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长指捻着火折子燎过红管,红管立时朝天飞入黑暗中,沉寂片刻绽出拳头大小的火团来。
我瞬时明白他要做什么,激动、兴奋、惊喜甚至混杂着一丝苦涩一齐涌上心头。我倚在他怀中,即便是三九寒冬也无法觉察到丝毫的凉意——无数或绿或蓝或红或黄的光束此起彼伏在墨蓝色的天空中盛放。如花朵如光晕如翩翩起舞的仙子,流光溢彩,短暂却又热情奔放。
“瞧瞧,”胤禛在我耳旁说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树垂下绿丝绦。”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五颜六色的细细光束从一个圆心向四方散开,十足如同丝绦。“没得白花这些银子!”
“三年了...”他轻抚着我的发,我抬头对上他的眸子,一时间,百般滋味在心头。“我欠了你三年。”
我搂住他的腰,面颊贴在他胸口万字不断纹上,“好在我们还有几十个三年。”
胤禛一下怔住,拥抱我的手愈发紧了。
转眼已到正月十五,前几日又下了场大雪,这几天正冷的紧,街上行人个个儿裹得严实,形色匆匆。大自在自然没啥客人,顾之言送来好些他母亲做的玫瑰豆沙、黑芝麻核桃的元宵。我又想起秋天做的桂花酱,馋的不行,硬是让胤禛当了苦力到后院桂花树下挖出来。一起坛,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肚子里的孩子也爱着这口儿,立刻翻腾起来。索性我早早让关了门,又让云意去街那头张家铺子买回醪糟来。家在城里的丫头小厮我都给放了两日假,余下没回的,让后厨好好做顿菜,一起煮元宵吃。
白胖胖圆滚滚的元宵被煮的飘在汤上,看起来晶莹剔透,玫瑰那枚红色细碎花瓣透过薄薄的皮隐约瞧见点点红色,再与青花小碗、混有桂花香气的醪糟一配煞是好看,一口下去,唇颊留香。
“瞧你那吃像!”胤禛唇边挂着笑,一手擦掉我脸色的醪糟米粒,“糯米不好消化,吃的多了,顶的难受!”
我嗯嗯应着,手底下却是不停,我们两个人呢,可不得吃两份。
胤禛见说我不听也没办法,再者实在不习惯围坐一桌吃饭,转身上了楼,处理京里发来的折子去了。
我叹口气,两千里,仍旧少不得事。待他上了楼,我悄悄叫来云舒,“岳大人那...?”
云舒立马会意,低声道,“夫人放心。今日顾掌柜的元宵一送来我就让门房的苗顺给送过去了。”
墨迹一直在我身边,自然听见了,额尔敦刚吃饱奶,正犯着迷瞪。室内温暖如春,额尔敦穿了件极应景儿的大红色浮光锦云气动物纹滚宝箱花纹小袄,小脸红扑扑,一双大眼眼瞅着就没神了。墨迹一手拍着额尔敦,摇头道,“岳大人那么大的府邸,总共就十来个人,往日也就罢了,一到年节瞅着着实冷清。”
“可不是说啊。”我舀了口元宵汤慢慢品着,“岳大哥是该给府里添些人了。”
“范小姐这一进京选秀,得到什么时候才回得来呢?”云卷托腮问道,“这离京城好远的,得走半个多月吧?”
我点头应道,“是很远...安语她,许能回来,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搁下筷子,定定看我,我忙笑道,“瞧瞧!都是我闹得!这么好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来来,都把筷子拾起来,都别看着呀!”
正说着,听见有人叩叩敲门,云意赶忙起身开门,只见达楞先迈腿进来,后头齐布琛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耳朵鼻头冻得通红。见着我正要打袖子请安,被我一个‘瞅瞅有多少人的眼神’给止住,他一抱拳道,“请夫人安。”
“齐大哥安好。”我微笑点头回礼,“齐大哥怎么这么晚才来?云舒,快给齐大哥添双筷子去。”
齐布琛摆手道,“多谢夫人。府里来了急件呈送给爷,爷在么?”
