东西,比如鄙视、疑惑、失望、伤心还有不敢相信等等不一而足,唯一少了以前全心全意的爱戴和尊敬。
叶赫去马厩取了自已的马,便往校场而来。
与前些天杀声震天相比,今日校场上静得吓人。
传来的风中有一丝血腥气触鼻而来,老远见校场高杆上,飘飘荡荡挂着一个人头随风四晃摆动,叶赫拧紧了眉头,忍不住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大变,催马快跑上前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正是拖木雷。
当真是死不瞑目,人头上的一双眼瞪得老大,全是愤懑不平,只是再也没有了应有的光采,叶赫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握着马缰的手已经在发抖,喉头发甜,张嘴一口鲜血喷在地下。
校场上众兵齐唰唰整齐罗列,所有眼神全都落在他的身上,见他在马上吐血众兵不由自主的一齐轻声咝了一声,一直阴沉着脸的那林孛罗往前踏了一步却又停住,哼了一声便不在动。
叶赫吐了一口血之后,压在心头的烦闷轻了好多,但脸色白得惊人,双腿一夹,座下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如飞般向前飞驰。前排一个亲兵卫队百夫长见势不好,喝了一声:“弓箭手,准备!”
“都给我住手,谁敢放箭,我剁了他全家!”喝止了持矢待发的军兵后,那林孛罗骄傲的抬起了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手却紧紧握住了腰间刀柄,眼底瞬间浮上的全是凛冽战意。
叶赫策马如风般翻卷呼啸而来,忽然大喝一声,脚尖在马蹬上奋力一点,身子自马背上飞身腾起,离弦之箭般向着高杆飞去……众军兵情不自禁一齐抬头上望,那竿高百尺,叶赫这一纵虽然高,想要够到拖木雷的人头却还差些距离。眼看力要使尽,就见叶赫左脚踏右脚,清吒一声,身势不落反升,手中一道寒光掠过,拖木雷的人头已稳稳落入他的手中。众军兵看得神魂俱醉,情不自禁发出一片采声如雷,叶赫从空中一堕而下,正好落在刚好驰来骏马之上。
跃马、上升、取头,落马,疾奔,这几个动作说起来慢,但发生的快如电光石火,宛如一气呵成,叶赫一举成功,竟然连停也不肯停,转眼便是烟尘翻滚,策马远远的驰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望着烟尘滚滚不绝的远方,那林孛罗的脸色早已黑如锅底,一种不知所谓的不祥预感漫上心头。
因为叶赫脱狱引起的轩然大波犹末平息,这几日太和殿上一片纷乱,打了鸡血一样的言官们个顶个红了眼睛,从大理寺咬到锦衣卫,从锦衣卫咬到太子,可以说逢人就咬,口口带血。
对于如雪片般送上的奏疏,朱常洛很光棍的告了病避嫌在宫不出。
外头火力太猛,聪明人不做蠢事,顶风尿十里溅自已一身的事傻子才干呢。
对叶赫朱常洛一点也不担心,相信凭他的本事这天底下能够难为也的人估计屈指可数,只要不是遇上那个人,……想起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朱常洛的心里瞬间变得有些沉甸甸,不由得苦笑一下,别说叶赫,就连自已都快被这个人折腾出心理阴影来了。
因为避嫌不出不能上朝理政,但对于朝政朱常洛丝毫不担心。有申时行和王锡爵他们在,自已乐得空出时间,找孙承宗和麻贵好好商量一下何时兵发辽东的问题。
最近辽东军情的变化,很是出乎他的意料,连得清河和抚顺二城的那林孛罗,居然暂时停止了攻势,蛰伏在抚顺城按兵不动,这让风声鹤唳的宁远城很是松了一大口气,这个算不上好消息的消息传到京城,太和殿上百官额手相庆,但朱常洛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不太对劲。
从那林孛罗拿下抚顺和清远两城的手段来看,这一手玩的确实高明之极。兵法之战讲究的就是以力胜之者下之,以智胜力者上之,用最少的战损取得最大的成果。对于那林孛罗按兵不出,朱常洛没有丝毫乐观的想法,当狼尝到了肉味,苍蝇见了血,是连死都不会怕的。
可以断定那林孛罗按兵不动的原因必有蹊跷,朱常洛第一个猜测就是难道是叶赫回去阻止了他?很快朱常洛就把这个可笑的想法排除了,若是叶赫起了作用,那就不止是停兵,而是退兵。既然不是叶赫,那林孛罗按兵不动肯定别有深意,也许正在准备更大的图谋。
就在朱常洛开动脑筋百思不解的时候,有一个人不远万里的来京城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