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澶州城,灯光映如银花,一派天籁。紫苏站在院子里,月光映出她美丽轻盈的身影。
如若以前,姬贤定会一路追来,用尽甜言蜜语博取美人一笑。而今却空荡荡无人,连个影子都没有。紫苏既惊又悔,郁结于心的忧愁难以排遣,抬头望着明月疏星,一缕伤感将眉心锁住。
“紫苏啊紫苏,你这是何苦呢?姬贤原本骄矜之人,上回他训斥我一顿就走了,以为情丝已断,与他不再来往,难受了很久。今日又何必连个后路也不留呢?”
院中有一水井,原是厨房打水之用。紫苏半坐在井边,此时一轮冰月晃晃地映在水中,而自己单薄的身影宛如清幽的水,越发显得不盈一掬。那些甜蜜的往事历历在目,使人黯然神伤,泪湿衣裳。
正伤情处,突然狂卷,烟雾蒙蒙,仿佛赤魔伸着巨口獠牙摧折万物。紫苏措手不及,往一边倒去,眼看就要被吸入井中,当空神来巨手,将她拦腰接住。
风停沙息,紫苏睁开眼来,只见眼前一位陌生美女,长得琼姿花貌,长袍束腰,手挂长剑,倒添几分英气。
紫苏吓得魂飞魄散,那美女笃定神闲,朝紫苏嫣然一笑:“紫苏姑娘不用害怕,我在青丘山修炼,九尾狐怪趁我不备逃走,正巧逃到柴府里头。此地受当今皇上水土之恩,我岂容它肆意横行,我已扣住其命门。”
“你是谁?怎么认识我?”紫苏余魂未定,忙问。
“我叫刘芳仪,原是李璟宫里的妃子,与你家姬贤有一面之交,当初姬贤落魄南唐,还是我救助他的。后来我逃离南唐,来到周国,曾协助姬贤除灭匪党。”
紫苏闻言,盈盈施礼道:“原来是位仙姑。刚才若不是仙姑及时出手,我早命丧井下了。”
刘芳仪唇际含着笑意,谦虚道:“我只是修道之人罢了。既在周国庇护之下,此番前来,想竭力协助姬大人荡魔驱邪,以尽子民之志。”
“如此甚好。”紫苏释然,黯淡的脸上有了一丝光色。
她的心里泛起苦涩,想想同为女子,别人活得何等洒脱,而自己还在为情负累,内心的喜悲,谁会在意呢?
刘芳仪看在眼里,故意问道:“刚才提起姬贤大人,紫苏姑娘面呈不悦,难道和姬大人发生龃龉之事?
紫苏对这个刘芳仪有了莫名的好感,加上提起姬贤,满腹愁怨绵绵不断,心潮难平,便将今日发生的事和盘说出。
她凄婉叹息道:“夜夜倚窗,为谁凝伫?闺中寂闷,总是找不到倾诉心事之人。”
“我就是你倾诉心事之人呀。”刘芳仪热情道。
见紫苏并未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刘芳仪便加以提醒道:“听紫苏姑娘道来,恕我冒昧直言,姑娘错在‘急’字上面。你想,姬大人曾经是姬佐氏王族的少主,你只是一名族里的丫鬟,他却不计贵贱等级与你相爱,患难见真情,可羡慕死多少旁人?可是现在姬大人身份不同,他是澶州城最大的父母官,皇上的红人,全周国的年轻女子都想嫁给他,都排着队呢。当然,他现在身边就有女人天天做出张狂轻浮之态,一心想委身相许。你应该盯得紧,不是动不动就生气走开,他会回来找你吗?境况不同了,紫苏姑娘。你这一急,反害你自己,你这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好河山,岂不是拱手让给别人吗?”
紫苏也是聪慧之人,刘芳仪一番话下来,她茅塞顿开,心里不觉舒坦些许。
同时,一种疑惑漫上心头,她不禁问道:“仙姑所言的一心想委身相许的女人,指的是谁?”
