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敖思仁停住脚步。他蓦地发现占满小径的蚂蚁不见了,代之一群群面目狞恶的蟑螂,正“索索索”的从毡帘下爬出来。那么大、那么多,连每一只眼睛、每一根触须都看得一清二楚,令敖思仁顿觉毛骨悚然,头发都炸起来。此时,白玫倒没有声息了,只在敖思仁背后喘粗气。也幸亏这点动静支持着,不然敖思仁真要叫出声来了。
纵然这么恐怖、恶心,却不能后退,一步也不行。敖思仁能清晰地感知到妻子白玫的抖颤,他可是男人呐!得保护家人,不能被家人保护;得征服环境,不能被环境征服,即便是这么匪夷所思的场景!
敖思仁挺起胸,自己给自己鼓着劲,准备驱虫前进。这会儿天更黑了,直似涂了锅灰一般。不过近处倒看得很清楚,湿雾也慢慢退去,只在山崖间徘徊犹豫,好像在衡量,也像是在聚着劲。敖思仁鼓起精神,捡起一根酸枣枝——奇怪,这崖路连野草也不长,哪来的酸枣枝呢?
酸枣枝沉甸甸的,带着一股清新的山野之气。敖思仁深嗅一口,自觉安心不少,因为,这可是现实的气息呀,不是五迷六道的东西,更不关鬼神!
敖思仁握紧枝条,枝刺扎进肉里都没觉出来。“玫玫,”他说,你甭怕,看我给你开道!”说着举起酸枣枝一把扫去,但见纷纷扬扬的虫子霎时滚成一个球,“吱吱”叫着撞进洞里。好像此酸枣枝不是酸枣枝,而是一根具有莫大魔力的法杖,挥手间妖魔立除、道路立清,谁也阻挡不了!
撵走虫子后,敖思仁甚有成就感的回过头对白玫笑着说:“呵呵,怎么样?不就是几个虫子嘛,有啥可怕的?现在不没了,咱们继续往前走!”
白玫脸颊抽搐,刚要开口,怀中的儿子挪动了一下,突然说话了:“哈哈,再见!哈哈,拜拜!”
敖思仁一个愣怔,“什么?玫玫你说什么白?”
“不是我,是小发在说梦话呢!”白玫轻拍着小发的后背,一边低声哄着。敖思仁也伸过手,抚着儿子的小肩膀小声说:“嘿,这小子,啥时候说话这么清楚啦!”
“思仁,咱还是快点走吧,我总觉得这些洞里好像有什么动静,瘆的人头皮发麻,还有这气味,我怎么闻着……”
“那还不简单,”敖思仁一下打断妻子的话,“掀开帘子看一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也许是那几只虫子作怪呢!”
敖思仁竖起酸枣枝。说实话,他也被没完没了的香火味和层出不穷的虫子折腾的心猿意马,如果不弄明白,他真怕自己会支持不住。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叵测,即便是装模作样的男人也会恐惧到想要尿尿,何况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亲爱的妻儿需要他保护呢!
“玫玫,看我的——”
敖思仁往手中枝条吹了一口气,慢慢挑开盖住洞的草毡。一经掀开,香火味愈发浓郁。敖思仁摒息壮胆往里一瞧,不由嘴巴大张,心跳骤停!天呐,那是什么?他看到了什么?在石洞阴森恐怖的狭小空间里,居然停着一具老旧的棺木,靠门则摆着香烛和纸人——奇怪的是在外面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里面的火光。洞内无光,那烛火却似邪灵附身般晃来荡去,把颜色鲜艳的纸人晃出活人的姿态。那些纸人都没有五官,但没有比有更吓人,老子不是说过无中能生有吗?烛焰伸缩中,还能隐约看见棺木里一具断成两截的瘦长人形,黑黝黝的骨殖透着一股莫名的惊悚味道。
再没有比这个更能吓住敖思仁了,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没有喊出来,也没有吓昏过去。他只是没了骨头般打横滑了一步,瘫在冰冷的崖壁上不敢动了。
敖思仁没嚷嚷,白玫先叫起来,她忽然发现丈夫的脸色惨白,一对小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像要跳出来似的,“咋着了你?你咋着了?”一面腾出手来推丈夫。
敖思仁全身一阵抖索,像犯了某种致命的疾病,颤声说:“哦……嗯……没事没事,天就要黑了,咱快点离开这里回家,应该不远了!”
白玫狐疑地盯着敖思仁,“你……洞里有什么东西吗?”
敖思仁“咕”的咽下一口唾沫,连忙否认:“没啥没啥,我……咱还是快走吧!”一边说一边扯住妻子白玫的手,顺着崖路往前疾走。
愈走,敖思仁愈觉得慌乱。白玫说得对,这山不对劲,这个地方不对劲,不应该有这个地方!这座无影山他爬了无数回,对其的认知程度不亚于对妻子白玫身体的认知程度,这道悬崖不应该存在,不应该有这么险峻的地方!
敖思仁止不住恐惧,使出吃奶的劲拼命往前跑。妻儿跟在后面,应该是跟在后面。因为敖思仁现在连头也不敢回了,怕一回头就让凶恶的僵尸给咬上一口,到那时想跑也跑不掉啦!
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敖思仁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呼呼”的喘著粗气,觉得自己的肺就要爆炸开来!好不容易跑到小径尽头,看到一弯狭长的石缝横亘在前,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站在那里,不是妻子,却有点像,都是团团脸。敖思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冲上去问:“这儿能不能出去?啊?这儿能不能出去?”
妇人阴惨惨的一笑,“什么能不能出去?你往前走不就是啦!”边说边露出黑洞洞的嘴,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妇人怀中的婴孩倒是挺白的,仔细一看敖思仁却吓得头发炸起,婴孩竟然没有眼睛。眼眶里血红一片,好像是被人狠心剜去的!
敖思仁已经经受不起任何刺激了。他发一声喊,一蹦三尺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头扎进石缝里,于一片黑暗中感受着缝隙粗砺的表面、潮涩的内里,内心恐慌到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