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
并不陌生的仍旧寒冷的夜。
依然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咖啡店。靠窗的最角落的位置。叫不出名字的苦咖啡。
依然是轻落在指间的黯淡灯光。若有若无的乐声。寂寥得有些沉重的气息。
四月放下摇摆不定的汤匙,空出食指在玻璃上涂出一抹清晰。从指尖传来的凉意使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像是有始无末的什么终于结束了一样。
淡淡的一缕空气呵出。
结束了。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记得曾经有谁说过,在茫茫人海中,只要相遇了就是一种幸福。但不管四月怎么努力地去寻找,都无法从那段记忆中找到哪怕微不足道的叫做“幸福”的感觉。
——————————————————————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时候结束呢。
本来是毫不相关的两人。
她叫四月。
他叫三月,
。
她是普通的高中生。
他是公司里的经理,
她孤身一人,
他也一样。
最初的邂逅只是因为彼此名字的相似。
然后相识不久就离不开对方了。
恩,原来恋爱就是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
他说他要出国学习,
她说恩。
他说要很长时间,
她说恩。
他问你会等我么,
她说恩。
她如约等待,
他却永远回不来了。
飞机失事了。
在四月并不存在的记忆里,那么无力地落下,然后化作夏花一般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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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轻轻把手放在左边胸口心房的位置,明显的撞击感里带着寞寞的悲凉。她闭上双眸,不停颤动着的睫毛上沾着些许晶莹。
说到底,也就是难过吧。
用了那么多矫情的词藻,到头来不还是一样的意思么。
端起瓷杯,馥郁的香气使四月有些微微的迷茫。她也不顾及在迷茫什么,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咖啡,柠檬与咖啡矛盾的味道在她口中竟浑然不被察觉。
也许竟字用得并不好。
也许这味道,本来就盖不住内心的苦涩。
走出咖啡店,街上只剩下寥寥几人。本来繁华的街道忽然蒙上了苍凉的气息,这让四月不觉感到这世界或许只是有些虚伪的浮华。
默默拐向一个废弃的街角,周围的寒风让四月打了个寒噤。潮湿阴冷的巷子已经不多见了,四月略带着欣赏的意味看着周遭能掠进视野的一切。
像是战争前的平静。四月轻轻倚在墙上,漠然地擦拭着一柄轻巧的美工刀。没有折射光源的刀刃黯然无光,但却依然冷的似乎让人难以靠近。
试着用它划过皮肤。冰一样的感觉。就像,和他在一起时,明明有些痛苦却满满都是甜蜜。
四月把头扭向一边,恐惧是人类面对已知或未知的死亡时都会有的情感,只是或多或少罢了。
刀尖默默指向左腕,刀柄在微微的颤抖。这就好似煮豆燃豆萁时的绝望与悲哀吧。四月笑了。笑得很凄惨。很拙劣。
已经习惯了么。即便是一个人的时候。
依然是那所谓的伪装。
轻轻的撞击声。泪水和小刀同时坠在地上。
四月像一颗脱水的植物那样无力地垂在墙边。她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是前所未有的。
不是来自于手腕。
是从心的最深处。是愧疚与自责的痛。
四月用指甲狠狠地戳进掌心。
她恨自己。
恨自己这么懦弱。
或许小说里的那些事,根本就是假的。
子虚乌有的事。
自杀。果然还是办不到。
不知何时已然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落在地上,融化,再有雪花落上去,再融化。
大概总有一天,感情也会是这个样子。四月寞寞地想,走出小巷,不时有车划过笼着薄薄的一层雪的地面那犹如鸣泣的声响。
“初雪是爱的见证呢。”她说。
他笑而不语,用手抹去她头顶的雪花。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呢。”她又说。
他依然不语,只是双手早已抱紧了她。
四月想起了那年的初雪,想起了那时的他与她。她抿了抿嘴唇,恍若一切仍在身边一样。不觉握紧双手,仿佛还带着那特有的温度。
熟悉却早已无处寻觅的温度。
三月的温度。
仿佛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般开心,无可抑制的开心。
甚至开心到没有注意不远处在黑暗中显得刺眼的车灯。没有注意到嘶鸣的警示。
刹车,摩擦中的火花,然后是所谓血泊。
最后是支离破碎。
原来生与死真的只是一瞬间。……抑或是本就没有界限,本就是相辅相成,但又相生相克的一体。生或死的痛总是不经历就无法去形容,但只要去经历就又无力形容的。矛盾却在这世上存在的无可避免的东西。
然而这于四月已经无所谓了。
残存的理智使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剧烈的痛楚。眼前的世界并没有渐渐暗淡,而是慢慢地缩小,声音的介质逐渐消失,然后,是未知。
但四月并没有放任自己失去知觉,或者说她已没有时间这样做。她努力使自己的视野彼端的那个身影清晰,恍惚的记忆使她的心里重复念着一个名字,
一遍一遍,默然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