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欢从小跟自己的这位表哥的关系,怎么说呢,在她看来,似乎大部分时候都很亲近,又似乎有些时候不怎么亲近。
就比如说她一直理解不了她表哥的行事风格,或许该说他总是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一点一直是萧瑾欢最烦的。
小时候难得有机会去外祖家,琮儿尚且年幼,少不知事。他便怂恿着琮儿跟他一起去偷隔壁邻居家种的杏子,将那棵树基本上薅了个半秃。有些不小心落到邻居院里,树周围都是凌乱散落的甜杏,使得那邻居家好一个心疼,常来舅舅这处告状。
最后舅舅还是看在琮儿也跟从的份上,没怎么重罚他。
他一向很会明哲保身。
知道做某些事会受罚,便就提前给自己找好后路,她也被拿去做了好几次挡箭牌。
在此之前,一定要他们心甘情愿的去做这些事,面上看起来说的是不勉强,不委屈。事实上总会明里暗里的给些好处啦,好处不行就给些威胁啦,让他们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去帮他。
他的原话说的是,自家弟妹,身份又恰好尊贵,拿着名头来挡挡灾祸也无妨。
萧瑾欢死活也忘不了有一次他将自己带去的一个特别喜欢的话本,趁她不注意塞到了自己屋里的一处桌腿下,用来垫桌角的事。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哄骗她,编造了什么小姑娘若是过分喜欢书中情节,梦中会梦游将那书本给吃掉,来永远的记住书中情节的话来骗她。
可怜她尚且年幼,真的信了,摸着自己的肚子担心了好几天,但却丝毫没有那书本中她没看的部分的印象,又有几分怀疑。
去问沈默如,那厮竟然说是她脑子笨,当时吃的时候是记住了的,谁成想吃的太急过后又给忘了。
因而萧瑾欢甚至有几分怀疑从小被夸天资聪颖的她,是不是真跟沈默如说的那样,真是个脑子不灵光的。
一度十分怀疑自己是个傻孩子,又是痴迷于话本内容给吃掉了,又是脑子不灵光,给忘了。
直到有一日去那沈默如房里叫他起床带她出去玩,才发觉那可怜的话本,竟被压在了那方紫檀书桌下。
萧瑾欢将那书本从桌腿下就出来之后,就发现封面上已经有了很大一个被桌腿压的印痕,已经变得又脏又破了。
气的萧瑾欢登时就将那还在床上犯迷糊的沈默如给从床上拽了下来。给他摔得够呛,气呼呼的拿着那本话本骑到他身上去打他。
质问他为什么骗她。
只是那沈默如竟能睁眼说瞎话,说是那书自己跑到他书桌底下的,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死活不承认自己做过的坏事。
萧瑾欢生气至极,她素来也不是个好惹的,拿着那本书,哇哇哭着跑去找舅舅了。
啜泣着一抽一抽的坐在她舅舅腿上,从头到尾解释了一番她表哥是怎么欺负她的,声泪俱下,字字控诉。
这然后嘛。
然后那沈默如就被罚着去跪了三日的祠堂,她还特意去瞧过笑话呢。
他是个会借势的,她又何尝不是,虽没他年纪大,却也是从小被夸到大的天资聪颖,既然被那沈默如给讨了一回便宜,自己哪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总之,她不像琮儿那般脾气好,跟沈默如算是一堆兄妹冤家,时常兄友妹恭,又时常打的不可开交。
这次帮他安抚小嫂子的事,要不是看在皇叔跟他一起做出来的委屈模样,她才懒得管。
她虽性子跳脱,但是对家里人又一向心软。
只是听着这小嫂嫂的言辞凿凿,她总有种自己在助纣为虐的感觉。
要是真的将那小嫂嫂就这么送回去,岂不是白费了那沈默如如此变态的种种行径?
