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用过午膳,特意出来四处走走遛遛,消化消化,正巧撞见了这一幕。看着当日那般放肆的敢在宫中跟皇姐动手的穆惹晴此时竟如此的乖张,一时之间心里不知怎么,挺不是滋味的。
确定他站稳之后,萧琮松开了扶住她腰肢的手,任她自行站好。
将她就要行礼问安低下去的身子重新的扶了起来,冲她微微勾了勾嘴角,“爱妃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
穆惹晴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她跟皇上打赌说自己一定会将宫中规矩学的透彻,结果明姑姑现在还在她身边呆着,甚至刚刚还说回宫去还要再重新教导她一番。
她又跟皇上打赌说自己堂堂西凉公主,一定会猎得比他多的猎物,到时候请他吃烤肉,结果最后拼了命的也没比过圣上和小国公。
这么想想,她这草原上长大的家伙,还真是空有其名。
甚至于那晚见公主同他们二人比试箭术,自己虽没参与,但到底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若是上前去,也是只有惨败的后果。
萧瑾欢次次直中靶心,甚至每次射中的都是靶心最中央,随着箭靶的越挪越远,非但没有偏离,反而力道更甚。
亏她自己还有脸说自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要是让王兄知道了,只怕是会骂她丢了西凉的人。也怪她幼时贪玩,没有哪门精通,还敢说大话,不然也不会这般丢人。
因而她见着萧琮,总是羞愧的。
萧琮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不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将目光移到不远处,正打打闹闹的宫人们所在的地方。
这么瞧着,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欢乐,各种各样的笑声频频传来,确实没来由的就让人心情变好了不少。
这么看来,穆昭仪也是因为这个,才看上去心情不错的。
“明姑姑,别跪着了,起来吧。”
明姑姑听命起身,见圣上正瞧着远处那些宫人们不成体统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惭愧,遂上前道:“老奴有罪,管教宫人不严,冲撞了圣驾,老奴这就去教训他们。”
说完气势汹汹的就要领了人过去,“你们几个,去将那些打闹的宫人们都抓起来,听候处置!”
萧琮缓声道:“明姑姑不必这么大的火气,这在沉闷的宫中也就罢了,既然出了宫,让宫人们解放解放天性,倒也无妨。”
明姑姑还是觉得有些于理不合,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萧琮给打断。
“况且,朕瞧着,这群宫人里面似乎是有晗欢阁的宫人,明姑姑难不成真要责罚?”
晗欢阁?
穆惹晴歪了歪头,这处似乎是公主的宫殿才是。
明姑姑一听到晗欢阁三字,脸上表情瞬间僵住了,看上去就连动作,都有些许的僵硬,倒是令穆惹晴挺奇怪的。
毕竟她挺宫里的宫女们提起过,这明姑姑是早年间伺候过高祖的皇后,也就是圣上的皇祖母,在这宫中奴才中,几乎是说一不二的,没见过谁敢顶撞,就连圣上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因而一直冷言冷语,也不怕得罪人。
但此时看上去,明显就是一副吃瘪了的样子。
穆惹晴从未见过明姑姑这般表情,一时之间,只觉得有趣,差点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姑姑若是坚持责罚,朕也不好说什么。”萧琮颇为认真道,“来福,先去公主的营帐候着,一会若是有人来请,千万提醒公主,莫要动气。”
“来福领命。”他跟着陛下这么些年,素来与陛下心有灵犀,这时候,当然是要做出一副拔腿要走的模样来,脚步又刻意的放缓了缓,果不其然,没走两步,胳膊就被明姑姑拉住了。
“公公且慢。”
别说,这明姑姑的力气还不小,来福试了试,似乎还不是轻易就能挣脱开的。
“但凭陛下决断。”
萧琮这时候才稍微笑了笑,手抵住嘴唇,为了遮掩笑意轻轻的咳了两声,“既如此,那便暂且由着他们去吧。”
明姑姑看了眼不远处的人群,确然是有灵儿的身影。
别的也就罢了,灵儿乃是跟着公主自幼长大的,她只要敢责罚,公主就敢剥了她的皮。
她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公主那般折腾,又不能只刨除掉灵儿,责罚其他人,那只会引起宫人的不满,她更难做。
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码自己的这把身子骨,不用遭受什么折磨。
轻轻行了一礼,“老奴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做,就不打扰陛下跟娘娘了。”
得了许可,明姑姑一点功夫都没停留,拔腿就走。
穆惹晴瞧着,一向恪守宫规,对礼仪方面十分严肃认真的明姑姑,此时看上去,走的有些踉跄,甚至还带了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这要是换了她,怕是要挨手板的。
穆惹晴与萧琮对视了很久,不知怎么,二人双双笑开。
来福听着二位的笑声,都不自觉地勾起了嘴唇。
“感觉明姑姑不太愿意得罪公主。”穆惹晴笑道。
萧琮抬眼看了看明姑姑远去的方向,又勾了勾唇角,“那不是不愿意,那是害怕。”
“????”
