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并不算刺眼,和着雾气一起洒进一间只拉了半面窗帘的屋子里,也只起到了将这个满地都是书本、军事杂志和脏衣服的凌乱房间微微照亮的作用。
床头柜上一个造型简约的闹钟正在发出细微的‘滴答滴答’声,粗短的时针朝着数字7无限靠拢,而分针和秒针正在你追我赶的奔向最上方的12。十几秒之后,就在时针笔直的指向7的一瞬间,圆形闹钟终于开始了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它一边摇晃着圆乎乎的金属质感身体,一边发出高扬的、由‘叮’、‘咚’、‘铛’三个简单的音调组成的美国国歌曲调。
正埋头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人动了动,被子覆盖在枕头处的缝隙里,露出一缕黑色的短发。
……
徐然正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驾驶着一架全身金属的高大机甲跳进一个炫彩的隧道,在一双流露出疯狂和痛苦神色的暗蓝色眼眸的注视下按动核弹解锁按钮、和这个像是看不到尽头一般的通道口一起化为一片虚无;然后在下一秒,他就扛着一挺冲锋枪,带着一个一头金发、脸部有些模糊的男人从身后无尽的丧尸潮中突入一栋纯白色的大楼,这里似乎是有他们需要的东西,金发男人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寻找,而身心俱疲的自己则仰身倒在了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单人床上……
他实在是太累了。
整个梦境中,他好像一直在疯狂的和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进行着殊死搏斗,没有人帮助他,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去战斗。
好好的睡上一觉对于他来讲都成了一种奢侈。
可是就在他感觉自己陷入深眠还不足半个小时的时候,一个有些熟悉的曲调就开始在他的耳边回响,而且还有越来越高昂的趋势——
徐然伸出手朝着声音的来源摸索过去,先是摸到了一个坚硬的柜角,接着是光滑的床头柜面,再然后是一个不停震颤的闹钟……
徐然腾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有些迷茫的目光在一个眨眼的动作之后就被清明所取代,他的目光投向床头柜上的那个正欢快的用机械音播放星条旗永不落的闹钟,眯了眯眼睛,然后低头看了看穿着一件宽大的美国国旗T恤当做睡衣的自己。
就算是格里成功的取得了病原体、人类找到了遏制丧尸病毒进一步扩展的办法、自己被转移进了这么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他也不认为这种时候有人还会记得帮自己套上一件这么具有爱国精神的睡衣。
况且爱的还不是自己的国。
徐然在心里啐了一声,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个记号笔来给衣服上的美国国旗打上个大叉子——要知道和现在大多数抱有一定崇洋媚外心里的年轻人不同,在军校和特种兵部队里混了十年的徐然一直都属于那种抱着‘美国的特种兵技术?学!美国的特种兵装备?学!美国的军事训练内容?学!——只要是能让为国家服务的自己强大起来的东西,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他都愿意去学!但是就凭这个就想让自己改变对他国的看法?嘿嘿,没门’心理的家伙。
特种兵部队里的其他人的内心活动也都和他相差无几。
曾经有位名人说过‘中国人没有信仰,只有崇拜’。
但是在这些部队里出来的铁血汉子们心里,对那面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抱有的感情绝不是简单的崇拜,而是全部的信仰!
徐然又垂着眼睛沉思了半分钟,然后翻身下穿,抬起胳膊将身上的T恤脱掉,只穿着一条深色的四角内裤,一边在那些散落一地的杂物中找下脚的地方,一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找衣服——不得不说,这个房间的原主人真的是有一种把卧室搞成战场的天赋,肯定不是处女座。
他衣柜里扯出一件干净的纯白色T恤和一条深色牛仔裤套上,也不着急去更深入的了解周围的环境,而是一脸平静的走进卧室内设的卫生间,拿起洗漱台上崭新的牙具和毛巾,开始按部就班的洗脸刷牙。
抛开每个人睡醒了之后都会沾染上的慵懒感不谈,镜子里的男人算得上是精神抖擞,一点都不像那个刚刚在丧尸的包围下摸爬滚打了超过三十六个小时的徐队。
但是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环节都是熟悉的自己,就连在军队硬性要求下剃成圆寸的头发似乎都长长了一点。
头发长了好像还帅了点。
徐然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拧开水龙头洗脸的时候突然顿住动作,开始仔细的在胳膊上寻找那个之前清晰可见的针孔。
——没有。
看来自己一睁眼就到了别的地方啊——上次是核弹爆炸,这次干脆直接用睡一觉来当做解决方式?