既然做得出这种事,那小嫂嫂吃了这么多苦头,怎么着也得让那沈默如尝尝吧。反正自己的媳妇儿,是她自己气走的,怨不得别人。
她劝也劝了,这小嫂嫂会不会回去,也不该是她过多干涉的。
就让那沈默如再守几日空房,也未尝不可呀。
“嫂嫂要多保重身体啊。”
萧瑾欢将李添雅送到了王府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
至于将人送到哪去,萧瑾欢自然是叮嘱随着她小嫂嫂的心意,若是还想再气几日,不打算这么轻易就原谅沈默如那家伙,就回太尉府。若是想着气够了要回家,她也不拦着。
只是她不久前特意将这添雅离府的事,派人通穿给了那沈大少爷,他要怎么做,是要这么轻易的放她回娘家,还是来强行将人带回府,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萧瑾欢长叹了口气,她这一天天的,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都担心自己变老了。
转身看见灵儿一直随侍在一侧,忽然记起自己好像还有一个人的账没来得及算来着。
“灵儿,走,本宫给你寻仇去!”
领着几个姑娘家,气势倒是汹汹的朝着那萧若权的书房就去了。
刚打听过了,皇叔此时正在书房之中,她是要去给自己的小灵儿寻仇去的,总不能扑个空不是。
“萧若权!”
正在书房同喻之燃探讨着兵法的萧若权听到门外传来这么一声中气十足带着怒气的喊叫,被吓了一大跳,手中握着的书卷没拿稳,都掉到了地上。
萧瑾欢“咣”的一声踢开书房的门。
门口的侍卫见着来人是公主,哪里敢拦呐。就算公主再怎么造次,那也是要王爷亲自来收场的,他们啥也不是,啥也不敢做,拦上一拦都不敢。
宁愿在此时不加阻拦,得罪了王爷,也不能此时将公主拦在门外,得罪了公主啊。
这是王府多年随侍,得出来的最是宝贵的经验,就连肃清大人都不见得敢跟公主正面起冲突,他们几个小侍卫,还想要命呢。
只是在一旁微微抖了抖,只求公主别把怒气撒到他们头上。
萧瑾欢气势汹汹的踏进了书房的门,人将一抬头,就撞见了喻之燃眼中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错愕,以及在一旁扶额觉得有些丢人的萧若权。
萧瑾欢顿在了原地,此时的情形,怎么看怎么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
“要,要不,我一会儿再来?”
这话最让人难以置信的一点在于,竟是朝着喻之燃问的,喻之燃回过神来,低头掩了掩笑意。
“殿下既有事与王爷相商,小臣自是不再多做叨扰。”礼数周全的行了礼,还跟豫王殿下约了另一个时辰,“此书还请王爷容许小臣带回去研究一番,改日再来向王爷请教。”
眼神瞥了瞥站在原地干咳以掩饰尴尬的萧瑾欢,笑意不免又加深了几分。
经过萧瑾欢身边的时候,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在她一侧柔声说道,“什么事也别动这么大的火气呀,好好商量嘛。”
这看似劝诱的话,实则全是调笑,萧瑾欢自然是没错过他眼中亮晶晶的笑意。
一瞬间更是尴尬,脸都憋的有些红。
这么丢人的事,破坏形象的事,怎么每次都让这家伙给撞见了,那家伙明显也是知晓她脾性的,偏在人前装出一副不理解的模样,故意来开她玩笑。
萧瑾欢觉得自己真是倒霉,也怪萧若权什么时候找他不好,偏偏这时候,要不是自己气昏了头了,也不至于做出此等失仪的举动来。
萧瑾欢在喻之燃离去之后,瞪了瞪他的背影,最后留下的那句话直接好像给她安了个火气大的名声。
她素来脾气还是很好的,如果没人招惹的话。
“看什么呢,人都走了。”萧若权放下手中的书卷,凑在萧瑾欢身边问道。
萧瑾欢回神,猛地瞪向他。
萧若权看了都有些打冷战,“我说,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人小国公还在呢,你这几日一国公主的形象全都破灭了。”
咽了咽口水,他总觉得自己这大侄女的眼神要是能杀人的话,自己已经死了好几个来回了。
萧瑾欢“砰”的一声,将手拍在他的书桌上。
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言道,“皇叔能不能告知欢儿,您到底想做什么呀?”
