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夺魄的魔息弥漫满整个街道,盖过了所有人的气息,仿若所有人都是他的背景板,都是为他而生。
魔威震慑,迫人臣服。
“皇!”
“皇!”
浩浩荡荡的喊声,响彻云霄,仿佛都是为了迎接魔王的到来,不敢懈怠。
摄人心魄的帝王跃下烈马,一众皇卫当即便跪伏两旁,不敢阻拦。
夏无归大步踏入小巷,一眼便望见了人群之中的潇湘。他凝锁着潇湘颈上的鲜血,深褐色瞳孔骤然一沉。怒声道,“诸葛隻,竟连孤的女人都敢动?孤看你是找死!”
话音刚落,一团纯黑色的魔息徒然自他手中砸了出去,直指巷口中央的三人。
芷不甘示弱,霍然抬手,形成一个暗红色的内力罩,将女孩与狗护在了身后。
“砰!”
暗黑色与暗红色的内息相撞,骤然掀起一阵巨大的风浪,将离得稍近的皇卫震得退后数步,口吐鲜血。
潇湘站在夏无归身后,唇角勾起狡黠的笑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令安潇湘险些破口大骂。
安潇湘紧张地望向芷,心中默默为他呐喊着加油。
芷的内功增进不少,与数月前同夏无归打到吐血的场面截然相反。他已能面不改色地同夏无归斗上好一阵内力,隐隐还有压过去的趋势。
想必,夏无归近几月都在被美色所惑,没好好练功,瞧瞧,都快打不过她男朋友了。
不过,安潇湘总觉着夏无归并未使出全力。她见识过夏无归的实力,那会儿他一掌能将她打得就地死亡。
这场小斗法只持续了半盏茶时间,便匆匆结束了。
两股内力极有默契地在空中逐渐削薄,直至消失在空气中。
夏无归缓缓收回手,扫向身旁的潇湘。霸凛如旧的声,带着毫不遮掩的关心,“疼吗?”
“疼。”潇湘转头,含情脉脉地与之对视,湛蓝色眼眸中满是深情。
这副做作的模样,让身为狗的安潇湘险些吐了出来。她到底打哪学来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芷收回手,不徐不疾地理了理艳红衣袖。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声,带着毫不遮掩的讥讽之意,“夏无归,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此言一出,安潇湘眼尖瞧见,夏无归的手僵了一僵。
话罢,芷也不再理会夏无归,缓缓转过身,提起女孩的后衣领,一跃而起。
众人只看见,空中闪过一抹妖红色的弧度,巷口中的三人,便再无踪迹。
潇湘的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巷口,湛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随即便被妩媚温柔所取代。
女孩抱着安潇湘,被芷提到了另一条街道。
芷并未多言,只是自袖口拿出钱袋,整个扔给了女孩,转身便要离开。
正在安潇湘准备嚎叫时,女孩抱着安潇湘,当即便跪了下来,“恩公,我已没有了家人,求您将我带在身边吧!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趁此机会,安潇湘赶忙从女孩怀中蹦了下来,迈着小碎步摇着尾巴溜到芷的脚边,眼神期待地望着他。
芷注意到脚边的安潇湘,妖眸之中闪过一丝愕然。
他身上的气息,对于动物而言并不好闻,很少会有狗闻到后,还主动接近。
转而,他将视线从安潇湘的身上挪开,落在了女孩身上。他不急不缓地道,“芷无需无用之人,而你,于芷而言,过于累赘。”
他言语平淡,却很现实。
女孩摇着头,脆生生地道,“公子,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绝对不会成为公子的累赘!”
