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都城,离宫剑院某处石洞,李梦舟微垂着头盘坐着。
皇帝陛下虽然同意了让李梦舟进入千海境领悟,却只是让其意志遁入千海境,这便可以很好的避免一炷香时间到若有意外来不及脱离的危险。
薛忘忧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但他原本就没有太多信心能够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许,自是没有跟李梦舟提及过。
但若是皇帝陛下主动说起,薛忘忧当然不会拒绝,毕竟这样做对李梦舟的好处更多。
而且有着一炷香的限制,来来回回很是麻烦,如今只是意志进入千海境,只需要拼命领悟,便无需担心被困在里面。
这并非意味着进入千海境的危险便不存在了,这样的方式只是给了李梦舟更多的时间,危险不会有丝毫减少。
千海境的开启本身便是为了给那些入了四境的修行天才顿悟从而获得机缘,莫说李梦舟一个连远游都未入的小透明,就算是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完全遁入千海境,也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天地气运固然对修行者很重要,但在无穷无尽的气机下,千海境里会诞生出很可怕的灵物,若没有入四境,遇到便是死。
虽然李梦舟只是待在千海境门外,并未打开那扇门,但接触天地气运从而打开的一条缝隙,也很难保证那些灵物会不会从里面挤出来。所以李梦舟虽不是面对十死无生的局面,但也堪称得上是九死一生。
若是运气很不好,这九死一生的局面就会变成真正的十死无生了。
所以薛忘忧时刻都在关注着,他可不愿意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最后却把李梦舟弄死。
李梦舟的意志入千海境已经有很多天的时间,他的眉头一直都是深深的皱着。
无数看不见的天地灵气在他的身边飞舞着,渗透进他的纯白衣袍,落在他的皮肤上,灌入他的骨骼中,继而充盈四肢百骸,诸多穴窍。
这是任何人静坐观想时都会发生的事情,哪怕不是修行者,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也始终飘荡在周身。唯一不同的就是普通人无法看见,也无法吸收罢了。
天地气运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是修行者也无法看见,但却能够感觉到。
李梦舟曾经无数次观想过,自考入离宫才真正进入观想阶段,已经算是比较熟悉,然而今夜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许多天未见成效,虽然感知到了天地气运的加身,却仍旧一筹莫展,他极力忍耐的心境已经出现了一丝波澜。
他很清楚这是很不好的事情,想着三师姐说过的话,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心境,耐心等待机会出现,然后牢牢抓住。
可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想便可以做到的,他的耐心在一点点的减少。
那通往千海境的大门莫名闪烁着微小的光星,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一抹气机透过大门的缝隙,慢悠悠的朝着李梦舟身上涌去。
然而意志逐渐变得混乱的李梦舟并不能看到这幅画面,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在发生着什么样的改变。
在他的心境接近崩溃的那一瞬间,充盈在周身的天地灵气也像是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的涌入李梦舟的体内,而本身处于体内循环的天地灵气也开始朝着外界疯涌。
“咔!”
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久久回荡在石洞内。
......
天空上的阳光炽烈,寒冬时节好不容易出现一次温暖的晌午,薛忘忧坐在竹椅上,懒洋洋的晒着久违的日头,虽然跟夏日乃至春季都不能相比,却也是很令人惬意的事情,他闭着眼睛,单手拍打着腿,另一只手拿着酒壶,啧啧一声,便更觉美意。
不远处站着江子画,他也知道李梦舟这些天在做什么,也更加知道自己帮不了对方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的担忧,李梦舟是能够感觉到的,有此想法,他便心安理得,偷瞧了薛忘忧一眼,便欢天喜地的下山去也,目的地便是月明湖畔的温柔乡。
温柔乡的生意虽然大多在晚上,但白天也并不是不能迎客,毕竟单纯吃酒闲聊的人也多会选择在温柔乡里。
所以温柔乡不仅做着青楼的生意,也做着酒楼的生意,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太清楼从来没有借此找过茬。
都城的通明巷里,江听雨背负着手,默然不语。
看着天上的日头,他似有所感,推开院门,看着巷子里别人家的小孩儿在四处玩闹,或有小娃娃坐倒在地,哇哇啼哭,更有孩童站在旁边迷迷糊糊的样子。
天真无邪。
......
