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芝放下湘妃榻与内阁断连的碎玉玛瑙吊帘,不多时便传来微弱的气息声!
几丝微凉的风从窗缝中窜进,涌动在内阁,烛上的火苗跟着风儿雀跃飞舞,光晕也闪耀着模糊不清!眼眸越来越涩,珠钻在雀跃的火苗下越来越模糊,幻影阑干交错。我只觉的眼前晕黄模糊的一片,眼皮越来越酸。终于一个恍惚合到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愈发嘈杂好像还夹杂着一声呵斥,只感到一股凉意直灌下来,我即刻被着刺骨的寒意惊醒,身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衣衫滴落至绒锦红毯上,水渍形成一朵奇异的水花!
只见简芝领着一只木桶站在旁边,桶中还有没浇完的凉水,面色颇为得意。而年妃站在一旁眼中带着不忍,她眼中泛红,想来也是酸涩疲惫!岚贵妃斜靠在湘妃榻上,娇美的容颜带着妩媚而肆意的微笑“呦!终于醒了!”
虽说快入春了,一到夜中却还是返潮的凉意,此时我只穿着白天穿的翠花素色薄锦衫,这一桶冰凉的水灌下来,我浑身湿透,双手紧抱着身子,只打冷颤,如刺般的寒意冰冷瘆骨。
岚贵妃似一脸惋惜,啧啧道“年妃啊!你这近身宫女确如你所说的这般不懂规矩,帮本宫做事时竟然能这般偷懒!本宫看你心气太好,却是对她的放纵了,本宫就替你教教她,年妃不会怪本宫罢!”
年妃虽心中不满,也只能挤出一抹笑“臣妾不敢,慎儿不懂规矩也是臣妾的教导无方!”
岚贵妃笑容愈发娇艳“年妃能这样想自是最好!简芝再给她拿一盒珠钻,给本宫好好挑规整了!”
简芝应着,又拿了一锦盒混在一起更小的杂色珠钻放在桌上,讥诮道“慎儿姑娘莫要怪娘娘,娘娘也是为你好!”
身上的寒意愈浓,我伸出红彤彤冻得隐隐发抖的手,将锦盒接过来,勉强镇定道“奴婢知道!”
简芝接着讥讽道“慎儿姑娘动作也得利落些了,年妃娘娘的佛经就快要抄完了,姑娘若是还没挑好!岂非还要年妃娘娘等你?”
我嘴中苦涩道“不敢!”
风吹过来,更觉得冰冷寒骇,又过了片刻,我只觉的脑仁沉重眼睛干涩,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不受控制,终于“咚”的一声我倒在雕花桌上,就在失去了直觉的那一瞬间我闻到一阵扑鼻的龙延香!之后不省人事。
耳边好像又传来那首熟悉的《梅曳翩香》,吹箫之人一身青衫背身而立,背影那样苍凉遥远。那是爹爹最爱吹奏的萧曲!曲子柔婉却陷入深深的思念,我不知道爹爹在思念谁,我只知道在他吹奏的时候,脸上的一颦一蹙都仿佛刻着深深的哀伤,思念逆流成海。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连娘亲也只能在外徘徊,进不了爹爹的内心!
此时的吹箫之人那么像爹爹的悲凉,他缓缓转身,那凌厉的眉,被眼中的无限温柔融化,那张俊逸而清朗的面容望着我仿佛要望进我心里,宣硕!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他脸上的温柔渐渐变成悲伤,然后恍惚又变成了皇上,他望着我眼中是满满的笑意,就像那日雪夜中。那张脸又慢慢融化凝结,赫然变成许太医的,他望着我眼神也是认真而郑重,我却被骇了一下,挣开沉重的眼皮,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慢慢向我靠近,我忙伸手将他推开!
竟是许太医!他瞧见我醒来,一张脸又是高兴又是遗憾,忙道“慎儿姑娘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我望着他,脑袋还是微沉,额上有着凉爽的触感,喉咙却如同针扎一般干涩沙哑!“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
他先是微怔,接着一双眼慢慢漾出笑意,一张脸带着些腼腆的微红,他倒了杯清水递给我“这里是浣亭,慎儿姑娘你发烧了!下官是来给姑娘诊治!”
我不是在翊坤宫中挑珠钻吗?怎么一下就到浣亭了,我想着忙问他“年妃娘娘呢?”
他道“皇上陪着娘娘在殿内歇息着!”
我这才放下心下,只是不知道谁送我回来的,见他坐在榻上里我距离颇近一双眼也是紧盯着我,眼中是满满的紧张!我忙转过头,不自然的轻咳一声,他意识到不妥,忙起身站起来,有些尴尬道“咳!慎儿姑娘你已不发热了,下官开了张药单,只需按着方子两日之内必可康复!”
