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眼底分辨不出别的情绪,乌眸漠然:“你想我怎么做?放过你?还是当这么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一次次地想要阿渊的命,在他们的感情之间作梗,又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一桩桩一件件,他做下这些,又要人如何对他产生同情?
陵慕端耷拉着眼皮:“……我知道了。你靠近一些,我告诉你在哪儿。”
苏岑却是没再靠近一步,只是沉默得瞧着他:“一步,足够你说了。”
苏岑猜不出陵慕端到底想做什么?
可这里这么多人,陵云渊周身紧绷的气息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想必只要陵慕端一旦有异动,他就会出手。
更何况,旁边还站了两个灵兽,她的同类,上古伏虎灵兽。
他们没有感觉到陵慕端身上的杀气,她同样也没有,这才是她愿意靠近陵慕端的前提。
陵慕端轻笑一声:“好,那就这样说好了。他们在傅家的地窖里,等所有人离开之后,我又派人把他们全部都弄了进去。只是一直昏迷着,并未醒来。他们能不能醒来,相信鬼医应该能做到。”
苏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陵慕端道:“这次,没骗你。”
苏岑不知道要与陵慕端说什么,傅家的人到底有没有事,到时候前去查看就知道了。
可陵慕端为何突然如此好心了?
下一刻,陵慕端突然有了动作,只是他只是摊开手,递过去了三个小东西。
那三个小东西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竟是从程荆身体里取出去的三鼎。
苏岑眯了眯眼:“怎么?”
陵慕端道:“既然要死了,那就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好了。我知道你在找九鼎,有了这三鼎,你应该就有七枚了。”
苏岑垂眼,望着那三鼎,却是没有接。
陵慕端道:“怕我做了手脚?放心好了,我只是想让你们让我死的轻松一些。”
巫族的人,他的确全部都灭了,若真的落在巫棠的手里,他只怕比死还要痛苦。
“死的轻松一些?可你的生死,如今只能由巫棠来决定。”既然答应了巫棠把人交给他,那么她就不会食言。
苏岑对陵慕端如今生不出半分同情,可说真的半分不难过却也不是。
到底是当初在她刚到东陵国,在阿渊还小的时候,当初在那云波诡谲的皇宫里,陵慕端是唯一温暖的存在,他们以为陵慕端是那些皇族里唯一的好人,可没想到,他只是善于伪装,甚至比陵帝流于表面的厌恶更让人憎恨。
陵云渊眯着眼,墨瞳里瞧不出情绪,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三鼎上,表情不明。
苏岑抬头,对上了陵慕端灰暗的眸仁,因为灵力被封,他周身仿佛顷刻间灰败了下来。
半张脸被挡住了,露出外面的半张,依然俊美如斯。
苏岑也只是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只是在苏岑去接那三鼎的时候,陵慕端突然有了动作。
苏岑眸色一凛,就看到陵慕端探出手揽住了她的后脖颈。
陵云渊、陵祈纵身而跃,手里的剑朝着陵慕端挥去。
陵慕端却是躲也未躲,只是禁锢着苏岑的后颈,低头就朝着苏岑的唇吻去。
苏岑惊觉他的动作,头一偏,陵慕端的唇落在她的脸侧。
同一时刻,陵云渊、陵祈的剑同时从正面背面刺入他的心窝与后背。
苏岑在他的唇触上时,立刻震开了他。
陵云渊同时拦住了苏岑的腰肢,向后一退,“怎么样?”
