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对这老汉的来意一时还拿不准，看这老汉的穿着，虽然干净，却有些破烂，再加上这老汉还背着个口袋，这样的一般也不会是来打听的。打听人家总不该穿成这样吧，这亲事若成了，这样的打扮岂不是很丢脸。可是一听到他说是宋庄的，程氏就明了了。这老哥哥看来是真心疼闺女，做戏竟然做得足足的。
宋老爷子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把自个儿扮成过路客，甚至打算好连被打听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来打听柳家的，这样得到的消息才准确。不过他不该一开口就说自己是宋庄的。宋柳两家正在议亲，恰好就来个宋庄的，这不一下子就露底了么。宋老爷子哪想到那么巧正好进了柳家门了呢，也是，换到别家谁知道这宋柳两家议亲的事儿，即使听个一耳半语的，也不会往这上面想。
程氏极力掩饰眼里的笑，乐呵呵地看老汉儿在那乎乎地擦汗，这都是那半袋豆子给累的。程氏心想，该，让你恁多鬼心眼。不过这时候程氏也知道了，这老汉不是来试探柳家的，而是压根就不知道这是柳家。因为在应付了老汉儿几句话后，老汉居然向她打听“看家虎”家，难怪这老汉一进门也不满院子乱瞅瞅。
“看老虎家啊，三个儿子一个闺女，有几亩地，”前面说过，程氏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儿，这时候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倒要看看这老汉儿使啥招。不过一旁的柳悦，看到程氏的表现，心里为程氏竖起了大拇指，黑，高级黑。
程氏对老汉儿的话，掐头去尾儿的答着，那老汉呢，却也拐东拐西的问着。和程氏聊了一会儿，老汉儿稍放下心来。一捻胡子，压低声音对程氏说：“听说柳家老奶奶是被儿媳逼死的，那……”
“放他娘的屁。”谁都没想到程氏突然发飙，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到奶奶的样子，几个孙女吓了一大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柳家老三柳文通也奔了过来。他一进来就看到娘立在哪儿，脸色儿都变了，浑身颤抖着。柳文通边问着这是咋了，边扶着程氏落座。旁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而老汉也被吓呆了，不知道这老太太突然发飙了。
老汉儿赶紧着给程氏赔礼，快嘴的柳欣也对柳文通学了老汉那句话。一听这个，柳文通知晓了。这事，娘屈啊。
程氏屏了口气，这才推开柳文通的手，顺便也阻止了老汉的道歉。
“老哥哥呀，”才要张口，眼泪就落到了地上。
通化二十年，连年对北方匈奴的征战，国库空虚，为了维持岌岌可危的王朝，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横征暴敛”来形容了。那本是一个丰收年，可是很多老百姓却家无一粒米。那一年柳正奇也才二十三岁，程氏正怀有六个月身孕。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家中早已断米多日，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靠野菜绝无可能再撑下去，再说树皮都被扒啃了，哪儿还有像样的野菜可以找。附近的小山早已经被人搜罗净了，饿急眼的人谁还怕野兽，就是看到老虎也想趴上去咬一口。深山大林自然不会有人去，对这时候的人来说进去那是必死无疑。周围的小河池塘那都是被用盆舀干了水，鱼苗子也不放过啊。也是，能有鱼吃，谁还会吃树皮拔草根。大江大河里倒是还有吃的，没有工具也没有能力去逮罢了，更何况许多人也走不到这样的好地方。老百姓一受了灾，第一选择就是进城讨个活路，思想的局限，能有什么办法呢。每每想到上辈子看的小说，遇到了饥荒，有人上山逛一圈儿就能野鸡蘑菇的一抓一大把，听了程氏的话，柳悦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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