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京城第一朵墨菊开始绽放的时候,靖安侯府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东宫太子偃修一人独马只身来到侯府门前。慕湛霄闻讯赶来迎接。
偃修笑道:“慕兄无需多礼,孤今日不请自来只为一件私事。”
湛霄微微讶然,“太子请讲。”
偃修笑了笑,“这件事和你讲没用,需与嫂夫人商议。”
湛霄更是疑惑,“是为何事?”
“孤想讨纳夫人身边一人。”
“谁?”
“夫人的义妹宛春静。”
归旋被请进花厅,只见太子偃修穿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素锦长袍立在湛霄身旁。两人皆人如碧树,一个俊雅英挺,一个清俊不凡,真是潇潇双壁交相辉映。
归旋听明太子来意不禁又惊又讶,问道:“太子为何会看中我的义妹?”
偃修脸上露出些许怅然的笑容:“情之所至,莫明所以。对于女色我一向甚淡,可当日铿锵一见之后,我便一直念念不忘,思前想后今日还是厚了脸面叨扰夫人,我虽不能给令妹正妻名分,但必定一生一世尊重善待。”
他此番言语没有称“孤”,而是说“我”,归旋听来心中不禁五味杂陈,不想春静竟得太子青睐。
若她能跟了太子从此何止天差地别一步登天?可这究竟是祸是福?尤其是对贞洁已失的春静而言?
她犹豫片刻说道:“太子厚爱实乃舍妹三生之幸。但有一事归旋不敢欺瞒殿下,春静她……”
偃修抬手止住,“可是与那慕楚舟之事?此事不用再说了,我已知晓。”
归旋不禁愣住,他已知晓?那他还愿意……
只见偃修唇角露出一丝微微苦涩的笑意,“若不是那番事情,今日我也不会唐突前来。宛姑娘不幸遭遇薄幸之人,恐怕此生姻缘已坏,日后即便嫁人只怕也会被夫家蔑视慢待。孤实在不忍心爱之人再遇坎坷、一生飘零。”
归旋闻言动容,对着偃修恭恭敬敬敛襟一拜:“无论如何,太子此番深情,我替春静谢过了。但这婚姻之事归旋不敢擅专,请太子殿下容我问过春静后再行答复。”
偃修微笑点头,“这是自然。”
归旋当下便去找春静,只见她如寻常一样在院子里看书。
她手持书卷凭栏而坐,身后紫藤花落。
归旋走过去道:“静儿。”
她放下书起身道:“姐姐,你来了?”
归旋拉着她的手坐下,然后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她。
春静被她瞧得脸颊泛红,“姐姐,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归旋饶有兴致地啧啧叹道:“正所谓鹅颈纤秀、香肩若削,容色姣好、似云出岫。仔细瞧瞧我妹子还真是个引人魂牵的俏佳人呢。”
春静被她逗乐了,掩唇笑道:“在姐姐面前哪还有什么佳人?”
“这可不一定,各花入各眼。有人便为妹妹这朵花魂牵梦萦了不是?”
春静神色稍黯,“姐姐,陆大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不是陆展,是太子。”
春静愕然抬头:“太子?!”
归旋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没想到。”
接着,归旋便把今日太子所说一一讲给春静。
春静听完后默默垂眸良久,然后低声说道:“春静能得太子殿下如此深情乃是三生之幸,可我已是不洁之身,实不敢玷污太子殿下的清皓。”
归旋道:“春静,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当年太祖的高皇后还不是落入敌手整整数年?太祖迎回她后恩爱如初。再说你自己也说过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不要再提。
但我并不是劝你一定要嫁给太子,反而是劝你定要三思。所谓君恩如水,帝王的情爱是最难长久的。再说你嫁给去只能当侧妃,以后自然要与三宫六院分享你的丈夫。若是两情相悦那个滋味不好受,若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只怕滋味更是难熬。宫墙里的路不好走,润清通透,所以根本不愿意嫁过去。你呢?嫁过去虽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也有数不尽的深宫寂寞,春静,你要想好。”
春静又沉默良久,抬起头来,坚定地说:“姐姐,我愿意嫁给太子。”
“春静……”
春静笑道:“我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得一男子不计前嫌真心对待,何况这个人还是至尊至贵的太子殿下,这份知遇之情愿一生相报,姐姐,我愿意嫁给太子。”
归旋闻言不语,过了一会,也缓缓地笑了起来。
春静的婚事敲定,归旋心头也大石落地。回到香初居自然又是在湛霄面前感叹一番,“……真是姻缘天定,没想到太子和春静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居然会看对眼。”
湛霄微微蹙眉,“确实太意外了,意外的有些古怪。”
“有什么古怪?”
“太子殿下会对姿质平平的春静动心,这本身就很古怪。”
“这是你的偏见!你一向看春静不顺眼,自然看不到她身上的动人之处,”说着,归旋却微微一笑,“不过我喜欢这个偏见。”
她勾着他的脖子踮脚去吻。
湛霄笑了笑道:“还是那句话,她嫁人之后你要少与她来往。”
归旋道:“这个我知道。她嫁入的是皇家,身份不同以往,无论太子与重臣,还是娘娘和命妇,都不易交往过密。日后没准我还要向她行礼呢,我看我们的姐妹缘快到头了。”
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没人能再陪在她身边保护她。这条路,只有她孤独地走下去。
十月初七,宜嫁娶。太子偃修纳靖安侯义女宛春静为侧妃。十里红妆,满城慨叹。
是夜,月色溶溶、红烛高照。
春静独自坐在饰以丹粉香泥、装以金碧珠翠、缀以流苏羽葆的漪兰殿内,看着桌上孤零零无人触碰的合卺酒,略微嘲讽地笑了一笑。
就在方才,她的夫君就站在那个方位非常体贴地对她说:“今日累了,爱妃早些休息吧。”
他眼中清雅温柔的目光明明白白告诉她:残花败柳,即便轰轰烈烈地娶了,碰一碰也嫌脏手。
正好、正好,这些金玉其外龌龊其中的臭男人她也懒得伺候。
十一月,润清的婚事敲定,未婚夫是新科进士,不日便会外放为官,男方本家乃山东望族,在京中并无府宅,所以润清与他成亲后便不会再留在京城。
廖夫人对这桩婚事又悲又喜。喜得是男方乃是老侯爷的门生,人品俊秀、前途看好。
悲的是,这桩婚事对润清而言无论如何算是低嫁了,再说婚后还要离开京城,只怕从此与润清多年难见了。
廖夫人为此情绪低落,归旋自然免不了又是宽慰一番。
十二月,为“宣大魏德威、安宇天下”,当今圣上决定暂由太子监国,而他则带领文武官员出京巡狩。
十二月十五日,天子带领文武官员、皇亲国戚、后妃宫人、各类侍从一行数千人,一路千旗云引、万戟林行离开京城。
半月之后,一场惊天巨变震撼朝野。
作者有话要说:请颁偃修、春静最佳演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