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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熙深夜于江上遇刺,危急关头有方瑾玉挡了这一下。紧接着燕灼华一行人正巧赶到,行刺之人见势不妙,便都跳水游走。

此时已近雾丘渡口,迷雾笼着渡口,月色下更显凄迷。

燕灼华在羽林军护卫下,与燕云熙在渡口旅店汇合;她二人不曾表明身份,便不好传召地方官员来查问。

雾丘渡口已是入了南安地界。

燕灼华便派人去将此间事知会宋元澈一声。

自那日太子岩中,大腿被戳了个血窟窿之后,宋元澈倒当真乖觉起来;不管是在陆路,还是水路,都远远跟在燕灼华后面——既不出现在她视线之内,又确保能被羽林军查探到位置。

燕灼华也不管他是真乖觉了,还是暂时蛰伏了,走水路这两日她真是见识了另一个世界。

湄江两岸尽是烟花风月之地,船行江中,除了两岸的笑闹之声,便是江中画舫里也常有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过十字渡口之时,黑黑戈及将那方洗干净了的丝帕给燕灼华带回来——正是她要求的。

燕灼华那会儿正在后舱,看丹珠儿与绿檀学新鲜,烤鱼戏耍。她接过那方丝帕来,看了看的确是自己留下的那一方,便就手一丢,抛到了正烤着银鱼的火苗上。

火苗顿时蓝亮了一瞬,那方丝帕就渐渐蜷缩化为了灰烬。

十七守在一旁,嗅到烧焦的气味,敏感地站直了身体——他原本就站的笔直,这下更是要绷成一本松柏。

他现在视力渐渐恢复,虽然还不能看清楚,但却已经能看到光亮,分辨出模糊的色彩了。

他知道,那个红色模糊的身影就是燕灼华。

燕灼华看了他一眼,却见十七本能地离火架远了些。燕灼华见他在摇晃的船上,走起路来却如履平地,想到自己虽然自幼习武,却总是下盘不稳,不禁心生羡慕,一时起了捉弄之意。等他走近了,她便探身捉住他手臂,身体向下一坠,要让他摔一跤。

十七不明所以,只稳稳托住她胳膊,不让她坠下去,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也没有说话。

燕灼华见他这样,便有些泄气。捉弄人的时候,对方都不知道你在捉弄他——又有什么趣儿?她正待放开手来,忽听左侧驶过的画舫中,传出女子又娇又媚的呻·吟声来。

燕灼华一愣,对着众婢女与随从,登时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反应;却见十七也正侧耳倾听那动静,神色间似乎有些迷茫。

燕灼华立时清了清嗓子,将手抽回来,却就势在他小臂上看似随意得拍打了一下。

十七一怔,回过神来,手还保持着托举的姿势,手心却是已经空了。

***

宋元澈接到消息,倒是派了个熟悉南安情况的幕僚过来——大约也是他此刻腿伤未愈,不方便行动。

那幕僚只道:“这湄江、清江两地,多为声色犬马之所,也是前朝留下来的坏风气。水路上的匪盗也多,多半是冲着有钱的富商去的。”

修鸿哲在一旁听着,却依稀记得自己赶到时,最后跃入水中的那个矮小身影似乎有些眼熟。他直觉此事并非寻常水匪劫财,一时却也不好追查,便暂且记在心头。

燕云熙只在一旁懒散听着,也并未说什么,只最后向燕灼华开口,借了药王的关门弟子黑黑戈及一用。

燕灼华早已听丹珠儿这个“包打听”说了来龙去脉,倒也对那个挺身护主的男·宠颇为赞许,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然而方瑾玉受的这伤,当胸那一下有骨头挡着倒没有大碍,反倒是被刀尾扫到的脸上颇有些麻烦。

据黑黑戈及说,这已是破了相;就算再怎么医治,也只能让那道横跨整个脸颊的疤痕浅一些罢了。

燕云熙得知后,沉默了半响,便要随从将方瑾玉送去大都的庄子里;这便是不再要他随性的意思了。

方瑾玉第二日自昏迷中醒来,得知此事后,却一定要见燕云熙。

闹得不可开交。

暂住的旅店就那么大,燕灼华自然也知道了,听丹珠儿学话说,“云熙郡主要身边的近侍去说给那方瑾玉听,说、说‘我原本欢喜的也只是你这张脸罢了’。”