他透过镜子看到被摆在窗台上的一张全家福,然后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露出一个不知道是‘终于离开了那个扫把星’的开心还是‘已经两次了’的感叹的古怪笑容。
——以后是不是连觉都不能睡了?
……
徐然洗漱完毕,走出房门,顺着木质的楼梯步入一楼。整个过程中除了眼神中偶尔流露出的诧异之外,他看起来就像是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一样自然——经历过第一次对于自己突然闯进一个怪兽和机甲世界的难以置信,第二次死后又来到丧尸围城的环境下的诧异,现在的徐然显然已经拥有了一颗比之前更加强健的心脏。
习惯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直到他缓步穿过客厅,看到一个在厨房里忙活的女人转过头冲着自己笑眯眯的道:“儿子,醒了?早饭都在桌子上,我再炒个鸡蛋,你赶紧吃吧。”
儿子?!
自己已经从空降香港进化到特种兵小队队长,再进化到捡了个便宜的妈了吗?!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秒钟,还是决定绕过某个亲密的称呼,顺着对方的话走到餐桌边坐下:“嗯,醒了。”
餐桌面冲着一扇顶到天花板的落地窗,外面是一个一看就是被精心打理过的小花园,隔着一条柏油马路,对面的几户人家也是基本相同的布局。
徐然看着外面一片宁静清晨的景象,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子,走到落地窗前,开始打量起这个崭新的世界。
但是他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看到,甚至一个晨跑的女孩子在跑过‘自家’花园前的时候,还朝自己挥了挥手。
转身去冰箱里找东西,顺面看到了徐然动作的‘徐妈妈’出声道:“儿子,你看什么呢?”
“哦,没看什么,”徐然迅速从落地窗边撤回餐桌上,老老实实的坐好,“我在看外面的天气,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其实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世界末日的征兆。
已经被连续两个世界末日弄得有点神经过敏的徐然飞快的用一片吐司堵住了自己差一点就顺口说出来的大实话,然后低头盯着面前的一瓶果酱,摆出一副认真吃早饭的模样。
“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你从纽约回来之前马里兰还一直在下大雨。天气预报上说今天一天都是晴天,这样也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日程安排不是吗?对了,儿子,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还吃晚饭吗?”
腹中空空的徐然大口嚼着面包,正要伸手去拿一旁的牛奶,听到‘母亲’的问话差点没把早餐噎在喉咙里:“什么?”
尽管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出国,但是基本的地理知识徐然还是具备的,这位便宜妈妈口中什么‘纽约、马里兰’的……敢情自己身上那件衣服不是自作多情的爱国?这一家人,真的就是华裔美国人?!
‘徐妈妈’还以为是儿子刚睡醒反应有点迟钝,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好不容易从学校放一次假回家,干什么非要去那个实习项目?就算不参军,但是你们学校出来的学生,还怕在军队政府里找不到好工作吗?你就不能在家多陪陪我和你爸爸吗?我知道你身边的同学都是美国人,独立性强,可是你也得尊重一下中国的文化是不是?你在这里出生,可是我们都不是啊,我们骨子里也和中国传统的父母亲一样,也是希望孩子能多多陪在身边的……”
这个陌生却顶着自己母亲名号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徐然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耐烦——尽管眼前的‘徐妈妈’和自己的母亲在外貌上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是他们却具备大部分母亲的共同点——将自己对孩子的关心和爱化成没完没了的语言攻势,生怕孩子错过了‘中弹’的机会。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要命的折磨。但是在在军队时总是着不了家、现在更是连妈妈和妹妹都不知道在哪的徐然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和变向的心里安慰。
他就着牛奶吞下嘴里面包,突然觉得鼻头有点发酸。
……
“我吃饱了。”
徐然的早餐进行的飞速而简洁,当他从餐桌边上上起来的时候,‘徐妈妈’还在厨房继续着自己炒鸡蛋的工作。
“吃饱了?这么快?不再多吃点?”
