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地微光稍有些刺眼。
周围散发着一股极其糟糕的味道。
少年从破烂草席上坐起身。
他身处在一个山洞里,空间很窄。
有阳光从有杂草遮挡的洞口缝隙照进来,正好照在他那张很是黢黑的脸上。
随手拾起旁边满是缺口的朴刀,他拨开杂草,走出山洞。
大概走出几百米远。
随处可见倾倒的树木和遭到破坏的花花草草,有些树木上更是布满了被利器划开的痕迹,甚至沾染着早已干涸地鲜血。
他从来没有信奉什么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有鲜血,就会引来猛兽,若睡着了,可能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但在有些情况下,却也有几分道理。
他没有选择在最危险的地方,而是选择在了接近危险的地方,并且把自己浑身沾满污泥。
他现在要找一条小溪去清洗。
但他每走一步都很谨慎。
在找小溪的路途上,他也有看到一些猛兽的尸体,几乎都不成样子,有很平滑被切割的痕迹。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下。
便举刀砍了下去。
抱着一团肉,来到小溪边,把肉和自己身上的污泥都清洗干净,他没有生火,因为那会伴随着很大的危险,他径直坐下,捧着那团被洗干净的肉,直接生啃了起来。
在他把肉艰难吞下肚后,附近忽然出现的一些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攥紧朴刀,第一时间便跃到了一棵树上,茂盛枝叶掩盖了他的身形。
出现在小溪边的是一个少女。
裹着粗衣,穿着草鞋,身形纤瘦,头发也凝结在一块,乱糟糟的。
她手里也提着一把刀。
站在小溪边,她低头看着地上被啃了一半的肉,颇有些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躲在树上的黑脸少年死死盯着少女。
那少女似是因没有察觉到异样,有些忍不住饥肠辘辘,捡起那半块肉就啃了起来。
黑脸少年没再理会那少女,而是在高处俯视,仔细侦察着附近的风吹草动。
他很快便察觉到了问题。
他小心翼翼移动身体,慢慢从树上下来,他的动作相当轻缓,不敢让树枝超过风吹动时的动静,然后静悄悄绕到了一处灌木丛后面,在那灌木丛里正趴着两道身影。
是两个装束同样很糟糕的少年。
他们的视线里正是那在啃着肉的少女。
而他们的警觉性显然并没有那么高。
有朴刀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
黑脸少年膝盖猛地压在一人后脖颈上,让其整个脑袋埋在泥土里,发不出声音,同时一手捂住另一人的嘴巴,朴刀很是干脆利落的一划而过。
鲜血喷洒在灌木丛里。
黑脸少年又紧跟着一手拽住那被他压在膝盖下的脑袋,狠狠在地上砸了几下,将其直接砸晕,缓缓站起身来,他举刀砍落。
微微吐出口气,伸手拨开灌木丛,径直走了出去。
小溪边的少女听到了一些动静,猛地回头。
看着手持朴刀走来的黑脸少年,少女满脸的惊慌,双手有些颤抖的握着刀,不断后退。
她眼神有些飘忽。
黑脸少年神情淡漠地望着她,“那两人已经死了。”
少女瞳孔明显骤缩了一瞬。
用诱饵来吊出竞争者,其余人埋伏起来的戏码在这里时常发生,这显然是少女和那两个少年设下的一场局,只是很可惜,他们有些愚蠢,不仅用了很多人都用过的同一种路数,且警惕性也十分差劲。
那少女转身便跑。
黑脸少年举刀,甩动手臂,将得朴刀猛地丢掷出去,瞬息贯穿少女的身体,将其钉在了地上。
他没有半点迟疑地立即转移位置。
在深山里不断有野兽的嘶吼声响彻着,也有一些惨叫声断断续续。
几乎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看到人的尸体或是野兽的尸体。
在深山的外围有拉着栅栏,想要以栅栏圈住一个范围,也是不小的工程,只是简单的栅栏自然没有办法阻挡去路,可在栅栏外面有很多带着鬼面且身披黑袍的人,他们有着最敏捷的身手,最高的警觉性,以及让深山里那些少年少女无法匹敌的强大力量。
被栅栏围着的范围里如同炼狱战场,世间最糟糕且最恐怖的事情都在这里发生着。
这些鬼面黑袍人在严密监控着深山里厮杀的那些少年少女。
鬼面是姜国境内世俗江湖里的一个刺客组织,在江湖里其实并不算多可怕,但对于普通人及六品以下武夫而言,自然是像噩梦般的存在。
那些少年少女有普通人,也有已经勉强进入武道的,甚至二三品的也有,那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厮杀,战场里自然也是没有规则的,只是普通人初始所在的位置要远离于那些已经步入武道的少年,最终怎么活下去,便全凭本事。
深山里有很多复杂险峻的地方,谁的力量更强不意味着就绝对能够活到最后,力量强大的同时脑子也得好使,而鬼面更看重的其实是脑子,若当刺客的没有脑子,也根本不配当刺客。
他们有注意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少年。
那黑脸少年在炼狱战场里表现的最是冷静,且出手相当果决,杀死的竞争者也最多,不管是狭路相逢,还是踏入了别人的陷阱,他都能杀出一条血路,安稳地活下来。
刺客并非有勇无谋的去莽,而黑脸少年的表现,就很符合鬼面的心意,刺客要懂得苟,且机敏,出手时要果断,各方面都不能出差错。
黑脸少年虽表现优异,但他反抗的心理也是最强的,一直都在搞小动作,而那些动作都被鬼面的人看在眼里,他们觉得很有趣。
但深山终究是很大的,就算有很多鬼面黑袍人散布在各个角落,严密监控着那些少年少女的动向,可也终究会有探查不到的时候。
......