燕灼华听罢,虽然与方瑾玉地位可谓云泥之别,却也不禁为之唏嘘;然而到底是堂姐的私事,又并不是要将人弃之不管,她也就不好插手。

一行人在雾丘渡口暂住休整了一日半,宋家便来迎接了。

宋家长房老爷子宋长康亲自来迎接,礼节备至,又称安排下了筵席,要请长公主殿下赏光。

燕灼华倒觉得意外,这宋长康与她想象中很不同。她以为这种世家的老爷子,都是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清高的样子,就像宋元澈那样。虽然宋元澈也没说过什么失礼的话,但就是举手投足间,让人感到好像低了他一等似的。眼前这宋长康,白胡子一把,人却圆滑得很,场面话也说得很好听。

舍千子却在旁一直提醒,请燕灼华既然到了南安,该先去灵泉寺还愿,才是诚心,才不会让病情反复。

燕灼华不信这些,认为是无稽之谈;只是她对于宋家人亲自安排的筵席总有几分警惕,能不去总是不去为妙,便用了舍千子这个借口,言称要先去灵泉寺还愿。于是便派朱玛尔去请堂姐云熙郡主同往。倒不是燕灼华想与燕云熙一起去,而是怕母后又担心,只好遵照母后的意思,让燕云熙陪同。若要燕灼华自己来选,她现下还真有点招架不住这位奔放的堂姐——尤其是当她同那几个美少年举止亲密的时候。

燕云熙好似也明白燕灼华这“请”的言不由衷,遣了一个三十余岁的仆妇来,说“郡主已经安寝”。

燕灼华看看大亮的天光,再看看面无表情的仆妇,这个叫什么来着……“白日宣淫”?

灵泉寺却在南安城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寺庙。

此刻因为要迎接长公主殿下,灵泉寺周围遍布护卫,半数是城防上的人,半数是宋家的家丁。南安最大也最显赫的世家便是宋家,若是长公主在南安地界上出了什么事儿,那远在大都的宋元澈父子也落不到好下场。是以,宋家这次倒比朝廷的官还要看重燕灼华的安全问题。

燕灼华此前不愿去宋家安排的筵席,却是小人之心了。

人往往会在自以为准备周全的地方马失前蹄。

燕灼华进了小而破旧的灵泉寺,给那泥胎木塑的佛像上了一炷香,又借由宋家的金库满足了舍千子的愿望——舍了两千两,用于灵泉寺修缮。至此,一切进行得异常顺利。

顺利的就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

燕灼华离开灵泉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一轮血红色的太阳坠在山腰。她乘上来时的马车,准备离开;丹珠儿和朱玛尔跟在后面的马车里,而十七则坐在她这驾马车的车辕上。

异变陡生之时,燕灼华正歪在马车里的靠枕上,盘算着要怎么把宋家长房和二房分开击破。马车冲出山道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异常;直到马车冲过山隘,往下摔落的时候,骤然袭来的失重感才让她猛地坐直了身体,攥紧了车窗。

一切发生的太快,尽管四周有重重的守卫,尽管身后的马车上就坐着燕灼华的婢女——却全都在马在半空中发出嘶鸣之时,才反应过来要行动。

可是——怎么行动?

那辆载着长公主殿下的马车,已经径直落下山崖,消失于苍莽群山之中。

朝廷护卫迅速禀报首领,宋家家丁也立即传讯,朱玛尔却阴着脸研究着地上安置的行刺机关,只有丹珠儿乱作一团,抱着脑袋嚷着“天哪,殿下要怎么办?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不敢去想更糟的可能,从这么高的山崖上跌落下去,还可能生还么?若是长公主殿下有个三长两短,那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结局?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黄昏已近尾声,黑夜马上就要来临。

万人担心的长公主殿下,此刻却正被十七安稳护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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