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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逐日猜得不错,皇都已经是断了外援,城里的米粮呈一种坐吃山空的趋势,吃一口就少一口。
看管粮仓的官吏监守自盗,天下太平的时候没人会吃饱了没事干特意去查粮仓的储备米粮是否账实相等。等到了兵临城下,东野昊叫人开仓点算米粮这才发现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米仓里养了老鼠。
东野昊一气之下叫人将这个粮官推出市集斩首,却也无补于事,只好派人到南郊去收割稻子。派来的官员颐指气使,吩咐难民收割稻子,装好袋后扛上运粮专用的木头车。
墨染跟蚩尤乔装成难民,将米袋堆上车,屠鱼跃趁人不注意藏到了车上。只是莲儿却也跟了上来,紧紧抱住她的腰。屠鱼跃吓到,赶紧对她挥手,让她下去。莲儿摇头。
墨染愣了一下,负责运米的官差骂道,“还不赶紧干活!”
墨染只好将米袋盖了上来,将她们两个都藏住。
米袋之间有着细小的裂缝,是墨染特意留出来让她们呼吸的,微弱的光线照射进来。她能看到外边的景物在移动。
他们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士兵较往日谨慎,竟然拔了刀子一刀刺了进来,好在是打直刺下来的,刀面就在与她的左脸不到两寸的地方,再偏一点,她就又要多一道光荣印记。
莲儿吓了一跳,屠鱼跃及时捂住她的嘴。
刀子穿过了米袋,稻米流了出来。负责的官员骂道,“你再干什么!这些米要是少了,你脑袋也不用要了。”
“可是……”
“可是什么,还不放行!”
看守城门的小兵收回了刀子,服从的让马车过去了。
墨染跟蚩尤走在最后,将车子推入了暗巷。移开了米袋让屠鱼跃和莲儿下来,
墨染道,“我还要去找个人。你们自己当心。”
她不放心道,“一块行动不得么?”
墨染晓得她是怕他遇到什么意外,一个人应付不来,笑道,“没人知道庐陵王长什么模样,我反倒比你们要安全。我处理完事就在这等。”
屠鱼跃点头。
屠鱼跃装成乞丐,满脸污泥加一身烂衣,走在街上。才发现乞丐不是一般的多。街道两边的铺子大白日的却是门窗紧闭,包括阎家的米铺跟绸缎铺。唯独棺材铺跟药材铺还开着。
蚩尤道,“这跟我离开之前真是天差地别。”
她左手端着一个破碗。右手拉着莲儿,小声道,“打仗是这样的了。再怎么醉生梦死,如今可就隔着一扇城门,怎么可能不怕呢。谁还有心情做生意。就算开了铺子估计也没生意。”
“其实你根本不必犯险,照这样的情形,再饿他们一月半月的,城内一定会暴动。到时你大可捡了便宜。”
人若是就要死了,可就没什么是不敢做的了。等这些人饿到了极限,总有不想死的起来闹。“我的姨娘还在城内。我可不能不顾她们死活,我怕我爹晚上托梦给我,骂我不孝。”
“你顾得太多了。只会把简单的事变得复杂。就像是之前在樊城你明明可以把城门炸开,你若一路这样,甚至不必用到半年。或许你今日已经登基了,就坐在龙椅上,接受着百官朝拜。”
她边走边十分专业的扮演着她的角色抖着碗。找人施舍。“你这么多‘怨言’,怎么还跟着我进城?”
蚩尤咧嘴一笑。一口白牙能拍牙膏广告了,“你忘了我就爱凑热闹么。”
她问,“如果我六亲不认了,你还会跟着我么?”
他注视着她,似笑非笑,“皇帝是不需要朋友的。”
“谁说的,人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可活不下去。”
蚩尤不解,“群居动物?”
屠鱼跃挑了挑眉,笑了笑不解释。
两旁的屋子从小门小户变成了高门大院,蚩尤看着熟悉的街道,他还是店小二送外卖时,常从这条平坦的青石路上踩过。“你要去找端木鹤延?申屠一族因为屠家跟端木家联手而大败,这场面又要重演了么。”
她道,“要想牺牲最小,就一定要找端木鹤延联手。”
蚩尤突然站到了她身前,整个身子遮住她视线。
屠鱼跃道,“你干什么呀。”
蚩尤回头笑道,“你不觉得阳光很刺眼么,难得我要怜香惜玉,给你遮着太阳。”
屠鱼跃抬头看天,现在是晴转多云吧,哪来的阳光。她往左走了几步,蚩尤的身子也向左偏了偏,她往右蚩尤也跟着往右。
莲儿呵呵笑着,还以为他们两个在玩老鹰抓小鸡。
屠鱼跃做了一个要向左的假动作,蚩尤上当,她迅速的往右歪过身子。就像是一部戏演到了高氵朝突然穿插进来广告一样的愣住,她的视线里出现了端木惟真的身影。
端木惟真跟赵寒轻并肩走了出来,他等赵寒轻上了轿子后,自己则进了另一顶官轿。
“如今这样的局势,或许他是要去赵家商量对策。”
她强颜欢笑,除了笑,还能做什么。上去拉端木惟真打一顿么,他们之间只是谈过恋爱,很短暂的恋爱关系,没有任何山盟海誓。“你是不是知道了?”
