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是来给傅九卿上药的,可瞧着他手背上的烫伤,不由的犹豫了一下,这明显是被擦破了水泊,到底是靳丰年手底下带出来,有些皮毛的东西还是能看明白的。
然则,靳月也不想戳穿他。
这可能是个试探?
又或者,是考验?
看她是不是合格的妻子?合适的五少夫人?
待靳月擦完药离开,傅九卿盯着手背上的膏药,半晌都没回过神,小丫头下手没轻重,好几次弄疼了他。
疼在手上,暖在心上。
傅九卿是高兴的,以至于君山进来的时候,自家公子还在盯着手背的药,痴痴的笑着,整个人都温和了起来。
“公子,您这……”君山瞧着自家公子的手背。
貌似是,伤上加伤?
“药,很好用!”傅九卿意味深长的开口。
君山无奈的点了一下头,“靳丰年给的东西,少夫人亲手为您擦的,自然是极好的。”
“嗯!”傅九卿低声应着。
极好!
只是,这丫头似乎不是个省心的,成日里闯祸,一会闹成这样,一会闹成那样,傅九卿全然知晓,却都只是暗地里护着。
在她的心里,他应该是那种冷面冷心之人,毕竟一个病秧子,哪来这么多的温暖?唯有君山知道,少夫人那一日流了鼻血,公子吓得脸色都变了,半夜里便去寻了靳丰年的麻烦。
好在,靳丰年很肯定的告诉傅九卿,靳月绝对没问题,傅九卿这才放过她。
那一夜,他没回靳月的房间,靳月没能等到他。
归宁那日,沈夜生给了靳月一个木镯子,傅九卿便站在那里,亲眼看着她巴巴的接过,笑盈盈的往手腕上套。
一个木镯子,也能让她高兴成这样,他往她的梳妆台上搁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珠钗宝器,也没见着她多看一眼,更让人意难平的是,这丫头居然还舍不得摘下来?!
更让傅九卿没想到的是,回去的路上便遇见了宋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一声“小王爷”让傅九卿整颗心都揪起,所幸靳月不记得了,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所幸他带着她走了,未能让二人碰面。
他曾自私的窃喜,只要宋宴和靳月不见面,那么……只要宋宴一走,一切都会保持原状。
谁知,宋宴居然住进了傅家。
傅家到底只是商贾,即便在衡州城内,可以当个土皇帝,但是真的遇见了京官,尤其是宋宴这样的身份,委实没有话语权。
“公子,这可不是个事儿!”君山也是担心,若是宋宴长久留在傅家,早晚会跟少夫人碰头。
记忆之所以丢失,是因为公子花了那么多的精力、钱财,一点点的布局,但若是故人重逢,受了刺激……谁还能保证万无一失?
傅九卿没底,在过去的十年里,是宋宴陪着靳月度过的,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十年,一个女子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消耗。
“她在宋宴身上,倾注了一腔孤勇,终究是刻骨铭心的。”傅九卿叹口气,“京都城那边,早前通知过了吗?”
“是!”君山行礼,“顾侧妃已经在来衡州城的路上了。”
傅九卿点了一下头,“再派人去路上拦一拦,就说靳月可能在衡州城。”
“这……”君山骇然,“如此这般,岂非暴露了少夫人的行踪。”
傅九卿深吸一口气,“顾若离,会比我们更着急。”
“奴才明白了!”君山恍然大悟。
这些年,顾若离的日子不好过,一则始终不能成孕,二则宋宴为了找寻靳月东奔西跑,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三则没了夜侯府的庇护,燕王府对她这枚弃子亦不再感兴趣。
听得琥珀这般言说,顾若离恨不能咬碎牙齿。
“主子,再这样下去,怕是王爷跟您的心,会越来越远!”琥珀低声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顾若离,“您可得想个法子!”
顾若离身子绷得笔直,“我还能有什么法子?他找靳月,我便跟在后头,既盼着他找到靳月,好死了这份心,又怕他找到靳月,到时候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放不下那十年的情义!”
“主子,您糊涂了,若是那女人真的还活着,真的回来了,那您就再也不可能做小王妃,她可是皇上钦赐的燕王府小王妃!”琥珀急了。
顾若离深吸一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我有什么办法?明明都已经除掉了靳月这个绊脚石,结果呢?结果是我作茧自缚,我是他的过耳清风,她才是小王爷的心上朱砂。明明,本该属于我的位置,都被这些人毁了!”
“好在您还有大小姐!”琥珀提醒。
只要顾白衣在宫内,仍得皇宠,那顾若离就还有机会。
“是啊,夜侯府已经不可能为我做什么,所以我只能靠着顾白衣那一星半点的怜爱,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可怜可悲。”顾若离瞧着漆黑的夜,“我倒要看看,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身上又中了无解的毒,该怎么活下来?”
琥珀低声问,“那现在该如何?”
“既然是在衡州城,那么……就去衡州城吧,总归是要一起的,谁也别抛下谁。”顾若离狠狠闭了闭眼睛,“他是我的夫君,我会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琥珀点点头,“主子聪慧,肯定能做到的。”
顾若离也相信,以自己的才情和容貌,哪里比不上靳月那个贱人?贱人除了为燕王府卖命,还能做点什么呢?
