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竹叶在夜风中摩娑,飒飒成声,皓月化银,洒落一地,却不及夺取月色光辉的烛火来得璀璨,照亮了整座皇宫。
皇宫一隅,伫立着突兀的墓碑,两畔有着绿竹陪伴,隔旁却是闪耀辉煌的宫殿,这座墓碑建时多久,开国就有多久,虽不是秘密,却是大家不可提及的过去。此时突兀的坟前,伫着突兀的人,本该出现在宴会里,却执着盛酒的酒杯,朝墓前的绿地洒了几圈又几圈,空气弥漫着香醇的酒香。
“今日是朕的生辰,却也是你的忌日……就算看不见你,也好似你在,时间真快,五年过去了啊。”男人嗓音显得沙哑低沉,他双眸因伤而让白布裹着。男人身着华丽的玄色衣裳,暗黑的衣服绣上了在此地代表吉祥的双翼神龙,盘绕那意表尊贵的皇服。
“你可知道‘他’也来了,藉着祝贺的理由入宫,但朕不会让他靠近你丝毫。”男人将酒杯搁至一旁太监手托的木盘上,在另外一位太监的搀扶下,坐到了一旁已擦得不染尘埃的石椅上。
“这五年来,朕总是不时会想起你……你是否会怪罪朕,来不及救你?”男人幽幽一声叹息。
沉默,随着竹叶的摩娑声,参上了惆怅。一旁的太监与侍卫皆伫着不动,为得是等待皇上亲自下令返回宴华宫,却只见皇上修长的指搭在石桌上,轻轻地敲着,伴随皇上多年的老太监赵辰,一看就知道皇上在想事情,看来,又是追忆故人了。
“为什么……他是传说中不死的存在,可是为什么会死了呢?还是……他不想回来了?”皇上似在与赵辰说话,又似在自喃,他唇角上扬,略带自嘲地道:“朕是否身在福中不知福,失去了才惊觉友情的可贵。”又是一阵沉默,没人可答,也没人会答,更没人敢答。
“赵辰。”许久,皇上唤了老太监,“走吧,回宴华宫。”
赵辰喏了一声,恭恭敬敬地搀着皇上走回宴华宫。宫内绚光四绽,充满暖意,和拂动竹叶的凉风相比,充斥着隔阂的温度。
皇上怀念着过去,在他还只是皇子时──然而时间却如沙似水,伸手欲掬,却自指缝中缓缓流去,抓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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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煌明烛照映四周,堪比白昼。鸾凤锦绣,雕工钻细的床,伫在一隅,此地是占地特广的寝殿,建于宴华宫旁,而今成为皇帝那些等待表演的众多妃妾歇息之地。
宋凝竹只知道今日是皇上圣诞,按照他们世界的礼俗,会由皇上钦点后宫妃子前来表演祝贺,也是让他国前来祝贺的使者明白,皇上的妃子们是如何多才多艺,带点炫耀的意味存在。
此时四周静悄,唯细细的碎语声不时响起,然而弥漫在空气中的烟硝味,却是一触即发,令宋凝竹想忽视也忽视不了。望着一个个长相娇美,目光却狠戾的皇帝妃子,宋凝竹只能转转眸子,当作没看见。
她知道自己因为发色与眸色特别,所以成为大家既忌妒又羡慕的对象。想到适才刚进门,就差点被某位娘娘故意伸脚给绊倒了,好在她眼明“脚”快,改变了着地的点,假装“不小心”踩到了那个女人的脚踝,反将她一军,让她短时间内想跳舞也跳不成了。
想欺负她?先看看自己有没那能耐再说。
那名不知位阶身分的妃子,在她的“不小心”之下退场了,而今所有的女人都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她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去。
不过一想到等下要跳舞,她就蛋疼……呃不,是胃疼啊!因为她怎可能真跳月球漫步啊──
“娘娘您看看,她没系铃铛呢!”就在宋凝竹合眸静默之时,一旁的宫女与与妃子的窃窃私语声让她听见了,“不是说娥妃娘娘会跳舞,可没系铃铛,那舞怎能献给皇上?”
“闭嘴!娥妃娘娘的事还轮得到你操心。”妃子见宋凝竹睁开眼盯着他们瞧,便知道宫女所言让她听见了,是以喝了声,要宫女闭嘴,又压低嗓音道:“她没系上才正好。”
宋凝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一个转眸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这才发现多名妃子手上、身上,甚至是发髻上都别上了铃铛,至于未别上铃铛的,则有宫女捧着筝琴或其他乐器。
宋凝竹又闭上眸,于心中暗忖:“这是怎一回事?为何一定要有铃铛?”
一睁眸,她眼底尽是疑惑,可又极快地掩住了那样的心绪,她扯了扯玉梅的衣袖,以气音在她耳畔道:“玉梅,我适才太生气了,把身上的铃铛扯下来却忘记系上……”话未落尽,玉梅已道:“奴婢这就将铃铛拿来。”
“免了,我是想问问,皇上除了喜欢铃铛的声音,还喜欢什么?”
“这奴婢也不太清楚,不过能发出声音的东西总是好。”玉梅拧眉,咽了咽口水,嗫嚅道:“可是娘娘您……”
“你是想说,我不会乐器只会跳舞是吧?”
“呃……”玉梅对于她的直接有些错愕,赶忙抹了抹额角冒出的汗水道:“娘娘跳的舞十分美丽,就如……就如玉蝴蝶般!”
“得了得了。”对于她的赞美,宋凝竹完全没有喜悦,因为她所赞美的不是自己,更何况她只会跳一些不美却够炫的舞蹈,例如太空漫步和机械舞,总不能要她在此地跳那种舞吧!