刘芳仪并未点破,只是嘿嘿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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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当秋末,天气冷暖不定,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狂风呼啸,暴雨如注。
暴雨连下三天,江水滚滚一路东泄,澶州城上空飞云掣电,如金蛇乱舞。听有经验的老人说,此是距离一百五十里的崌山夔牛在作怪,夔牛力大无穷,所到之处摧林拔树,翻江倒海。天帝连下天谕,命雷神前去降服,此时正是恶战之时,胜负难定。
澶州百姓倾城而出,扶老携幼,前往江边礼祀,一时大江两岸满当当桂醑浮觞、琼羞溢俎。雷神被芬芳酒香吸引,受澶州百姓诚意感动,反被灌了个酩酊大醉,卧睡在崌山。
天葵子一脸愁容地望了望天色,她决定出去找姬贤,共同商议对策。
她沿着江边走,此时周围无人,只闻江水的咆哮声。她四处寻找姬贤的行踪,狂风吹得她衣袂翻飞。
当空一声响唳,九头鹮翻下云端,翩翩落在天葵子的面前。
听着九头鹮呖呖的鸣叫,天葵子领悟大概,便焦虑道:“雷神醉酒,天帝尚未知晓,如若怪罪下来,澶州百姓也会遭殃。当先在雷神酒醒之前想好对策,夔牛逞威,甚是利害。”
九头鹮点点头。
天葵子抚摸九头鹮的彩羽,笑道:“你是来帮助我的,对吗?以你我弱小力量,还不足以对付强大的夔牛,待我想出妙计,必定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九头鹮发出满意的鸣声,一道光辉闪耀,腾空而去。
天葵子继续沿岸寻找,方见迎面出现一群人,原是众官簇拥着姬贤走来。
一见天葵子,姬贤眉头紧锁:“江水凶猛,我已派人看住通往城内的堰堤,一旦江水上涨,随时关闸扼潮,免得百姓恐慌。”
天葵子这才放下心,忽见姬贤的左臂有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衫,急忙上前查看伤情。姬贤无所谓的笑说不妨事,解释因为未穿护甲,左臂被断枝刺中,流了不少血。在天葵子和众官员的劝说下,姬贤这才答应回府包扎伤口,歇息稍许。
回到刺史府,天葵子将姬贤扶到房间,拿来药膏和棉纱,利落地撕开了姬贤衣袖。姬贤痛得咧嘴,嘶哑道:“能不能温柔点……”
天葵子一边帮他清洗伤处,一边毫不客气道:“想温柔点,找紫苏。可惜啊,谁让你把紫苏气跑了?后悔了吧?想让我帮你求情,万万不可能。”
姬贤也不生气,一双眼睛凝视天葵子,促狭而笑:“少骗我了,肯定替我求过情,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天葵子给了姬贤一个白眼,不吭声。姬贤忘记了疼痛,自顾得意的说话:“说起来真奇怪,你那点小心思,我能一猜就准。以前说你傻,你还不承认,现在想想,还是傻。”
“好,你是我肚中的蛟,肠里的虫,我是傻子,名副其实的傻子。”天葵子有点泄气。
姬贤扑哧笑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这个外表傻傻的丫头在一起,他的心情会变得极好,他喜欢偶然与她开个玩笑,甚至用小小的恶言伤她。
他对她有了牵挂。当初她离开都司府,他连肠子都悔青了。后来听说她不辞而别,他自是既懊恼又担心。好歹这个丫头平安回来了,他那颗心才彻底放下。
“我说傻妹……”他欲言又止。
一听这个称呼,天葵子瞪起了眼珠子。姬贤这才发现自己叫错了,带着歉意,笑着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肩。
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人冲了进来。
屋里说话的二人转过头,几乎同时出声:“紫苏。”
紫苏出现在他们面前,她满面惊慌,不顾一切地扑到姬贤的面前,手指颤颤地抚过伤处,隐忍不落的眼泪难以控制地掉了下来。
“怎么伤成这样……”她哽咽道。
“不碍事,不碍事。”姬贤连声道,望定紫苏的眼里熠熠发光,“你是怎么知道的?谁那么快通知你了?”
紫苏并不说话,埋头细看姬贤的伤口。姬贤也变得沉默,任凭紫苏小心的敷药包扎。
天葵子识趣,悄悄地退了出来。
她猜得没错,那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一次小小的争吵,很快就和好如初了。这正是她希望的,她理应感到慰喜,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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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依然卷起,日月无光。
天葵子从柴府出门,今天她奉姬贤之命,前去堰堤查看水势。紫苏从后面赶来,叫住了她。
紫苏的手里提着锦盒,她将锦盒交给天葵子,有些羞涩道:“不打扰姬贤的公事,请你转交给他。”
天葵子凑头闻了闻,打趣道:“好香的羊骨头汤!你是盼他伤势好得快点,好与你重叙旧情?”
二人相视而笑,紫苏重新恢复了温柔多情的旧模样。天葵子开玩笑,问紫苏还需转告些什么话。
紫苏起初摇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问:“天葵子,你一直进出刺史府,有没有发现姬贤身边行为张狂轻浮的年轻女子?”
天葵子本就大大咧咧,哧一声笑了,脱口道:“刺史府里只有烧火倒茶的老妈子,人家一大把年纪规规矩矩的,哪来的年轻女子?奇怪,你怎么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是我胡思乱想了。”紫苏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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