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元旦刚过,伴着冷空气,第一场雪飘落下来。不过街道上的温度还在零上,雪花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掉,变成雪水,在地面上随意流淌。
裕隆参馆分店里早已上了海鲜火锅,蒙古羔羊的味道加上海鲜特有的鲜香混合在一起,瞬间勾起人们的食欲,客来客往,大堂里一片热闹。
二楼的包间里,不时传出董玉龙的大嗓门。
“来吧,董总,王总监,我们一起干一杯吧。”林若然举起了酒杯。
“谢谢林总,来吧,张总,还有刘经理,我们一起吧!”说着,董玉龙起身分别跟在座的几位碰杯。
众人一饮而尽。
三方合作了这么久,趁着雪天终于坐在了一起,自然是董玉龙请客,没说的。
手机铃响了,众人几乎同时看向自己的手机。
“喂,嗯,我是林若然。哦?哦……好的,好的,我一定到。”林若然挂了手机,微笑地看向其他人。
“林总,来吧,我们继续。”董玉龙已是脸红脖子粗。
“来来来,多谢二位,工地上辛苦,我再次代表裕达感谢二位!来,张总,还有刘经理,帮我多陪陪二位。”
酒席是下午两点结束的,因为有心事,林若然并没有喝太多的酒,倒是刘锦城,即使有张德仁的帮忙,还是被董玉龙灌醉。
四人去了工地,林若然独自一人去了东区。
上岛咖啡厅里,依然是班德瑞的钢琴曲,调子悠扬,灯光低暗,气氛宁静,适合闲聊和扯淡。
“喂,我到了,您在哪里?”林若然拿起了手机。
只见一个中年妇女起身向他招了招手。他急忙走了过去。
“服务员,上两杯咖啡。”他见桌面上空空的,急忙吩咐道。
“不用了,不用了。林若然林经理是吧?”对方向服务员摆了摆手。
“哦,好的。我是,您是……”林若然一边向服务员摆了摆手一边看向那个女人。
“李闻你认识吧,我是他的妻子。”
“哦,是嫂子啊!您好,您好!李总呢?他怎么没来……他近来好吧?”
“他……他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说着,对方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林若然见状,急忙把桌上的纸巾盒递了过去。
“嫂子,对不起啊,您节哀啊!我不知道……李总怎么会……走了呢?四月份我还见过他呢,对,对,就在这里!”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他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吃了过量的安眠药,又喝了酒……嗨……”
“哦,这样啊,太可惜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嗨……那您找我是……”
“林经理看看这个。”说着,对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信封上愕然写着林若然的名字和电话。
“他留下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我的,这一封是给你的。”
“哦,好的,嫂子。”林若然双手接过那封信,摩挲着信封。
“好了,林经理,我的事情办完了,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
“哦,嫂子,李总他……他安葬在哪里?我想去祭拜一下他。”
“……在元宝山公墓,靠西南角的位置。”
“哦,好的,谢谢嫂子。”
“你能去看他,应该感谢的人是我。”
“王治,王秘书去了吗?”林若然试探地问了句,话音一出他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拿一个过世的人做文章。
“出殡当天他就去了,孩子跟他姑父亲近,哭得几乎成了泪人儿。”对方以为三人都认识,并没有隐瞒什么。
“哦……嫂子也不要太难过,人生在世,谁都有那么一遭,您可要想开点儿。”
“我没事的。好了,我走了。”
对方起身离开,留下了林若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
一个鲜活的人物就这么没有了,林若然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不易。
生命的旅途本身就是一种修炼,有喜乐哀愁,有悲欢离合,有磨难有承担。所以,来到世上就要好好活着!
两次失败就能把一个人击倒,不难想象荣誉和职位对李闻意味着什么。他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如此轻贱,让林若然多了些鄙视的眼神。
可是逝者为大,他马上为自己的一时想法加以唾弃,他恨自己不应该轻率地评判一个死去的人。
眼前的信封里装着一个逝者对自己说的话,他不敢相信临死的李闻除了想到了他的妻子,还想到了自己。
他迟疑地打开了那封信,信纸只有薄薄的一页,那样的柔软,几乎没有一点重量。
他认真地读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落款处的“李闻”二字,依然是对方引以为傲的花体艺术签,他在合同中看过了很多次。这个签名带给了对方很多荣誉,即使在他临死前,他也写得那样的流畅,没有一点儿生涩,也许在书写的过程中他又一次感到了安慰,洒脱,自豪和成就吧……
四点钟,林若然出现在了公墓大门。很快,他在西南角找到了李闻的墓碑。淋湿的汉白玉墓碑显得那样的肃穆,黑色的碑文清晰有力,清楚地映入眼帘。
这个在海蓝建筑口曾经叱咤一时的人物,如今就躺在这里,冷冷清清,没有任何生气,只有石碑、松柏和过往的灵魂们相伴。
林若然拜了三拜后点上两支香烟,一支放在了有些潮湿的碑头,一支给了自己。
香烟在墓碑上燃烧着,一缕缕青烟留下了打湿的烟灰带走了仅有的热量,烟草的味道带来了林若然脑海里对李闻的那些记忆,然后渐渐模糊起来,最后消失,如同李闻一样没有了踪影。
这里埋下了曾经的对手,也埋下了曾经的朋友,他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如今只剩下了一盒骨灰,林若然感到一阵悲哀,人生真得无常,无法预料!
他从兜里拿出那封信,抽出了里面的信纸,一行行文字再次出现在眼前。他仔细地又读了一遍,然后折叠起来放回了信封。
“啪”地一声,打火机再次打着了,他点着了那个黄褐色信封。火苗慢慢由小变大,再由大变小,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很快被火焰吞食,最后仅存了缓慢燃烧的一角,他把冒烟的一角信封扔在了空中,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很快被雪水浸湿,紧紧贴在了地面上。
石碑上的香烟也熄灭了,留下了烟蒂和半截湿透了的未燃尽的烟丝,难看的样子,冷冷了,没有一点儿温度。
走了,李闻,我们这一次真的不能再见了。一路走好,就这样了。
四周的空气有些阴冷,公墓里一片死寂,一块块石碑林立在那里,气氛凝重阴森,让人感到害怕。林若然裹紧了风衣,很快出了大门走向了自己的车子。
生活有时就是这样,当所有的事情一点一点地堆积在当事人身上,然后在某一个瞬间,或者某一个时刻,Ta终于扛不住了,想要放弃,想要逃离,甚至去结束生命。
活着,不易。
活着,又挺好。
那就认真地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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