我这才瞟见他怀里抱着的包裹,没来由的心里咯噔一下。
“爷在二楼,你去吧。”
齐布琛再一抱拳,噔噔噔上了二楼。
我自此再没吃饭的心思,心头总是慌慌的,是什么事儿让府里送急件呢?我这副样子其他人怎么吃得下,各自寻着理由都散了。只留着云舒云卷,墨迹也让达楞带走了额尔敦留下陪我。
“格格,要不你上去看看吧。齐大人已经半晌没下来了。”墨迹瞅着我踟蹰不安的样子说道。
可巧,云卷端着一碗虾仁馄饨。“夫人,爷刚没用几口,该饿了吧?”
得了理由我提裙缓步上楼,每走一步心里头愈发惴惴不安,从来没发现这些楼梯竟如此的漫长。胤禛的房门没有关,甫至门口就瞧着胤禛背对房门,瞧不见神色,齐布琛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齐布琛,你说我跟玉福晋怎么说呢...”胤禛苦笑着摩挲自己的头顶。
齐布琛正想回话,眼角瞟到我立在门口,虾着身子请安。
我推门进去,将托盘搁在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清澈的汤撒着点点碧绿葱花,馄饨皮极薄,饱满的馅料将馄饨撑得圆滚滚的。
胤禛摆摆手,齐布琛立刻会意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饿了吧?”我在他身边坐下,将馄饨推到他面前,顺手翻搅几下,顿时香气四溢。
“罢了。”他握住我的手,眉眼弯弯,“忙活了一天,累么?”
我摇摇头,忍不住还是问道,“你要回去么?”
胤禛没有回话,径自看着我身上的玫瑰紫蜀锦缠枝葡萄衣——这件衣服做的极好,葡萄枝叶自领口向周身漫开,结出的果子与衣裳本来的颜色一样,不但不突兀反而有着丝沉稳来。这般的衣料如今的西安城很是少见,也是他自京里带来的。
“没料到你还很适合这个颜色,额娘当时说我心里头还有着几分儿疑影儿,”胤禛微微笑着,漆黑的眼眸中闪着点点光彩,“二月过后年羹尧得进京,少不得让他跑腿了。”
我一时沉默,他相当于默认了要离开。也是。这里不是京城,许多事他照顾不到,顾忌的事操心的事都太多。皇子无旨离京视为谋逆,只怕他这次出来是得了康熙默许,可时候一场,估计八爷他们就该找着茬子了。
“你有什么事儿不知道怎么跟我说呢?”想起来他跟齐布琛说的话,我不由问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下意识的我知道并不是他要回京这件事,回京是我俩心照不宣的,我明白他迟早得走,没必要对我藏着掖着说不出口。
胤禛闻言顿时愣怔,眼神也有了几份飘忽,“没什么。府里一些杂事。”
“可是我姐姐不好?”
“玉瑾每日除了给福晋请安余下便是礼佛,她能出什么事儿?”胤禛微微蹙眉,不查的哼了一声。
“那是怎么了?”他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使我愈发心里没底,“难道是那拉福晋么?还是弘昀弘时?”
说到弘昀弘时时,胤禛眼中极快闪过一丝悲伤,我立时恐慌起来,抓着他袖子问道,“弘昀弘时怎么了?身子不好么?”
“不是!你快别瞎胡想。”他越这么说我越开始胡想起来,雍正成年的儿子只有四个,那么弘昀他…
看到我摇摇欲坠的模样,胤禛忙扶着我说道,“玉儿,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弘昀现在好好的…他以后会一直好好的…好么?”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没有捕捉到他话里的含义,懵懵的看着他,“你先答应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别恼,好么?”
我赶紧答应,只要不是弘昀出事,什么我都能接受。
“我…你不是一直不在么…我…上回选秀,皇阿玛赐了管带耿德金女耿氏,她…”胤禛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不可闻的道,“她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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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氏实际侍奉四四是在康熙四十二年,但为了剧情需要把她往后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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