苏岑抬手,用衣袖擦着脸,摇头:“我没事,他就是想……”抿着唇,苏岑的脸色很难看。
可陵慕端却根本不管身上刺着的剑,慢慢向前,陵祈的剑从他腰腹上拔出来,血喷溅而出,他丝毫不在意。
“……就差一点点,差一点就亲到了。”
陵云渊抬手帮苏岑擦拭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眯着眼危险地盯着陵慕端。
陵慕端嘴角开始往外流血,四周莫名沉寂了下来。
“渊儿啊,皇叔都快死了,你都不肯满足我这最后小小的心愿么,若是没有你,该有多好啊。”陵慕端喃喃一声,朝前走了两步,重重倒了下去,只是硬撑着半跪在那里,血止不住地从他身体里流出。
苏岑握着陵云渊衣袖的手紧了紧,陵慕端是真的想死。
陵慕端没有抬头,只是喑哑的声音缓缓而出:“……本来,我想引你们进来,想让你们遇到危险的。”
他说话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苏岑知道他大限将至,即使救恐怕也救不回来了。
耳边只能听到竹叶的沙沙声,他低低道:“……我是想为你而死的,这样,你就能……最后记得我的好……可没想到,还是失败了啊……”他最后想让她亲手杀了他,同样能记住他,可也是失败了。
最后……
他想吻她一下,却也失败了。
陵慕端低低凄凉的笑着:“……似乎从一开始,我就没成功过……我追求过那么多的东西,却从未有一件是真正属于我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看我后悔了……后悔了……”
陵慕端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把三鼎往苏岑的方向递了递。
他的脑袋一直没抬起来,束发的玉簪断裂开,墨发倾斜了在身侧,看起来凄惨至极。
陵慕端的身体不再动了,苏岑怔怔站在他的面前,看着碧绿的竹叶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从他身上,身边滑落下来,打个旋,飘落在地。
地面上的黑血开始干涸,颜色诡异。
血腥味很浓烈,苏岑看着他一直固执地举着的手,脑海里,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陵慕端时的模样。
一袭白袍,不染纤尘,恍若谪仙。
苏岑握着陵云渊的手紧了紧,陵云渊的视线落在陵慕端身上,半晌,缓缓道:“他死了。”
苏岑闭了闭眼,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他做错了这么多事。
这么可恨,偏偏却又非要以这种方式死的这么可怜。
她宁愿陵慕端到最后依然执迷不悟,那么他们也就不必……
苏岑慢慢走上前,俯下身,冰凉的手指碰触到那三鼎,五指慢慢收拢,把三鼎拿了起来。
而三鼎离开掌心,苏岑看到陵慕端的尸体终于倾倒了下去。
落地的瞬间,化作了一堆白骨。
白骨间,一张信笺参杂其中。
苏岑蹲下身,伸手拿了过来,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最后求你,若是集齐九鼎,把我的骨灰带回天曜。还有,渊儿,皇叔……对不起你。
苏岑眼眶因为最后那三个字蓦地一热,她偏过头,不再去看。
陵云渊从她手里接过那信笺,看了一眼,指尖僵了僵。
抬手间,信笺化作了灰烬,白色的齑粉洒落在陵慕端的白骨上,一阵风起,白骨被落下的竹叶掩埋。
苏岑不知道他到底在梦靥里看到了什么,让他突然就幡然悔悟了。
只是他悔悟的太晚了……
苏岑想,大概他是想到了他的母妃吧。
而在陵慕端的身体化为白骨时,苏岑眉心间一道极浅的黑线消失不见,而陵祈的头也剧痛欲裂。
很快痛楚消失,他感觉自己脑海里很快闪过无数的画面,不再是单单被强行施加在脑海里的那些不存在的记忆。
陵祈并未开口,望着苏岑与陵云渊,无声轻叹。
魇师眨眨眼,歪过头看着自家神情莫名的哥哥:“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了是成白骨的,好神奇。”
青翼扫他一眼:“少见多怪。”
魇师:“哥,你这是又在鄙视我吗?”
青翼对上魇师受伤害的小眼神,道:“你看错了,他之所以成为白骨,是因为他强行把自己身体所有的巫力与灵力都消耗殆尽了。他没直接变成一堆齑粉,算是好的了。”
陵慕端死去,答应了巫棠的事成为了遗憾,苏岑头疼得揉了揉眉心。
可看着那白骨……
苏岑头更疼了。
他们不可能带着一堆白骨回去,只能一把火把白骨烧成了齑粉,装在了一个坛子里。
魇师瞧见了,兴奋道:“哥!哥!他最后不还是变成了齑粉?有什么区别?”
青翼已经不想理他了,为什么当初师父会教他魇术这么正经的技能?他明明这么二,这么逗比。
青翼等一切妥当了,才道:“看来你们已经处理好了,那就离开吧,沿着这条道,三五七九,遇到第三株竹子右转,第五株再转,就能出去了。”
苏岑几人道谢,转身要离开时,苏岑只走了一步,头又疼了。
陵云渊察觉到她的异样,偏过头:“怎么了?”
苏岑抬手,朝脚下指了指。
陵云渊低头去看,就对上了娃娃脸男子的大眼,眨巴眨巴:“带我走吧……”
青翼身形一闪,把人提起来就要扔。
只是眯了眯眼,看着苏岑肩膀处探出一个尖脑袋的小银蛇,小殿下蛇眸乌溜溜的,吐了吐蛇信儿:“嘶嘶嘶……”
小殿下刚睡醒,就看到一个人扛着一个人要扔,好奇的不得了。
苏岑看青翼一直盯着小殿下,忍不住问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