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好看的。”傅子音急忙摇头,“这上头的纹饰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
宋睿如释重负,瞧了瞧她轻触喜服的模样,转而冲着明江使了眼色。
“都下去吧!”明江手一挥,寝殿内的所有皆快速退下。
殿内,再无旁人。
“小音,你能不能试试这套喜服?”宋睿低声问,“我想看看,你穿红衣的样子。”
傅子音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可这衣裳不是给你的太子妃做的吗?我若是穿过了,怕是不吉利,到时候传出去,她定然会生气的。”
“我知道,等到我立妃,你就要走了,权当是我最后一个心愿。”宋睿苦苦哀求,“小音,此地一为别,怕是相会无期。”
傅子音愣了愣,这是实话,这一去怕是再也没有相见之期了,“可这喜服……”
“你与她身段差不多,且试一试!”宋睿道,“若是不合适,我能让他们尽快去修改,这样也不会耽误立妃大典。”
这么一说,倒也是。
“那我试一试,你莫要说出去,免得到时候惹出祸事来。”傅子音小声的叮嘱,“我与那姑娘的身段未必相似,若是不大合适,你也莫要着急,许是到了她身上就合适了。”
宋睿站在那里,含笑望着小丫头抱着大红喜服,进了屏风后面,走的时候,他明明看到了她唇角的笑。
每个女子都喜欢大红喜服,一辈子嫁心爱之人,成一生一世之好,这是怎样幸福的事情。
拂袖落座,宋睿瞧着桌案上的碧玉嵌琉璃的木槿花簪子,指尖轻轻拂过,脑子里是当日在傅家时候,傅子音说过的那些话。
她的母亲,他的姑姑,也有这么一枚簪子。
那簪子,据说是她父亲赠予母亲的,后来母亲便一直戴着,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曾摘下来过。
过了半晌,屏风后面有了动静。
宋睿兀的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屏风那头看。
一袭红衣,嫁衣如火。
小妮子本就皮肤白皙,这会被大红喜服衬得,更是娇艳欲滴,合着她面上的羞怯之色,真真是好看极了。
“这衣裳倒是做得极好,严丝合缝的,既不勒着又不太松垮。”傅子音走出来,只觉得面上灼得厉害,连呼出去的气都是滚烫的,“这喜服做得很好看,便是到了太子妃那儿,亦没什么大问题。”
宋睿看得痴了,就这么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吭声。
“不好看吗?”傅子音一怔,站在梳妆镜前转了个身,双臂微微摊开,瞧着自个的腰身,瞧着喜服的花纹,“我倒是觉得挺好看的,你觉……”
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让傅子音僵在原地,双臂依旧展开,一时间忘了收回。
“喜服只有穿在你身上,才算好看!”宋睿适可而止,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及时往后退了一步,“真好看!”
傅子音的脸愈发红得厉害,“你、你……”
支支吾吾了半天,她也没舍得骂他,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不要脸。”
“我真希望自己更不要脸一些,不要顾及那么多。”宋睿无奈的叹口气,“这喜服果然最适合小音,严丝合缝的,几乎就像是为小音量身定做的。”
傅子音抿唇,“你莫要胡说,我试过了,这就去换了。”
“等下。”宋睿又叫住她。
傅子音愣怔,“怎么,还有事?”
“别动!”宋睿将碧玉簪,轻轻的簪在她的发髻上,“嗯,这样会更好看点。”
傅子音皱眉,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欢喜,尤其是这枚簪子,让她想起了母亲发髻上的那枚碧玉簪。
爹赠予母亲,母亲一直戴着,两人感情甚笃,瞧着让人好生羡慕!
“喜欢吗?”宋睿站在她身边。
小小少年,娇俏的小妮子,这般年岁便已经甚是登对,遑论以后长大了,会是怎样的天造地设。只可惜,时不相逢。
“喜欢。”傅子音是真的喜欢。
宋睿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送我的吗?”傅子音问。
这桌案上的东西,不都是准备送往护国、将、军、府的吗?擅自留下一样,皇上会不会生气?他们会不会被追究?
宋睿仿佛看穿了她的思虑,当即解释,“这桌案上的东西,的确是要送去护国、将、军、府的,唯独这枚簪子,是在我得知你意欲来京陵城时,让人专门为你准备的,与谁都没关系,只跟你有关,所以你大可放心收下。”
许是怕她不收,宋睿又加了一句,“宫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带不走,这个……算是赠别之礼。”
“嗯!”傅子音抬步朝着屏风走去。
宋睿定定的站在那里,目色微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终是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即便尚未及冠,但长年累月的多思多虑,让他格外的敏感,想得比谁都多。
望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这就是。
不多时,傅子音便换下了喜服,左不过没摘下发髻上的碧玉簪,她是真的喜欢这枚簪子,所以真的想戴着它。
宋睿点了点头,“这样很好。”
“嗯!”傅子音点点头,“我喜欢这赠别礼。”
宋睿心内酸涩,面上依旧挂着淡然浅笑。
赠别赠别,什么时候不需离别,那才是真的好。
可惜,她现在留在宫里,对谁都没好处,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她?唯待春风吹,一朝登绝顶。
傅子宁来的时候,正好是宫里的奴才,捧着各种赏赐往宫外送,这阵仗倒是不小,一溜的奴才走过去,瞧着好生热闹。
“啧啧啧!”傅子宁摇头,“真热闹!”