安潇湘看着就要哭出声的女孩,再看一眼芷,默默凑了上去,用脑袋蹭了蹭芷的腿,试图替女孩求情。
芷缓缓低头,看了一眼安潇湘。惑人的声,缓缓地道,“这狗是你养的?倒是挺有趣。”
说着,他低下头,摸了摸安潇湘毛茸茸的脑袋。
女孩看着芷如此喜爱安潇湘的模样,慢慢摇了摇头,“不是,方才捡到的。”
芷慢慢抱起了安潇湘,将她拥入怀中,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安潇湘在芷怀中咧开了嘴,她撒娇似的将脑袋埋进芷的肩窝,嗅着令人陶醉的气息,尾巴不由自主地就摇了起来。
见芷并未拒绝,女孩心中掠过喜意,赶忙跟了上去。
……
无生宫。
似魔王所居住的宫殿一般,暗沉寡淡,却无不令人生畏。
层层叠叠的台阶之上,霸凛如旧的帝王闭目沉息,对所闻之言置若罔闻。
百里忘川站在台阶之下,面色淡然地将东西都交给玻璃。她孤冷的声线,带着寒意,“孰轻孰重,你应当明白。”
话罢,她一语不发,慢慢走出了无生宫。
待百里忘川离开后,玻璃将百里忘川所呈之物,递了上去。他面色凝重地道,“皇,若按神医所言,王后极有可能已……”
“烧了。”霸凛傲慢的声,带着不容违逆的气息,毫不犹疑地打断道。
玻璃拿着安潇湘手抄的移魂秘法,欲言又止地将手落下。
随即,他慢慢走下台阶,当着夏无归的面,将秘籍扔进了火盆之中,烧成了灰烬。
……
芷在城中有一片园子,园子中种满了扶桑花与罂粟花,还有寥寥几颗梨树。
芷素日无事之际,便会在梨树上想事,而安潇湘则会趴在树下,默默陪着他。
安潇湘成为狗的日子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住在芷的小园子中却整日提心吊胆。
每日午时,准时会来一批杀手,将园中的花一顿乱砍。
芷在园中时,便会笑着将他们打到吐血,而后杀手再鼻青脸肿地帮着将花种回去。
而芷不在时,女孩与安潇湘便躲在地窖中,等着杀手离开。
偶尔芷也会任由她跟着他出门,她知道,芷喜欢去城中最高的望月楼中,因为那个角度正好能瞧见宫中的光景。
望月楼中的伙计每每瞧见芷,都会熟门熟路地领他上顶层,而后留下美酒佳肴,便不会再踏入半步。
在安潇湘的印象中,望月楼顶层似乎从来没有其他客人,仿佛就是为了芷而存在的位置,就似当年盛华赌庄的三层。
安潇湘窝在芷怀中,安静地卧着,无比乖巧。芷饮酒从未说过醉话,每每都是点到即止,而后在望月楼宿醉。
偶尔发呆时,芷会唤出,“小安儿,究竟去了何处。”
安潇湘听他在唤自己的名字,呜呜地叫出了声。
芷并未因为她呜呜咽咽而分神,只是伸手摸了摸安潇湘的脑袋,妖眸越过远方,望向夏宫之中。
一阵风掠过,安潇湘灵敏的嗅觉一下子闻到,空气中多了一个人的味道。
她扭过头,淼沝水不知何时出现在屋中。见到芷抱着安潇湘,她愣了愣,随即低下了头,“公子,属下追查入牢中,安潇湘那一日抓的女人,已然咽了气。”
闻言,芷撸着安潇湘皮毛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妖眸之中掠过暗色,慢慢地道,“如何死的?”
淼沝水犹豫了一下,低头道,“折磨致死。”
只四个字,便足以说明一切。
淼沝水手段非常,能从她口中说出折磨,那便是她所肯定的惨。
安潇湘在芷的怀中,也是徒然一惊。没想到芷竟已追查到这一步,很显然他早已知道,如今的安潇湘并非是她。
芷沉默了许久,目色微暗。言语之间有几分罕见的低落,又带了一丝不确定,“…那是她吗?”
“安潇湘手中有移魂秘册之事,属下也是从神医口中得知,”淼沝水低声道,“移魂秘术失传已久,属下也并不知身死后,元神会去何处……况且,公子又怎知安潇湘练了此秘术?”