此后数日间,事情仿佛一如寻常,剑院学子们卯时上课,午时用餐,之后或便下山而去,或登藏书阁继续自学,唯一不同的便是新习舍里少了一位学子。
这种事情很多人都不会在意,逃课或是偶尔请假本来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只有少数人发觉这似乎透着一些不寻常。
因为那连续好些天没来上课的人,名字叫做李梦舟。
沈霁月询问过授课的教习,但先生并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所以外院里除了本来就从没有上过课的江子画便再没有人知道李梦舟的下落。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沈霁月与何峥嵘先后入了远游上境,反倒是本来与他们站在同一层面的周洛,貌似毫无动静。
而辛明也在周洛的帮助提点下,成功入了远游境界。
蒹葭苑的弟子在离宫剑院也并非是无所事事,她们要准备参加蟠龙宴的事情,便也随同剑院弟子一起学习,不过像南笙这些修为较高的弟子,都是在高等大课里修习,而陆九歌却是在内院学习。
虽然蒹葭苑和离宫剑院的关系很好,陆九歌也能入内院修习知识,但也是不能接触剑院真正的神通法门,自然也不会得到薛忘忧的亲自指导。
下了早课的陆九歌便来到了三师姐的院落,习练书法。
三师姐研着磨,同时翻看着一本名为《无彰经》的书籍,纸张翻动的声音很是悦耳。
陆九歌坐在对面,给人很是温婉乖巧的感觉。
她看着那本书,轻笑着说道:“素来听闻三先生爱好书法,在把很多时间都用来写字的情况下,依旧以很短的时间入了无彰境界,想来三先生若一心修行,姜国便也不只有沈秋白、北藏锋和贵门大先生的名号了。”
《无彰经》和外院藏书阁的《无彰辞故》不能相提并论,前者才是真正属于剑院藏书楼的修行典籍,上面很详细记载着关于无彰境界所有的玄妙之处。
三师姐停下研磨的活计,平静的说道:“写字与修行并不冲突,甚至写字也是一种修行,我不如大师兄,自然也不如北藏锋和沈秋白。”
陆九歌说道:“或许事实的确是这样,但三先生大才,勘破世俗,在某些方面是许多男子也不能相比的,说起来,在蒹葭苑的时候,师父曾多次提及过三先生,要让我好好向三先生学习。此次来都城,除了拜访离宫和准备参加蟠龙宴外,便是专门要求教三先生。”
三师姐微微一笑,说道:“海棠山主近来可好?”
陆九歌颔首苦笑道:“师父一切安好,因蟠龙宴对姜国年轻一辈很重要,本来师父也该要一起来的,但这似乎有些困难。”
三师姐点点头,说道:“看来海棠山主还是无法释怀,山主和那位贵人的事情,我倒是也有所耳闻,这件事情我们作为后辈无法插手,只希望日后她们能够冰释前嫌吧。”
陆九歌说道:“师父很少提及那位贵人,若要握手言和,必是很漫长的时间。”
三师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今日我便教你写新字吧。”
她起身走向书柜,从某本书的夹缝中抽出一张字帖,缓缓放在陆九歌的面前。
“我近日都在描摹这副书帖,但一直不能领悟精髓。”
听到三师姐的话,陆九歌很是好奇,拿起那张书帖,同时说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字帖,居然会难倒三先生?”
看到上面写着‘没意思’这三个大字,陆九歌便更是诧异,说道:“这字倒的确是好字,但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师姐说道:“便是没有意思。”
陆九歌错愕一瞬,笑道:“这倒很有意思。”
三师姐瞄了她一眼,说道:“我也觉得。”
陆九歌认真观赏着这副书帖,说道:“我从来未见过这样的字,既然三先生是要描摹,说明应该不是三先生写的。”
三师姐点点头,说道:“确实不是我写的,而是某位外院的师弟写的。”
陆九歌很是惊奇的说道:“剑院里居然还有如此书法大家?我以为在书法上应该没有人能够胜得过三先生,这字严格来说,倒的确没有达到三先生的境界,却也不遑多让了。不知道是何人所写?”
不知道为什么,自宁浩然询问过后,陆九歌又再度问起,三师姐竟觉得颇有些骄傲,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写这副字的人是李梦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