这里越热闹,他家妹子估计心里越难受,而宋睿……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无奈的叹口气,傅子宁缓步朝着东宫行去。
谁知,到了东宫才知道,傅子音去御花园溜达。
“想来也是,眼不见为净。”傅子宁双手环胸。
明江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傅公子说笑了,太子立妃乃是好事。”
“好不好的,你家太子殿下心里清楚。”傅子宁歪着脑袋,瞧着一言不发的宋睿,“太子殿下,您高兴吗?”
高兴?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要再打趣我了,我有事要与你说。”宋睿道。
傅子宁随着他进了寝殿,瞧一眼搁在桌案上的喜服,当即愣了一下,“不对啊,这赏赐都送出去了,怎么这喜服还在这儿?”
“是啊,喜服还在这儿呢!”宋睿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拂过喜服上面的纹路。精致的并蒂木槿花纹路,瞧着何其栩栩如生,“这是小音喜欢的纹路。”
傅子宁点头,“对!怎么你们皇家现在也赶巧,要用这种纹路?往常不都是富贵牡丹?龙凤呈祥吗?你是太子,按理说……”
“我不喜欢那些。”宋睿瞧了他一眼,“接下来我要说的事,烦劳子宁兄牢记在心。”
傅子宁皱了皱眉,“这么严肃?这么认真?肯定是大事。你确定我这人靠得住?别到时候,所托非人哦!”
“除了子宁兄,我还有谁可托付?”宋睿意味深长的笑着。
傅子宁揉了揉鼻尖,“你可真看得起我!”
宋睿点了点头。
傅子宁:“……”
寝殿关着门,明江在外头守着,也不知道这二人到底在说什么?
然则,谁都没想到,御花园那头却出了事,且出在了傅子音的身上。
“不是我。”傅子音梗着脖子,“我没有!”
小糖忙行礼,“六公主,这真的不是傅姑娘弄的。”伍九文学
“不是她还能是谁?”六公主——宋扇,冷笑两声,瞧着自己个脏兮兮的裙摆,“明明是她故意踩了本宫一脚,还敢否认?”
当时人多,一行人走在九曲廊桥上,也不知是谁踩了宋扇的裙摆,等着宋扇怒骂一声,所有人都撤开了,唯有傅子音还站在那里发愣。
正是因为这一愣,以至黑锅落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我没有!”没做过的事情,傅子音绝对不会承认,“方才又不是我走在你后面,你是后脑勺长眼吗?这都能看到是我踩了你的裙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莫要血口喷人。”
宋扇是众多公主之中,最受宋玄青欢喜的,因着其性格泼辣,又是宠妃所生,在宫里更是无人敢轻易得罪。
如今被一个什么身份都不是的傅子音顶撞,面子里子都扛不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哥哥的人。”
“六公主,太子殿下还在东宫等着傅姑娘回去,您……”
“啪”的一脆响,小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扇倒在地。
宋扇居高临下,“本宫话都没说完,你个狗奴才也敢抢茬,是活腻了吗?来人,给我拖下去,好好的打一顿。奴才们都是贱皮贱肉,不好好收拾一顿,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当狗。”
“住手!”侍卫冲上来的时候,傅子音就挡在小糖身前,“我看谁敢!”
宋扇上前,“你想造反吗?”
“我不想造反,但小糖是我的人,就算是狗,能欺负她的也只有我。”傅子音咬着后槽牙,别以为她文文弱弱的就好欺负,明珠姑姑不在,她照样能扛起,“公主要打奴才,只管找您身边的那些人,别来动我的人!”
“混账,这是皇宫,不是你傅家!”宋扇愤然。
傅子音双手环胸,“幸好这不是傅家,不然,谁敢在我的地盘上龇牙咧嘴,我一定拔光她的利齿,让她知道乱咬人是什么后果。”
“你敢把本宫比作狗?”宋扇面色骤变。
傅子音弯腰将小糖搀起,“你骂别人是狗,那你跟狗说话,又是怎么回事?若非同类,何来同言语?做人留点口德,便是给自己留颜面。”
宋扇嚣张恣意惯了,哪里经得起这般教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你居然敢以下犯上,你居然敢教训本宫?”
“我没有教训你,也懒得教训你,你是我的谁,我犯得着管你的闲事?”傅子音淡然自若,搀起了小糖,“走,我们回去。”
宋扇咬着后槽牙,“把她给本宫拦下!”