穆惹晴有些不明白。
萧琮解释道:“在这宫中,越是呆的越久的宫人就越是知道,和安长公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招惹的。”
“这是为何?”
“或许你可以理解为,皇姐有时候,不算个人。”
刚刚要睡午觉休息一会,歇歇肚子,歇歇脑子的萧瑾欢闭上眼睛没多久,鼻子就发痒,坐起身来打了好几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这会儿倒是一点也不想睡了。
不算个人的萧瑾欢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个时候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在夸她,毕竟她昨晚出了风头,此时有人论道论道她,也是应当的。
不算个人的萧瑾欢打算暂时原谅那导致自己打喷嚏的家伙,毕竟她难得有时候能被人多番夸奖,可能以后被夸的多了,就能习惯些了吧。
而这边,谈论着自己不算个人的皇姐的萧琮,跟穆惹晴坐到了水池上游,跟她细细的讲述了一番,她的皇姐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什么灵儿跟洒扫别宫的宫女起了冲突,打伤了人家,被关进了司刑司受罚,萧瑾欢去捞人顺便把那几个行刑的宫人安排去扫茅厕的事;又或者是那些个粗心的宫人给晗欢阁搬花的时候,不小心弄塌了萧瑾欢亲手给晗欢阁小猫小狗做的小窝,被留在晗欢阁,举着那些猫狗绕着晗欢阁跑圈的事……
总之,公主若是拿着简单的用那些个刑法来罚人,倒也没什么,受点皮肉之苦也就罢了。奈何公主心思难测,身体上心灵上,双重打压,变着法儿的来捉弄人。
而且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曾经还是个孩子的萧瑾欢,因为自己宫中的几个小丫鬟没留神,不小心让她摔着了,被父皇罚了那些宫人的半年的俸禄,并罚他们跪在晗欢阁门口小半日。
被萧瑾欢知道了,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的萧瑾欢想也没想的跑去了父皇的上书房,捣了不少的乱,甚至不少批阅完的奏章都被她给撕碎了不少。
最后还是父皇将此时作罢,萧瑾欢才允许下人将自己抱出去的。
在萧琮看来,皇姐办这事最精髓的地方在于,她撕得不是别的,恰恰是已经批阅完了的奏章,一来上面的上承的事,父皇已经看过了,若是有什么严峻的事,必然不会任由她这么干,二来这么一来,不过也只是增添了父皇的工作量,当然或许还有那些倒霉的被选中的大臣们,不会耽误国事。
那时的萧琮还算是个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婴儿,后来听父皇说起这事,只觉得自己若是在皇姐那个年纪,断不会这么果断又有心思。
已经懂事的萧琮在父皇和母后的时不时提及下,对皇姐干过的事算得上是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他也成了比谁都清楚皇姐的为人,以及成了为数不多能猜上几分皇姐心思的人。
聪明绝顶。
萧琮刚学会这个词的时候,脑海中最先出现的便是皇姐的那张脸。
萧琮至今都坚信着这一点,少时就明白的道理,无论以后如何变化,都是最接近于真理的。
就算当年夫子再怎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感叹上这么一句,“若公主心思专注,万事皆可成。”
当然,帝师博学,萧琮觉得自己的老师也很接近真理。
萧瑾欢吸了吸鼻子从床上爬下来,四处扫了扫,一个人都没有,这倒是有些奇怪,去刷个碗筷,怎么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
出声叫了人,进来的是个寻常宫女。
“公主可有吩咐?”