翌日,顾若离便马不停蹄的往衡州城赶去,她是绝对不会放任宋宴独自在外,万一招蜂引蝶的,到时候靳月没找到,还给她额外再添点情敌,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趁着现在,宋宴对她心怀愧疚,还感兴趣,她得抓紧宋宴不放手,否则哪日他真的生出了二心,对靳月和她之外的女人动了心,那她顾若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最可恨的是自己的肚子,嫁过来两年了,就算现在宋宴对她冷淡了不少,可以前……
之前那么热烈的时候,也没见着她肚子有动静,问了裴春秋,只说是当年的七日断肠散,损伤根本,成孕的几率降到了最低。
若是能有孩子,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待顾若离循着宋宴的脚步,赶到了衡州城,连夜赶路,日夜兼程,到了衡州城的时候,是夜里。
只是,宋宴见着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事实上,宋宴真的谈不上有多高兴。
“你来干什么?”瞧着顾若离行礼时的温柔与恭顺,宋宴有些头疼,不悦之色,悉数浮于表面,如今是连装,都懒得装下去了,“不在燕王府好好待着,跑这儿作甚?”
顾若离先是一愣,俄而便是泫然欲泣之色,“王爷,眼见着中秋将至,王爷您始终没有要回京都城的意思,若离只是担心您!”
“小王爷?”程南喊了一声。
宋宴到了嘴边的话,终是咽了回去,“罢了,既是来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小王爷?”顾若离眉心微凝,“您要去哪?”
宋宴横了她一眼,“你这般身子骨,从京都城来这儿,怕是受不住这路上的颠簸,还是好生休息吧!”
语罢,宋宴转身就走。
瞧着他,毫无眷恋之意,顾若离满心满肺都是委屈与憋闷。
出了院子,宋宴面色黑沉的立在湖边。
“小王爷,侧妃来找您,大概是受了王妃之托,这中秋……”
还不待程南说完,宋宴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哪里是担心本王,只是怕本王真的不回去,这两年母亲如何待她,本王都看在眼里,除了宋岚,燕王府谁还会正眼看她?”
“小王爷,既然您都知道,为何还要这般晾着侧妃?侧妃一直没有身孕,王妃心里也着急,您这一直找寻小王妃,但也不能耽误了正事!”程南毕恭毕敬的行礼,“小王爷,裴大夫都说了,那么高的悬崖,又身中剧毒……”
宋宴狠狠闭了闭眼,“把最后那句话,咽回去,本王不想听到!月儿不会有事,听明白了吗?”
其实,程南真的不明白,小王爷的心里在想什么?
当初,冷落欺辱靳月的是他,后来逼着靳月给顾若离试毒的,还是他,但是现在,疯狂的依旧是他!
有用吗?
两年!
饶是死了,悬崖下的尸骨都没了,若是有来生,估计早就投胎转世了吧!
“小王爷?”程南叹口气,“您这……终究是要往前看的。”
宋宴不愿往前看,他只想回头。
可是现在,回头已无她。
为了避开宋宴和顾若离这对冤家,傅九卿让人往靳月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水粉,美其名曰:家规!
靳月觉得,他就是在作弄自己,毕竟长日漫漫,闲来无事,他一个病秧子总归要找点是做的,又不好意思总看那些烦乱无趣的的书册。
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靳月总觉得好似在看别人。
“我这样,亲爹都认不出来了吧?”靳月摸着脸上厚厚的脂粉,无奈的直摇头。
霜枝笑道,“少夫人,既是公子的意思,您便将就着点!”
将就?
靳月托腮,喜欢这样丑的女人?
脸上就跟砌墙一样,连五官都便得模糊,也不知道他什么口味?
“中秋家宴,少夫人莫要轻易开口,傅家规矩多,人也多,如今还有小王爷和侧妃在,您记得多低头,不要东张西望!”霜枝提心吊胆的叮嘱。
君山吩咐过,要让少夫人避开小王爷和侧妃,免得刺激到了少夫人。回想起少夫人伸手便掐断了匪盗的脖子,霜枝心有余悸,自然是将君山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是以,霜枝将能用的,能看见的东西,尽量都往自己少夫人脸上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该看见的,该遇见的,终究是因为刻在靳月骨子里的本能,没能逃开命运的转轮。
顾若离落水,是自己假意跳下去的,既然靳月跳了一次悬崖,就能引得宋宴这般执迷,那么自己故技重施又如何?
当年中毒,能惹得小王爷心疼。
那么今日落水,是否也能异曲同工?
可惜,她这一跳,彻底跳乱了傅九卿的计划,也让靳月重新出现在了宋宴的面前。
然则今时今日,使君有妇,罗敷有夫,靳月早已不再是当年的燕王府暗卫,她是傅九卿的妻,傅家的五少夫人。
那个满心满肺满眼都是他的靳月,彻底的消失了!
傅九卿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宋宴,“靳月是吾妻!”
吾妻,唯吾可欺,旁人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