侍卫快速上前,将傅子音与小糖包围其中。
“主子?”小糖骇然,“您莫要着急,不管发生何事,您都不要再说话,让奴婢来!”
语罢,小糖扑通跪地,“是奴婢不慎,请六公主放过傅姑娘,责罚奴婢!”
责罚?
“现在是责罚你的问题吗?”宋扇冷眼睨着傅子音,“以下犯上是死罪,你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路女子,也敢在宫里逞凶?就算有太子哥哥撑腰又如何?你犯错在先,这是宫里,宫有宫规,谁也护不住你!”
宋扇趾高气扬的模样,让傅子音瞧得很不舒服。
“来人!”宋扇直指傅子音,“把她给本宫抓起来,丢进暴室,好好的教教她,什么叫宫规森严!”
傅子音瞧一眼围拢上来的侍卫,默默的取出东宫令,“不要命的只管上,我看你们有几条命!她一个公主,早晚是要出宫嫁人的,你们也敢帮她?”
难怪小白一定要塞给她这个东西,原来……真的可以救命。
“东宫令?”宋扇愕然,“太子哥哥居然把这东西都给了你?”
傅子音撇撇嘴,“你怎么没有公主令什么的?你倒是拿出来啊!来来来,咱们比一比,看谁的令牌材质很好,分量更重。”
宋扇险些将银牙咬碎,真是没想到,太子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一个臭丫头,瞧着这丫头生得极好,五官精致不说,拿着东宫令时的冷飒之气,生生将她这位傲娇的公主给比了下去。
思及此处,宋扇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傅子音!”宋扇切齿。
傅子音歪着脑袋瞧她,笑盈盈的开口,“公主知道我的名字,那说明……公主是故意找茬的,毕竟我成日待在东宫,往日也都是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别的地儿都不熟,宫里的人更不熟。”
宋扇心虚,到底是年纪小,脸上的情绪是真真藏不住。
“我不管公主是因为什么缘故找我麻烦,还请公主三思,莫要跟东宫为敌,不值得。”傅子音搀起跪地的小糖,“起来吧,我们回去。”
眼见着傅子音转身,宋扇冷声低喝,“傅子音,你以为你赢了吗?”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赢了,毕竟我这个人最讨厌赌,输赢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傅子音抬步就走,“谁弄脏你的裙摆,你找谁去,别没事找事的,寻我麻烦,你我素不相识,没必要闹成这样。”
宋扇冲上前,当即拦住了她的去路,“什么叫没事找事?”
“难道不是吗?”傅子音又不是傻子,虽然与世无争,但不代表脑子进水,“公主无缘无故的,不会找我麻烦,就因为一个脚印,跟东宫的人动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宋扇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了劝,抬手便是一个耳光子扇过去。
“主子!”
小糖骇然。
然则,下一刻,傅子音快速扣住了宋扇的手腕,脊背顿时一阵寒凉,差点……差点挨了一巴掌,这宫里的女人真可怕,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打人耳光。
“我又不是你的奴才,你凭什么打人?”傅子音狠狠的将人推开。
别看宋扇凶神恶煞的,可到底比不上,打小跟着明珠跑的傅子音,当即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四脚朝天的摔在地上。
所幸,周遭众人搀扶及时。
“好言相劝你不听,与你无话可说。”傅子音是真的生气了,“再惹我,小心我不客气了!”
反正是要走了,还怕什么刁蛮公主。
“你、你敢对本宫动手?”宋扇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傅子音翻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手了?一点常识都没有,这叫自我保护,人若是连这点本能都没有,那就是真的傻子!”
“走!”傅子音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宋扇倒是不想罢休,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刚迈开步子,忽然腿肘骤疼,整个人以极为狼狈的姿势,快速往前扑。
底下人,惊声尖叫。
“公主!”
傅子音愕然转身。
只见着宋扇扑跪在自己的身后,这一转身,正好……好似宋扇在跪拜她,向她行礼,而且这姿势嘛,嗯,格外的标准。
傅子音眨了眨眼。
宋扇愣了愣神。
两个人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刹那间,周遭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吭声,只眼巴巴的瞧着这诡异的一幕。
傅子音:“……”
这是什么个情况?
宋扇:“……”
为什么会突然腿软?
众人:“……”
有点滑稽。
场面,略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傅子音先开了口,待了几分无奈的尴尬,“知道错了也就罢了,不必行此大礼,公主的宫规……还真是挺特别的。”
说完,撒腿就跑。
这个时候再不跑,等着被抓吗?
身后,传来宋扇歇斯底里的骂声,“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本宫起来!一帮废物,一群废物!本宫要你们何用?”
傅子音无奈,宫里的主子们,都是跪倒了便爬不起来的?
这事,八成和自己的那些叔伯姑姑有关,却也是宋扇活该,让你嚣张!
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