萧瑾欢重新往头发上插了支簪子,刚刚为了午睡,特意摘了下来,结果也没睡成。
“灵儿呢?”
“回公主,灵儿姐姐与惜若姐姐还未回来。”
萧瑾欢点头,按灵儿那性子,估计是不知道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心思都被勾去了。
萧瑾欢见此时外边的日头也不毒了,收起了妆匣,“那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在出营帐之前特意伸了个懒腰,萧瑾欢舒舒服服的出了门,刚掀开帷帐,正巧看见了沈默如跟在表嫂后边,一路上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表嫂似乎十分烦躁,捂着耳朵不想听的样子。
萧瑾欢立即蹲下,借着围栏挡住了自己的身影,没让自己被发现。
觉得有意思,突然来了兴致,蹑手蹑脚的跟在他们后边,打算跟上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好戏可以看。
贴在一顶营帐一侧,探出头去,想要看看他们二人是往何处去了,刚要招呼那宫女跟她上前。
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男声,“你在干嘛?”
突如起来的声音,吓得萧瑾欢一哆嗦,再回神就发现沈默如都已经跑的没影了。
埋怨的转身对上喻之燃的眼睛,想也没想的跳起,胳膊箍住了喻之燃的头,另一只手在他头上弹了个响。
“都赖你,这下好了跟丢了!”
萧瑾欢嫌弃的松开胳膊,将他往一旁推了推。
言语动作,无不透露着嫌弃。
喻之燃揉了揉自己被弹的地方,这丫头下手可还真狠,他都没来得及反应,额头就传来了一阵疼痛。
“那么明显的尾随,不用我发现,你也很快会被沈督尉发现的。”
虽说她的技术确实拙劣了些,但是她是个经不起批评的人,不允许喻之燃这么说她,但她又打不过。
眼睛一转,萧瑾欢迅速抬脚,朝喻之燃的脚背上踩去,却被他轻易的躲开。
刚刚是他弓着身子,离她实在太近,又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他可不会在一个人身上跌两回。
轻轻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殿下,没有第二次了呦。”
萧瑾欢有些失落,嘴唇都有些微微的撅起,伸手将他放在头顶的那只手给拿了下来,动作十分轻柔,眼神中甚至透露出几分哀伤。
喻之燃有些不明所以,是不是自己刚刚真的耽误了她的事,惹她难过了,正打算再哄哄她,手上就又传来了痛意。
萧瑾欢洁白的牙齿最终还是在他的手心和手背各留下了一排浅浅的牙印,喻之燃揉了揉自己被咬的地方,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这丫头咬人的行为是改不了了怎么着。
“喻之燃,这一招,可百试百灵!”
有一说一,她说的还真是事实,他都被她咬过多少回了。幸亏她还算是个有心的,这回没咬的那么狠,上次自己手指被咬成那样,他包了一圈还能看出血珠渗出,景从还以为他是被什么猛犬咬的,能伤成那个样。
喻之燃轻叹,“殿下,是属狗的吗?”
萧瑾欢愣了愣,摇摇头,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是啊,我属猪的。”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你比我大一岁,明明你才是属狗的。”
喻之燃有些无语,被噎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殿下,我觉得你才是真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