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杨峥此言,杨严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兄长允许郭昊更名的原因所在,他如何不知兄长一门心思想要解约与楚家亲事,却不知杨峥郭昊二人已然商议过此事,忙道:“父亲,如今昊儿已非从前可比,明事晓理,像楚夕柔姑娘那般出色的女子,他会甘心放弃?况且您这么做,楚家那里如何解释?您不担心楚老爷子闹上门来?”他深楚岚为人固执保守,颇为难缠,兄长拿他也是头疼不已,此时提起,好教杨峥会知难而退。
杨峥却不理这茬,眉毛一扬,道:“你倒有心,知道替咱那个捡回来的侄儿着想了。”
杨严听出兄长的弦外之音,是讥讽自己不曾善待郭昊母子之事,假作未觉道:“大哥言重了,我这做伯父的多替他着想,也是应该。”
杨峥冷哼一声,也不想当着众人面前揭他短处,道:“此事你不须多问,只按着我说的吩咐下去就好。”不愿多说什么,拂袖进门。
百余年前,北方楼月族大军挥兵南侵,一时势如破竹,迅速占据了大周北方大片土地。
大周朝君昏臣谗,竟而仓皇南逃,最后定都鸾城,大片国土尽数沦丧。昔日辉煌无尽,四方来朝的大周王朝,从此只余半壁江山。
时至今日,又有宛彦族人雄起极北冰原,建立大彦王朝,楼月人所建之大国渐渐被其吞噬,苟延残喘,然而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残存势力依旧不可小觑。
洛州之地原已被楼月族人窃据,但自从周彦两国联军之后,此地被大周军队重又得回,距今已十数年有余。由于地处大周北方边疆的缘故,常有楼月小股骑兵突袭至此,掳掠乡民,杀人取乐。杨云郭昊两人沿路所见民生凋敝,田地荒芜景象,在所多有。
由于顾及郭昊伤势未愈,杨云驾着马车只能缓缓行路,郭昊心下焦急,多番催促,但任他磨破嘴皮子,杨云总是不依。正午时分,遥见前方有一座小村庄,两人正觉腹中饥饿,相视大喜。行至近处,但见村内屋舍颇多,却是十室九空,想是村民们大都因战乱而逃往他乡了。
村中挑着一张酒帘,杨云驱车赶了过去。一个四十多岁中年男子伏在门后张望片刻,确认只是两名少年人后才迎了出来。
杨云知道他胆小,也不在意,心想这乡下地方肯定没有城里大馆子那些食料,只能吃的简便一些,便吩咐道:“切二斤牛肉,四张烙饼,另外添些草料将我的马儿喂饱。”不料那人脸色发苦,道:“这位公子,您瞧瞧这兵荒马乱的,混口饱饭都难,我上哪给您去弄牛肉烙饼去?不如小的家里还有些糙米,您将就着吃上几口?”
没想到此处竟然穷困至此,杨云虽然多有不愿,却无可奈何,道:“好吧。”扶着郭昊进门,寻了张干净椅子让他坐下。
那店家手脚很是麻利,奉上一壶热茶,两只杯子,便即下厨淘米煮饭去了。
盛水的铁壶坑坑瘪瘪,店中四面墙皮均是泥土堆砌,多有脱落之处,极是简陋。
想起杨峥待自己亲厚,郭昊不禁心有所感,道:“当年,若不是伯父带我到洛州,我和娘吃住用项十有**连这里都多有不如,如今想来,真不知该怎样报答他老人家。”
杨云佯作不悦道:“父亲向来待你亲厚,从没想过要你感激。你从前可从不说这些话的,如今你旧病已去,怎地反显疏远?”
郭昊道:“我只是想到许多事,觉得伯父待我实在太好,无以为报。”
杨云道:“父亲一生好义,就是毫无关联的人遇到难处,也不会视之不理,更何况是你?你心怀感激固然是人情之常,但若太过在意,反而令他老人家不快。”
未过多久,那店家端上两大碗米饭,另附一份菜汤上来,陪笑道:“小地方比不得大城大镇,二位将就着糊弄个饱吧。”
汤水热气腾腾,漂浮着几只干黄菜叶,只是连一滴油水也无。
杨云在家中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如今要他吞咽这等食物,委实有些为难,不由得眉头微皱。倒是郭昊一直吃惯了粗茶淡饭,再加大伤初愈,行路颠簸,腹中确是有些饿了,抓起碗筷便是一阵狼吞虎咽。
郭昊西里呼噜喝着菜汤,正觉香甜,忽听屋外远处有隆隆踢踏声响。
杨云情知有异,方欲出门观看,店家却慌慌张张奔了出来,道:“大事不好!是楼月人来了,快到里面去躲。”也不管兄弟二人听没听清,逃命似的又转头缩了回去。
杨云大吃一惊,他早听说楼月人凶恶,见人便杀,连忙将桌上热汤热饭抛入旁边半截破瓮之中,扶起郭昊奔入厨房。
那店家正掀开灶前一堆柴草,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孔洞来,招手道:“快进去,迟了小命难保。”
杨云谨慎,道:“你先下去。”店家也不多言,一跃而入,杨云与着郭昊随后跟进。洞中潮湿,加之常年不见天日,阵阵霉气冲撞入鼻,中人欲呕。杨云顾不得这许多,以柴草重新掩好入口。
郭昊只觉眼前一黑,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不知有多少人闯进门来。只听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道:“这是什么狗屁地方?居然连个喘气的都没有,老子想喝口热水都这么难。”
旁边有人急忙应声道:“想是和别处的村庄一样,都跑到南方去了。”
粗声粗气的声音道:“南人向来胆小,就是我楼月族人随便放个屁,也吓得他们屁滚尿流逃之夭夭。当真是怂包至极。”一阵大笑传来,尽是讥讽之意。
“胡公子,先前你算出那唐凌风定是向南逃窜,说只消沿路追赶,便会有所收获。可咱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三日夜的路,为何连个鬼影也没见到?该不是胡公子的先天神算有误,害得咱们走错路了吧?”杨云郭昊方才坐过的桌案旁,此时端坐着一名相貌粗豪的大汉,语气中颇有不满之意。
“胡某所言之事绝无虚假,之所以久不见人,只怕是有人害怕被唐凌风取了性命,因此不肯尽全力之故。”那胡公子一身青衣,文质彬彬,说起话来却是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
“胡正声,你这话是何用意?讥讽我们楼月勇士贪生怕死么?”粗豪大汉“豁”的站了起来,其余兵士不甘示弱,也纷纷怒目相视。
“唐凌风那厮道行不俗,杀了楼月多少族人?这事恐怕不必我多说吧?各位楼月勇士不能把他如何,便想把怨气撒到我身上来么?嘿嘿,我胡正声修行不济,可还轮不到你们来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那胡姓公子根本没有惧怕的意思,依旧慢声细语的道。他话音刚落,郭昊便听到一声闷响,地面似乎都随之一颤。
那店家吓了一跳,险些失声惊呼。杨云忙低声道“别担心,是姓胡的以道门法力震到了东面墙壁,吓唬那些楼月人的。”他习武出身,生母又是当世有数的修仙高手,幼时耳濡目染,受益颇多,是以立刻猜出是那胡正声使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