“许久之前,便发觉她的内力极其古怪,竟是逆着的,”芷摸了摸安潇湘的脑袋,慢慢点头道,“细细想来,她也从未用剑气伤人,如此,便只有一个缘由…”
安潇湘的剑气与内力都被移魂秘术压制住了,无法施展。除非废除此术,否则移魂秘术只会越发强大,直至再也控制不住,走火入魔疼痛至死,届时莫说附身于它人身上,连安潇湘自己都自身难保。
而此时唯一的抑制方法,仅有无穷无尽地抛出内力剑气,将移魂秘术压制下去,但此法治标不治本,还是得彻底废除此术,才能挽其性命。
安潇湘要是能摆出惊愕的表情,此时定然已将下颚跌到了地上。没想到芷居然能追查到如此深!
再回头想想,开颅的那一日,她在百里忘川屋中药浴,将手抄秘籍搁在了一边,竟被百里忘川认了出来。
“移魂秘术是天机门之禁术,若修此术必遭反噬…”淼沝水深思一番,“属下再寻机会,探一探神医的口风。”
话罢,她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芷眸色微沉,又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远方。
安潇湘今日才知道,移魂秘术是天机门的禁术。但她并不后悔练此术,若没有此秘术,她怕是还要在那具身体里,每日醒来便是杀人。
对她来说太残忍了,不如做一条狗。
当晚,安潇湘趁着四处寂静之际,默默爬了起来,用爪子艰难地磨着桌案上的砚台。
芷夜晚会在屋内浅眠,但不容许她爬上床,只让她自个睡在别处。
安潇湘狗爪立在椅子上,前爪按在桌子上。她试图用狗爪夹起一根毛笔,却怎么也拿不稳,一直在抖。
不行,这根狼毫都快赶上她的身高了,根本操控不了。
于是她直接用狗爪,沾染了墨水,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写着‘安’…
写到潇湘二字时,安潇湘放弃了。她当即便后悔了,当初为何不给自己取名叫安一一。
笔画太多,狗爪太大,还没写完整个字,墨水便将字糊完了。
安潇湘咬着写了一半的纸,迈着小碎步走出了屋子,地上被留下无数个墨水脚印。
安潇湘叼着纸,正想去芷房中碰碰运气,却灵敏地听见一阵细碎的哭声。
她先将咬皱了的纸吐出来,废了极大的劲,挪动椅子,压到了凳角下头,以免被风吹走。而后才转过狗头,朝发声之地跑去。
一大片扶桑花边上,女孩在黑夜中哭着,口中念叨着爹娘。
安潇湘有些同情地望了一眼,其实这女孩也才十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眼前,也是可怜。
安潇湘慢慢走到她身边,用狗的方式安抚她,蹭了蹭她的脚。
女孩眼泪不停地掉,伸手抱住了安潇湘,“总有一日,我要替我娘报仇,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她说这话时,语气决然。
安潇湘默默从她怀中挣脱了出来,用狗爪在地上比划着什么。
见安潇湘跑去泥地玩,女孩也并未追赶,自顾自地抱着腿哭着。
半响,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拽着,只见安潇湘扯着她,似乎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她犹豫了一下,跟着安潇湘走去,发现泥地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我帮你。
……
翌日,安潇湘附身于女孩身上,抱着狗去宫中自首了。
一见安潇湘还敢回去,许多见过那番场面的皇卫都惊了一惊,却还是将此时禀报给了潇湘。
安潇湘入了宫门,便将狗放了。一碰上地面,狗便熟门熟路地往它原先所居住的牢头院子奔去。
她休养多日,附身于一个孩子身上并不难,但多少也有些反噬。所幸她并不会武功,也让她少受些反噬之苦。
而安潇湘跟随着皇卫,一步一步朝深宫而去。她握紧了袖口中的小刀,神色决然。
她一定要杀了那个魔头,哪怕她也葬身此处。
潇湘宫前院的花园中,潇湘倚在摇椅上浅眠,晨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明媚而美丽。
夏无归在一旁舞着剑,俊美如神魂的容颜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分外俊郎。
完了,便随手抛给了一边的玻璃,玻璃稳稳接住,并且习以为常一般,收回了剑鞘中。
夏无归慢慢挑起宫人手中托盘中的布帛,却并未擦拭他额角的汗,而是缓慢地朝沐浴着阳光的潇湘走去,替她捻了捻光洁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