否则他也不必挡着那画面不让她瞧见。
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同情,“容和跟我说的。”
“哥舒那个大嘴巴,我还以为瞒过了他们。”难怪那几日容和似乎对她有些小心翼翼。“倒是难为他们了,还是装作不知道。”
蚩尤道,“如果换做屠清雨,她或许不顾一切就冲上前了,非问个清楚明白不可,然后再把他们两个打成半死不活。”
屠鱼跃笑,还真是会有这个可能。“我不会轻重不分的。”
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了端木鹤延的官轿。屠鱼跃想上前,蚩尤拉住她道,“对面的小巷里也有人跟我们一样一直盯着端木府看。”
屠鱼跃想了一会儿。弯身对莲儿道,“莲儿,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她把脖子上的铜钱摘了,最后一次握紧在手里,“你过去跟那爷爷说,这是他掉的铜钱。然后把这个铜钱给他,再跟他说你爷爷病了,要去灵泉寺给他祈福,问他晓不晓得灵泉寺在哪里?问完了你就往前走,阿姨和叔叔会跟着你。在前边的路口那里等你。”
莲儿乖巧的点头,拿了铜钱朝端木鹤延的方向跑了过去。
蚩尤叹气,看她这样子就知道那铜钱必然跟端木惟真有关联。“舍不得何必给出去。”
不是她的东西,强留在她这里又有什么用呢,看着只会难过。“我只是把它交还给它的主人而已。”
蚩尤说道,“等你做了皇帝,天底下一切都是你的包括那枚铜钱。你大可要回来。谁又敢跟你抢呢。”
她可是听得出他不止在说铜钱,“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么抢也没用,就算是皇帝也一样,东野昊贵为九五之尊,他的东西不也就要被我抢走了么。”
……
她流亡到北狄将近一年。从北狄打回来花了半年,短短的一年半却足够让人恍如隔世了。禅房中一尘不染,端木惟真曾经用过的笔墨纸砚都好好的搁在桌面上。
她抓起毛笔看了看。还是把它放回了原处。端木鹤延推门进来,气定神闲。她就晓得这位丞相定然能听得懂她的暗示,想来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监视的人摆脱了吧。
端木鹤延将她上下打量后,第一句话是,“真没想到你就是屠家那个女儿。”
她道。“我还记得丞相从前教我下过围棋,只是我不够聪明。才没有学会。”
“你若是不够聪明,也不会把皇上逼到这等处境,如今东野皇朝岌岌可危。你晓得皇上若是知道你就在城中,会如何么?你居然还敢进来,到底是屠邱的女儿。”
她道,“当我决定要造反时就已经豁出去了,没什么好怕了。东野昊注定要一败涂地,就算是我被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说是我逼他,不如说他自己造的孽。”
她没想过去抢东野的江山,不是他把她逼到了绝境,当了她命运的对手,又怎么会为自己埋下今日的结果,这该叫一报还一报吧。
端木鹤延讽笑道,“当初皇上为了安民心,刻意不去制止谣言,让皇都的百姓都以为你是神佛转世,如今这反而成了你一项利器,他是悔不当初。”
“悔不悔都已经是这样了。”注定了东野皇室只传到东野昊这一代,“丞相这般聪明,应该猜得到我找你是为了什么吧。”
端木鹤延慢条斯理道,“你想要我帮你?”
跟他说话真是省时又省力,“大势所趋,丞相从来都不会是个逆势而为的人。”
“你攻下樊城后,边关就有急报,我听闻你十分厉害,手随便指一指,坚固的城墙都要卸掉一角,还需要我帮忙么。”
“我若是强攻,城里伤亡定会惨重,何况屠家的几位姨娘还在。我希望能保她们周全。”所以她实在需要跟端木鹤延合作,曾经他为了东野昊在前太子背后捅了一刀,如今她同样需要端木鹤延再在东野昊背后捅一刀,杀个措手不及。
端木鹤延好像真是会读心术,她心里想什么,他看着她眼睛就知道。
“皇上可比前太子聪明多了。你若是跟他比阴谋诡计,你可不是他对手,但即便如此,他即将还是要被你赶下龙椅,或许还真是有些命数。城里是否伤亡惨重与我无关,我只关心这江山若是易主,我端木家的人何去何从。”