“我吃了好几片面包,半桶牛奶都被我喝了,”徐然走到‘母亲’身边站好,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夸张的伸手揉着自己的胃,“已经快要撑死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着急,那你赶紧休息一会,收拾收拾就上路吧。今天是工作日,华盛顿这个点估计也不好走——记得带上你的学生证啊,这可是最重要的东西。”
徐然一愣,顺口接道:“学生证?什么学生证?”
——学生证?
——自己怎么还会有这么和年龄不符的东西?
“四年的军校怎么还没把你丢三落四的毛病改过来?!”像是有点受不了儿子从起床就开始犯懵,这位徐然现阶段的母亲把手中的炒鸡蛋盛进盘子里,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抬起手敲了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的儿子脑袋一下,“带好你的驾驶证、学生证、还有钱包!到了白宫要是进不去我可不会再开车给你送去!”
白宫?
美国华盛顿的那个白宫?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但是被各种信息弄得有点发晕的徐然这次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直接问出声的欲望,含含糊糊的点头道:“嗯嗯,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敲我脑袋行不?”
“我的把你敲清醒一点!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看军事杂志了?今天脑子都快浆糊了。”
徐然想了想自己看到的那一地东西,不知道应该说是还是不是。
倒是‘徐妈妈’根本就不打算从儿子嘴里得到答案。摆了摆手,重新拿起锅铲,开口轰人道:“别忘了这三样东西,哦对,还有你的手机,赶紧去吧,我知道你着急这个说不定能近距离接触总统的机会。”
近距离接触总统?
我一个中国特种兵,着急近距离接触美国总统干嘛?
徐然耸了耸肩,转身走上楼梯,重新回到这个属于自己的卧室。
……
在一片杂乱的战场中找到自己的目标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而在这种像是狂风过境一般的情况下,要接连找到自己的驾驶者、学生证、手机和钱包这四样东西,实在是一件令人抓狂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连被子都要叠成豆腐块的徐然来讲,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他找了五分钟,也没能成功的找到那张所谓的学生证。
不过很明显,他在楼上翻箱倒柜发出的叮咣乱响对于楼下的‘徐妈妈’也是一种折磨。
“你到底在干什么?!徐然!你爸爸还在睡觉!”
“我在找学生证!”徐然毫不客气的扯着嗓子回了一声,“找不到了!”
“难道不在你外套兜里吗?我看到你昨天把它随手揣进去了!”
徐然依言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从兜里摸出了一张做工精良的卡片——一张以盾形美国国旗为底,上面绘有一只双翅伸展、双爪紧握利箭的雄鹰和一顶金色盔甲外加一把短剑的证件。
看着眼前这个全世界军人都应该熟悉并且了解的徽章和自己的‘大头照’出现在一个小方片上,徐然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他把手上的证件来来回回的翻看了好几遍,确认上面的照片真的是自己、照片边上的名字也确实是英文拼写方式的‘徐然’二字、徽章上写的三个单词是没有任何拼写错误的‘责任’、‘荣誉’和‘国家’。
而这张证件背面是一排烫金色的小字:
美国西点军事学院。
……西点军校?
虽然自己一直都对美国这个国家不感冒,但是这并不包括眼前的这所被全世界公认的四大军校之一的地方!不管国籍、是军人就会向往的地方!
只拿着一张‘假文凭’的徐然得意的勾了勾嘴角——
这可是正经八百的高材生!
-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码字不易,盗文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