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蝗灾(1 / 1)

“一个朋友送的。”她轻声回答,垂下了眼帘。

“哪位朋友?这件衣服少说也是价值连城,你有这么富裕的朋友?”姬贤望着天葵子的脸色,却追问。

说谎完全写在她的脸上。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当今皇上,还会有谁能送出如此昂贵的衣衫?柴荣暗地赐与红帛,她接受了,意味着什么?

姬贤越想越心猿意马,他甚至有点生气。

天葵子确实心虚。关于朱邪颜吉,她可以大大方方的向姬贤分享她的沙陀国之行,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敢。她有她的小心眼,当然,有些秘密,只能藏在心底。

“朋友就是朋友,反正你也不认识。”她说完,将整理齐整的红帛重新放入箱内。

“我也是你的朋友,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他大声道。

难道,除了柴荣,她还有其他的人?她到底有多少秘密?他真怕她顶撞他,骂他无权干涉她的私事,可是,面对这样的事情,他越想越心慌,越想越紧张。

“知道了,知道了。”天葵子拍了拍姬贤,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我们现在商议一下蝗虫之事。”

她的表情如此轻松,姬贤无奈叹了口气。

第二天,两人又来到遭受虫害的农户家,随行的还有劝课农桑的司农、诸位里长,以及有名望的耆绅。

姬贤征询众人建议,耆绅道:“以前把蝗虫赶到深沟里活埋,可是效果甚微,蝗虫不死又会从地里钻出来。还有的把捕到的蝗虫抓到水里淹死。可是这些方法都未必有效,不能做到釜底抽薪。”

执事司农回道:“据记载,还有的方法是夜间在挖好的地沟旁点上火堆,蝗虫见着亮光就会飞过来,就会被烧死。”

姬贤点点头,道:“所以古时就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的记载,昨夜商议之下,也觉这方法稳妥些。”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姬贤便吩咐下去,各里长照办,方圆几里遭受虫害的农户纷纷效仿。到了夜间,田地里燃起火堆,一串串一簇簇,将夜空燃映得暗红。

姬贤和天葵子忙到二更天,蝗虫扑火**,初见满意效果,这才放心的回家休息。

翌日到地头巡察,正在为昨夜燃火治蝗的成效感到欢欣,西北边忽然刮起了一阵阵大风,大风裹挟着沙尘,吹得人们用袖挡脸,或干脆跑进屋里去了。

大风停后,还未喘口气,一个眼尖的兵卒指着大风刮来的方向,惊恐地喊道:“大人,快看!”

姬贤闻声抬头望去,西北边黑压压的乌云密布,正朝这边快速翻滚而来。待看得清些,才发现哪里是乌云,分明是大片大片的蝗虫群,以摧枯拉朽不可阻挡之势,覆盖了开封城上空。不消片刻,天空变得昏暗,难以计数的蝗虫如千军万马霸占了麦田,噬食着人们的血汗。

破锣声四起,人们挥动着手里的树枝、木棍,呐喊着、尖叫着,试图将田里的蝗虫赶走。可是,更多的蝗虫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灭不光,烧不完。

眼见丰收的成果毁于一旦,姬贤又气又急,与蝗虫搏斗了半天,他终于疲惫地停了下来。四下望去,绿油油的庄稼变得光秃秃一片,大麦小麦吃个干净。哀声遍野,人们无助地哭喊着,有的呆呆的观望,目光浑浊。

天葵子满头大汗地跑到姬贤面前,脸上也是惊惧莫名。

“怎么办?”她问。

姬贤颓然坐在地上,绝望地说道:“完了,今年收成完了。开封百姓挨饿,北境粮草不继,我怎么向皇上交代?”

说完,他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天葵子安慰道:“蝗灾来势凶猛,不能怪你。这时应该稳定民心,防止抢掠。我们不能呈现败象,全开封的百姓都看着我们呢。”

“你说得对。”姬贤站了起来,“我们要鼓舞民心,前方的将士在与敌作战,我们要率民灭蝗!”

当即令人将抢收下来的麦子运入粮囤,自己率众官安抚民心,巡野观稼,记载损失。沿路下来,哭声阵阵,惨象连连。

被蝗虫吞噬的麦田里,刘芳仪披头散发,挥舞着百灵幡,嘴里念念有词。百灵幡招来无数蝗虫,在刘芳仪头上盘旋振翅,不大时分,如一团旋动的黑风将她裹住……刘芳仪狂叫着,从黑风里挣脱出来,弃幡而逃。

姬贤亲眼所见,不觉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天葵子道:“我已知道刘芳仪乃狸猫化身,可这次与蝗虫作战,也是为了助我,可惜力不从心。惶惶之灾,天意难违,意在考验开封百姓,我自是经受此关,即使神仙也爱莫能助。”