“皇上就这么喜欢铃铛么?”宋凝竹唉叹一声,喃喃自语道。
“并非如此啊!是因为皇上眼疾尚未痊愈,跳舞是美但皇上……”听玉梅所言,宋凝竹当下恍然,她当即截声道:“但是皇上看不见。”
玉梅心一惊,抬头看了看四周,才低头在她耳边道:“娘娘,这话虽是明白,但总不好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说,若落下把柄……”
“我知道,可是为何弹筝琴的不多,跳舞的就一大堆呢?”玉梅闻言面露疑惑地瞅着她瞧,宋凝竹见状赶忙道:“哎!我遇事容易紧张,一紧张就忘了好多事。”话落,她嗓音压低,带些威严地道:“怎么,要你给我解答,还得看你脸色?”
“不、不不……奴婢、奴婢……”
“好了好了,别再道歉了,就跟我说说吧。”见一堆人盯着她俩瞧,宋凝竹感到浑身不对劲,拉了拉玉梅的衣,将她拉近自己,“为何弹筝琴的不多?”
“皇上说听腻了,只准玉妃、容妃、丽妃三人琴艺较高的人弹,至于舞蹈……因为皇上没限制,所以大家都选择跳舞。”
“那怎不吹笛,或是弹琵琶呢?”
“有啊,琵琶、二胡、笛子和萧,什么都试过了,但就怕撞上了同首曲子,因为皇上认为在各国使者面前表演,就不该有重复的曲子出现,这才能彰显每个娘娘各拥有不凡的才艺,三年前有个妃子就和玉妃弹了同个曲子,因为顺序在后,弹得又没玉妃来得好,所以被贬成宫女,后来大家都不太敢演奏曲子了。”
“这我有印象。”宋凝竹假装想起来地点了点头,“倘若舞曲也跳了同曲子可怎办?”
“这事就好办多了,交给演奏乐曲的师父,改点曲调便好,毕竟他们本来就是以这些维生,不难临时改变。所以只要会跳舞,曲子改变也没太大落差。”
“即兴演出啊……”宋凝竹以手抚额低吟,忽地灵光一闪,眼里似绽光芒地闪着,凑近玉梅的耳边细声低喃:“我想到了一个好东西,你可有办法拿到十四个水晶杯?”若她没记错,这个世界盛产水晶,她可以在水晶杯里盛水,用铁做的箸子敲击出轻灵悦耳的水晶音乐!
“嗯,可以。”玉梅恭敬地点头。
“那快去准备吧。”宋凝竹眉弯眼笑,望着一脸疑惑不解的玉梅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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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如泪,缓缓滑落又凝结成珠。宋凝竹等了又等,捺了许久都未见玉梅返回,这才令她想起,倘若玉梅早知道她假扮娘娘,如今放她出去不是害了自己?
思及此,宋凝竹心跳猝然加快,倏地起身欲提步离开,孰料刚到门口处便让人挡住了,“娘娘,下一位便轮到您了。”
“什么!这么快?”宋凝竹惊声一叫,却见众多妃子掩面窃笑,她撇撇唇,知道自己的失态让人看笑话了。就在她想尿遁之际,突然又来了人嚷道:“娥妃娘娘,请先至前方准备。”
夭寿──玉梅准备东西准备到哪去了?要死人了!怎么办──
“娘娘,这边请。”来者伸手欲引领她,却见她双手握拳不走,那双深墨迷人的眸子闪烁着,多名妃子皆投以冷笑地瞅着她,等着她闹笑话。
气氛凝结僵持不下,宋凝竹手掌心都因紧张而沁出汗水,额角也渗了几珠水滴,她眼睛盯着门外,脚步却动也不动一下,思绪转了又转。好半晌,她松开拳头,双眼充满一抹难以言喻的坚定,她转眸看向那些跟在她身后,原先本该为娥妃奏曲的乐师们,突地迈步靠近他们,不知在他们耳边说些什么话,但见他们各个面露怔愕,疑惑地对视,后而点头。
宋凝竹见他们应了,便又走到几位在寝殿里做事的宫女身旁,细细低语,只见宫女疑惑地点头答应,自她手上接过一个奇怪的东西,便转身离去准备其他事情。
“好,就这样吧。”宋凝竹挑了挑眉,抬起下颚朝那些面露讥讽的妃子们,一一瞪了回去,随后,便在他们惊愕的神情下离开了寝殿,来到宴华宫门前。
一曲终尽,上一位表演的玉妃得到满堂喝采,在她转身离去时,突顿下步伐朝宋凝竹投以一抹得意的眼神,宋凝竹见状耸了耸肩,心中不免对娥妃感到同情。才在这里待不到一个晚上,就遭到那么多人敌视,不知是那个娥妃个性太差,还是因为这样的外表惹了祸。
“宣──娥妃见驾──”
在外头准备的宋凝竹闻言,不禁感到紧张,她擦了擦易出手汗的掌心,学起妃子们脚踩莲步步入豪华的宫殿内。
她嗓音压细,柔声道:“皇上吉祥。”
众多大臣与他国使者一见到黑发黑眸的宋凝竹,皆紧盯着她,可惜薄纱遮面,看不清楚样貌,但也足以令此地颤起无形的涟漪。黑发黑眸,是传说中可以带来盛世之人,更是权力的象征。
“免礼。听说你今日打算跳舞?”
“不,太多人跳舞,妾身觉得有些闷了。”宋凝竹低着头,不敢抬首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皇上沉默一阵,才嗓音低沉,略略沙哑地道:“那你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