萧若权一副无辜的样子,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来,“什么做什么?”
萧瑾欢嗤笑了一声,“装傻是吧?”
“额……”
“灵儿!”
应声而入,跪在了二位殿下一侧,“来好好说说那日从府外回来之后,你去做了什么。”
灵儿颔首答是,便开始从头叙述她那日为何不在怡然院中。
那日公主换衣服的空档,她正打算去泡杯热茶来给公主解解乏,还没等进屋,就被两个小侍女给带到了怡然院外,她还没来得及跟公主通传一声,就被请到了王爷这处来。
王爷说想吃她做的芙蓉桂花糕,那芙蓉桂花糕是公主最爱吃的点心,她自然知晓,只是那桂花糕一直一来都是由御膳房的厨子做的,她虽知晓,但对厨艺一事并不是很擅长。
但王爷坚持要吃她做的,将她扣在了王府厨房里,亲自监督,倚在厨房门口,就等着她给他来做上一次。
灵儿虽不会,但那也是王爷的旨意,断没有不遵从的道理,只能依照着自己记忆中那御厨是如何做的,勉强试了试,结果自然是失败的。
当灵儿颤巍巍的将那半生不熟的,模样还不大好看的花糕呈到王爷面前的时候,清楚的看到了王爷眼中的嫌弃。
未等她再解释些什么,就又被王爷赶回厨房内部,要她重做。
她就那么做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桂花糕,期间急得不行,担心公主找不到她会着急,但王爷说,公主那处他已经派人告知过了,让她好好做糕就是。
她在厨房里呆了多久,王爷就在那门口看了多久,后来觉得无趣,还让肃清搬了把椅子,在门口看书,时不时的往她这瞧上几眼,就是死活不让她出门。
但厨艺这事,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擅长的,她做了那么多次,也就最后呈出来的那几块还像模像样的。
但依旧入不了王爷的眼,将那糕点放在一旁,看都不带多看几眼的,灵儿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待王爷下令放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到晚膳的时候了,她回到怡然院中并未看到公主的身影,最后凭着不错的耳力,听到了公主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灵儿那时候才发现,两处院子,除了这两位主子,哪有半个人在。
灵儿跑进浮光院的时候,殿下坐在院中喝着茶撑着脑袋看那小国公舞剑呢。
她当时委屈的就要掉眼泪,磨磨蹭蹭的凑近殿下身边,被公主一眼瞧出了不对,却因着小国公还在的缘故,不好意思就那么哭出来。
只是委屈的咬着嘴唇,微微摇摇头。
萧瑾欢一眼就瞧出了问题,跟喻之燃道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院门就见灵儿哇的一声哭出来,抽噎着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吓得萧瑾欢以为这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后来灵儿稳定了情绪,跟萧瑾欢解释清楚之后,已经过了饭点。
萧瑾欢就那么一边听着,一边用膳,时不时的想要笑上几声,却又在触及灵儿那微红的眼圈和鼻头,又给憋了回去。
天色不早了,她用过膳也懒得动弹,安抚了灵儿的情绪,就将这事给耽搁了下来。
刚刚又请了表嫂来府里做客,现在好不容易抽出点空来,自然是要来找萧若权算算账喽。
“解释解释吧。”萧瑾欢扬了扬下巴,坐了下来,等着萧若权的理由。
萧若权暗地里冲着灵儿蹙了蹙眉头,想要威胁她少说点,就又听见灵儿的声音传出来。
“公主,王爷刚刚威胁我。”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她本就是个不愿意近庖厨的,喜爱舞刀弄枪这类,王爷那般对她,她可不是受了委屈嘛。
萧瑾欢眼神淡淡的扫过二人,落在皇叔脸上时微微顿了顿,似笑非笑的说道,“皇叔,背地威胁可是小人所为哦。”
“咳咳。”萧若权将手附在嘴边,轻咳了两声,以表示此时的尴尬。
“这不是,凑巧想尝尝灵儿的手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