在深夜里。
星光黯淡。
为活命而厮杀的少年少女都在找着最安全能够休息的地方,也有人打算下黑手,而其中就包括那黑脸少年。
他曾尝试过很多次要逃出去。
但只要接近外围栅栏处,那些鬼面黑袍人就会出现,似是取乐一般,将黑脸少年折磨一顿,再重新把他丢回深山里。
黑脸少年从未放弃。
只是他得换一个方式。
唯一能够活着出去的办法,就是把深山里所有竞争者都杀掉。
他也曾考虑过聚集所有的人,但那是很不现实的事情,且就算他们所有人凝聚在一块反抗,也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何况那些少年少女现在都已状若疯狂,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黑脸少年也不可能信任他们。
他曾跟随着江湖上最强的武道宗师练过刀,虽然他学到的东西并没有多少,但他的经验是比炼狱战场里那些少年少女都要强得多的,他只要能突破武夫的境界,能够成为唯一活下来的人,能够有机会真正接触到鬼面的老大,就算拼死也要把他们全都杀干净。
想要以一己之力毁掉整个鬼面,自是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而做出这个决定的黑脸少年,也没有奢望自己肯定能做到,他只是想做而已,就算死在那里,他也要尽量让更多的人陪葬。
他满怀着这种希望,想尽办法活下来。
若是在彻底绝望的情况下,他就跟其他那些少年没有了区别,只有坚守着一份希望,他才能撑下去。
他在炼狱战场里待了好几年,渐渐变得有些麻木。
但他最终成为了唯一走出炼狱战场的人。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些鬼面黑袍人。
在那几年里被蚕食掉的希望,在那一刻,又重新焕发出来。
他有些激动地身子发抖。
一直在压抑着想要立即杀掉那些鬼面黑袍人的念头。
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但在他被带着走出深山时,迎面出现了拦路者。
那是一个肤色不算很白也算不得多黑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手里握着让黑脸少年很是熟悉的剑。
那把剑在黑脸少年被扔进炼狱战场前就被鬼面的人拿走。
而那把剑的重量是让鬼面的刺客也无法撼动的,是鬼面老大亲自将那把剑带走,他装作很轻松地样子,但其实浑身都在发抖,一张脸憋得通红,只是有面具遮挡着,谁也不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将那把剑带回去的鬼面老大,在第一时间就屏退了左右,在房间里待了数个月才走出来,从此以后,他就有了腰伤,也再没有亲自接过任务。
黑脸少年在看到那把剑的时候,下意识觉得那青年男子很可能就是鬼面老大,毕竟鬼面老大一直都带着面具,他也只是曾经短暂的看到一眼,是那把剑在,没有带着面具的青年男子的身份,自是很清楚的。
而其实就连在场的鬼面黑袍人也不知道自己老大长什么样子,但那把剑被老大拿走是毋庸置疑的事情,那把剑也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
他们没有半点怀疑地纷纷朝着青年男子见礼。
非是他们的警觉性变低了,而是对老大的盲目崇拜,那把剑是完全能够证实老大身份的,他们根本没有理由去怀疑。
黑脸少年攥紧拳头,想要擒贼先擒王,顺便把自己的剑夺回来。
但站在对面的青年男子看着行礼的一众鬼面黑袍人,神色也浮现出一丝怪异,紧跟着便缓缓举起了那把剑,指着黑脸少年,直接开口说道:“杀掉他。”
黑脸少年睁大眼睛,很是不敢相信。
他们创造炼狱战场目的就是培养出最强的刺客,而黑脸少年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无论怎么想鬼面老大也不可能杀掉他!
就连那些鬼面黑袍人也很惊讶。
但被剥夺希望的黑脸少年,咬牙先一步开始了反击。
青年男子摇摇头,食指轻弹剑柄,铿地一声,那把剑便振鞘而出,一抹寒芒乍现,剑气如虹,黑脸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飞剑在瞬息间划破了喉咙。
他睁着恐惧地眼睛,缓缓倒地。
那一剑绝非是江湖武夫能够拥有的手段!
青年男子低眸看着气息全无的黑脸少年,那瘦弱的身体,仅有大约十二岁的年纪,以及那张很是迷茫而又充斥着恐惧的脸,喃喃自语道:“很快了,就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