我语气颇为不自然,只道“多谢许太医,奴婢陋室许太医不便久留,待奴婢身子康复,定登门拜谢!”
他并不愚钝,自然听出我话中的逐客之意,他虽然有些不舍也的顾得礼义周全,只得道“那下官就不打扰姑娘歇息了,告辞!”
我忙唤着纤巧想让她送客,却许久不见人应!
许太医忙道“纤巧姑娘去御药房抓药了,姑娘若有什么事,若是不拿下官当外人,必可相告下官!”
“这样啊!”我望了望他,语气中带着疏远之意“奴婢只是一位宫女罢了,不劳许太医了,许太医好走!”
他望着我,目光似带言而欲止,半晌他终于开口道“纤巧姑娘不在,慎儿姑娘如今身子不便不如让下官陪着你直到纤巧姑娘回来,这样下官也可…放心些!”
我望着他眼中一片赤诚,虽心中隐有不忍,却还是道“不必了!许太医请好走!”
我的话语直白,许太医面色隐有失望,也只得拎着药箱出了浣亭“慎儿姑娘,你自己…多多保重!”
我微微颔首不再看他!
不到片刻敲门声又起,我心中不耐只以为又是许太医,微微提高音量,连“奴婢”谦逊的二字都省了。语中带了些冷冷的决绝“许太医,我明白你的一腔热血以及对我的好,可我只不过是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实在与你不配,我只想在这宫中平安待过二十五便罢了,还请你断了这样的念想,免得为你和我都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门外静默了良久,我以为他已经走了,不想片刻门就被推开,一个俊逸眼神却微带凌厉光泽的男子站在门外正静静看着我,我心下一惊,忙要起身福礼,“奴婢不知是皇上,还请皇上恕奴婢无心冒犯知罪!”
他轻按住我,“躺下罢,身子不好就不用行礼了”
我垂首道“谢皇上恩典!”
他坐到雕花扶手太师椅上,身上湖蓝九龙绣锦祥云袍僵硬的打个弧度!一双俊朗的眼眸微微打量着我,深不可及。半晌才带着淡淡笑意开口道“你刚才莫不是病糊涂了,那些呓语倒叫朕意外”
他虽然是笑着,眼眸中却毫无笑意。
我心中一凛,宫中最忌讳宫女与男子私相授受,刚才那番话足以让我和许太医都死无藏身之地,不住暗叹自己鲁莽,我只得顺着他的话接着道“奴婢确实是在梦中胡诌,那些胡乱呓语污了皇上的耳朵,还望皇上恕罪!”
我的语气虽诚恳,只是这份自圆其说实在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刚才一番话却是太显而易懂的,只盼皇上莫要进心才是!
庆幸的是他没在深究,只淡淡道“身子觉得如何?”
我暗暗松了口气,回道“多谢皇上关心,奴婢身子无碍!”
只见他沉吟片刻,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不想你看起来倒是柔弱,抱起来却并不甚轻”
刚在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中,在年妃和岚贵妃众目睽睽之下,难不成是皇上抱我回来的?这可如何是好,恐怕不禁岚贵妃恨我入骨,就是年妃也对我心存芥蒂了罢?
他见我面色忧心,沈默不语,也多少猜到些,朗声道“你休息罢!朕改些天再来!”
我不是不知道他对我的那莫名的情意,但这绝不是我想要的,于是不顾他阻拦我下地郑重下拜,叩首正色道“皇上对奴婢的恩德奴婢铭记于心,只是这陋室实在怕脏了皇上的脚,而奴婢也不过只是一个粗使的宫女怕了,也实在怕污了皇上的圣眼,还望皇上珍重龙体切莫再如此,奴婢实在是惶恐不安!”
默默了良久,我只感到他那深邃如海猜不出情绪的眼眸直直的注视,一股惊肃的气氛蔓延开来。手心慢慢溢出细密的汗,正如我此时忐忑的心境,我明白与他而言,违抗的下场不过只是捏死一只蝼蚁一般的简单!但无论如何我都要争取,因为这后*宫的阴霾黑暗早已经超过了人性的考量,而他——眼前这个俊逸而深沉的男子,他是决定任何人生死的主宰者,也是后*宫妃嫔争斗尔虞我诈的漩涡核心!
就在我的腿渐渐变得酸麻时,才闻得一声淡然却暗藏惊涛的声音“朕不勉强你。”
一颗不安的心总算宁静下来,我深深扣拜道“奴婢多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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