蝗灾凶猛,百姓颗粒无收。姬贤决定开仓放粮,日夜与官民共商灭蝗之策。

灭蝗成效甚微,又有人趁乱突袭粮仓,点燃了几处储粮囤。驻仓官兵拼死保护,粮仓损失依然严重。姬贤大怒,着人追查此事。

到了五月,粮仓空空,开封断了粮草辎重。

接着,粮食尽,百姓大饿。江河找不到一条鱼,地里苦根树皮都被挖光。

姬贤无奈向周边郡县请求援助,没想各地也在闹蝗灾,自是难以接济。开封一带更为一种恐怖的阴霾笼罩,流言四起,说朝野乱象丛生,阴气重重,妖魔化为蝗虫正肆意作祟,唯有改朝换代,才能驱除妖魔,不然国无一日宁日。

奉姬贤之命,天葵子派人明察暗访,她怀疑散布流言的人和突袭粮仓的是一伙的。

这日她进入侍郎府,姬贤手拿着一撮野菜,面对着油锅沉思。锅里的油冒起了烟,姬贤还没有将野菜放入,他似乎陷入不堪的苦恼中,不能自拔。

天葵子想起了紫苏。

因为蝗灾,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紫苏了,不知道现在姬贤有没有想起她?

“油热了。”她提醒道。

姬贤从沉思中醒转,朝她苦涩的笑了笑:“这也许是我们能吃到的最后一把野菜了。下一顿,你要做好挨饿的准备。”

“我们还有野菜吃,百姓家已经有卖儿卖女的了。”

天葵子回答着,后领有东西在跳动,她随手抓起一瞧,原来是只蝗虫。一个月来的肆虐,蝗虫养得四肢健壮,又肥又大,天葵子厌恶地将它扔向墙壁。

蝗虫撞在墙壁,又反弹而下,正巧掉在油锅里。锅里的油发出滋滋的声响,蝗虫变得焦黄。

姬贤用筷子夹起炸过的蝗虫,不知怎的,他并没有将其扔掉,而是凝神打量。

“据说贞观年间,唐太宗有吞食蝗虫的故事。别人劝阻他的时候,他说‘所冀移灾朕躬,何疾避之?’帝王如此,我一个小小中书侍郎,难道没有心怀百姓、敢担责任的勇气?”

天葵子正想上前阻止,姬贤张开嘴,将蝗虫放进嘴里。

他细细咀嚼,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吩咐天葵子再去抓几个过来。很快天葵子抓来一把,姬贤将蝗虫全都放进油锅里炸。

面对整盘炸熟的蝗虫,姬贤吃的津津有味。天葵子见状,也试着抓起一个,只觉酥脆不腻,口留余香。

姬贤便叫来几名农官,当着他们的面将炸蝗咽下。众官见中书侍郎大人以身试吃,又未见异常,便相继尝试起来。

众官惊喜道:“如若告知百姓,蝗虫可以用来食用,既解决温饱,又捕虫灭蝗,天大的幸事!”

姬贤和天葵子也是一脸兴奋。

姬贤食蝗之事不胫而走,人们既好奇又害怕。为了消除众人的疑虑,姬贤决定当众试吃。

被蝗虫啃食得没有枝叶的田地里,重新出现了大批人群。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将复杂的目光集中在姬贤身上。

眼见人们越聚越多,姬贤清了清喉咙,用高亢的声音说道:“开封城的百姓们,诸位乡里乡亲,蝗灾肆虐,把我们当作身家性命的粮食吃了,我们却忍饥挨饿,日子艰难。蝗虫如此猖狂,逃避并不是办法。作为一城之官,皇上重托于我,我理当承担重责。苍天在上,姬贤今日试吃蝗虫,若蝗虫真能果腹,就把百姓的灾难都转移到我一个人身上,不再让蝗虫危害百姓!”

“姬大人——”

人们受到感动,纷纷跪拜在地。

油锅里发出冒油的声音,姬贤吩咐将刚捉来的一小篮蝗虫倒在油锅里,然后将炸好的蝗虫放在盘子里,夹起一个。

身边的天葵子也毫不犹豫地准备试吃,姬贤及时阻止,轻声道:“我既为官,必身先士卒、临难不顾。可是这些日子有很多奸狡诡谲的言论,如若没有起效的结果,我会受到责难驳斥,你若助我,就不要随我作无谓的牺牲。”

天葵子感动凝噎,只好答应了。关键时刻,姬贤顾及到她的安危,将所有重担一肩揽下。她想,他们已经试吃过了,这次应该也不会问题。

姬贤将手中的炸虫放进嘴里,接着细嚼慢咽起来。人们凝神屏气,紧张地望着。姬贤咽下一个,又夹起了一个。

人们吁了口气,刚要欢呼雀跃,突然,姬贤脸色突变,手中的筷子掉了,他捂住了胸口。

天葵子暗叫不妙,她扶住了姬贤,慌道:“怎么啦?”

“有毒……”

姬贤努力挤出两个字,嘴角渗出一缕血,他还想说什么,人却歪倒在天葵子身上。天葵子抱住他,惊恐地大喊:“太医!快叫太医!”

随着她的叫喊声,人群像捅开的蚂蜂窝,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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